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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溪知道元公公在悄声无息的打量自己,毫不在意的躺在软椅上继续吃葡萄.
“小王爷,皇上对您挂念得厉害,这次又让老奴带了一车的补品过来.”
元公公满面笑容,“现在看到小王爷没事,老奴就能安心回去向皇上禀报了.”
宁溪半阖的眼睛骤然睁开,问:“元公公带来的补品呢?”
自从受伤开始,宫中已经赐下了好几波补品药材.
元公公一愣,随即笑着回道:“补品已经被管家收到王府的内库了.”
宁溪漫不经心的说:“麻烦元公公回去转告皇上一声,本王十分感谢皇上的关心和厚爱.”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以后要是再赏赐什么东西就不用拿到王府来了,先留在宫中以后本王自己去取,否则一进了王府内库就和本小王无关了.”
元公公怔了怔,讪讪的笑着说:“小王爷乃是宁王府的主人,皇上赐下的东西进了内库怎么会和小王爷这个主人无关呢.”
“哎!本王虽然身为宁王府的主人,可却身不由己,进了内库里的东西和肉包子打狗无疑,本王其实穷啊!”
宁溪颇有深意的笑着继续说:“元公公只用原样将本王的话转达给皇上听便是.”也不多解释.
元公公心惊不已,宁王府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曾经身为王府继承人的宁小王爷都不在意,其他人就更不会管了.
可现在听宁小王爷话中的意思,这是要准备整顿王府了?
同样惊诧的还有太子景逸,王府的事情他曾侧面提醒过表弟,但她却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景枫身上根本不听,他也没办法不好插手.
他一直以为宁溪还在受着那些人的蒙蔽,听这口气原来之前一直知道只是没有理会吗?亦或者突然开窍想起来将宁王府真正握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了?
景逸忍不住抬头看去,正好见宁溪扬唇一笑,顿时仿佛所有的颜色在她面前都失去了光华.
肆意妄为的纨绔性子并未有任何收敛,只是曾经整个人都像是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现在不但那层阴霾完全散去不说,配上一身松松垮垮的大红锦袍还给人一种昳丽的妖冶邪气之感.
要是别人驾驭这种艳红色那就只能用一个俗字来形容,可不知道为何宁溪穿上之后却很搭.
这也是景逸第一次见宁溪穿除了青色以外的颜色,只因景枫曾说独爱青衣.
景逸失笑,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加上这痞气邪肆的笑容,要不是喜欢男子而是出去祸害女子的话,不知道有多少好人家的女儿要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便是身为男子的他都忍不住侧目,像是被勾住心弦一般.
宁溪自然发现了景逸打量自己的目光,唇角的弧度更深,“表哥这般看我作何?难不成我又俊美了几分?”
景逸神色未变,俊雅的笑容荡漾开,“我感觉表弟现在的气色比以前反而好了不少,当然也就更加俊美了.”
“毕竟死过一次总要有些改变,否则又怎么对得起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才捡回的一条命.”宁溪意味深长的笑笑. |
宁溪抿了一口酸梅汁沉思片刻.
“继续盯着,不过不用再拿密报组织暗探去用命填,情报从今以后就按照本王的准则来收集,不用再管景枫那个蠢货.”
之前就是得到了子国的一个消息,原身才将景枫约到了别院详谈,谁知道还没开始就遇到了暗杀.
根据这段时间结合记忆和恶补,宁溪知道这个世界分为下等国,中等国,上等国和超级霸主国.
下等国按照十二地支命名分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国家.
她所在的寅国是其中一个下等国,国力只是中等,还经常和周边的子国和丑国发生摩擦.
宁骑十八卫下面的密报组织也算是宁溪的所有物,从现在开始自然由她来安排,景枫什么的想都别想再占去分毫便宜.
宁一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松了口气,眼中带着喜色,“是!”
奴隶市场在城郊,马车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到了奴隶市场,宁溪带着宁一和宁二下了马车,秋天也被她带在了身边.
下了马车步行百米便能看到奴隶市场的大门敞开,不少人进进出出,出来的人大多都会带着刚买的奴隶.
宁溪拿着一把折扇闲庭信步的走了进去,一派风流倜傥贵公子的模样.
刚进门便有不少奴隶主为围了上来,“小王爷,我那里有好货色,保证你满意.”
“小王爷,我那里有几名绝色美男,身体比女人还柔软,想必您定然会喜欢的.”
“小王爷,我那里的女奴都是经过特殊调教的,保证您用了一次就丢不开了.”
“小王爷……”
奴隶主们说话一个比一个露骨,宁溪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等那一百名侍卫送到王府,她真是要好好的去报答下所谓的三叔,四叔和几个堂哥堂弟了.
宁一和宁二越听越脸黑,别人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得很,他们家主子虽然是一个纨绔但在情/事上却清纯得很.
两人见主子皱眉显然不悦,立即一前一后将围上来的奴隶主都挡开,并用冷气将人震慑住不再靠近.
宁溪对两人的反应很满意,她就喜欢这样会看眼色的属下.
懒得理会那些还在不远处叫着推销的奴隶主,宁溪朝着市场最乱的一条街走去.
最乱的一条街不是指街道混乱而是里面卖的奴隶不是敌国的俘虏就是流犯,官奴等.
宁溪走到这条街立即引起了奴隶主们的注意,作为京都出名的纨绔,大多数奴隶主自然是知道这位小王爷的.
不过碍于宁小王爷身边两名带刀满脸冰寒杀气的侍卫,那些想要迎上来的奴隶主们还是顿住了脚步.
宁溪发现这街道上每间店铺里的奴隶都是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并且大多数奴隶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铁链铐束缚住.
见到她后,不少奴隶都投来了希冀的目光,他们宁愿跟着这位传说残暴好色的纨绔王爷出去,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
可宁溪却直接无视了这些视线,他们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走了十多米,宁溪突然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下.
目光落在了店中铁笼里坐在一个角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一名小男孩身上. |
宁溪没有丝毫犹豫,直直的走进了这家店铺.
店铺的奴隶主见状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小的拜见小王爷,小的这里新进了不少好货色,小王爷可以好好挑挑.”
奴隶主说完后就伸手指了指笼子里两侧关着的几名容貌不错的少年和两名容貌姣好的少女.
宁溪扫了扫奴隶主指着的人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直直的看向漂亮小男孩,开口问:“他是什么人?”
小男孩穿着一身质地很差的麻衣,小脸紧紧的绷着,眼神淡漠没有绝望和颓废,只有一种仿佛要求生的坚定,又像是带着点小紧张,气质还沉敛着一种淡淡的高贵感.
这才让宁溪生出了几分兴趣.
当然,宁溪还有一个嗜好那就是喜欢美人,笼子里的小男孩长相太精致漂亮一下就触碰到了她的嗜好,这也是她主动走进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奴隶主愣了愣,虽然将小男孩送来这里寄卖的人要求他强力将人推给宁小王爷,事后还有重酬,可没想到他还在酝酿如何推人,对方竟然就先看上了.
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位小王爷的口味好重.
“小王爷,他原本是玉同国的小皇子,前段时间被灭国后就成了奴隶.”
奴隶主笑眯眯的继续说:“他才被送到这里第一天就被小王爷碰到了,您真是好眼力,看他这小模样将来长大后必定俊美无双,跟了小王爷也是他的福气.”
宁溪知道在下等国下面还有一些依附的小国,随时都会被灭国或者被吞并,正好宁一送上来的消息里有玉同国最近被灭国的消息.
“你倒是会说话.”宁溪勾了勾唇,“行,那本王就要他了.”
奴隶主一喜,笑着将笼子打开就要想去拉男孩出来却被宁溪阻止.
她身上散发出几分凌人的气势,霸道十足的说:“既然他将是本王的人,那么就不允许其他人再碰.”
奴隶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讪的笑着说:“这是当然.”
宁溪亲自走进了笼子蹲下,似笑非笑的对看似有些紧张的小孩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抬起头直视宁溪,声音清脆好听,“洛胤煌!”
洛胤煌从来不屑于用假名,龙吟阁要将玉国的宗室族谱和皇子情报等篡改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愿意跟本王走吗?”宁溪继续问.
洛胤煌反问:“你会虐待我吗?”
“不会!”宁溪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洛胤煌像是如玉般弹指可破白嫩的脸,“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洛胤煌的身子一僵,从小长大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捏他的脸,压下心中生起的怒气,侧了侧脸避开了宁溪的魔爪,继续绷着小脸问:“那我能有自由吗?”
他这是和宁溪接触第二次,感觉得出来对方并不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想要吸引对方的主意就要与众不同.
“自由?”宁溪轻笑一声,“只要你能让本王满意,自由什么的完全是小事.”
“……”奴隶主抽了抽嘴角,这位王爷的口味越来越重了,居然还有恋童癖. |
第二天一早,宁溪身心气爽的带着宁一和宁二出门了.
宁一和宁二这次并未隐藏起来,而是一左一右的跟在宁溪的身后.
“本王让你们挑选的侍卫如何了?”宁溪一边走一边懒散的开口问.
宁一恭敬的回道:“回禀主子,属下已经挑选了两百人,准备再观察半个月,然后从他们中挑选出一百人就送入王府.”
“你做的不错.”宁溪对宁骑十八卫很满意,忠诚,好用,各有所长,最重要的是从来不会试图挑战她的耐心.
宁一依旧恭敬十足,“主子的吩咐属下自当竭力完成.”
虽然主子醒来后比曾经更加和善靠谱,但无形中的气势却让他们都心惊,所以对宁溪的吩咐更加用心.
走到门口,马车已经停在了路边,宁溪对两人招招手,“一起上来吧.”
宁一和宁二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没想到小王爷竟然要和他们同坐一辆马车.
不知道为何,心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习惯性的服从,“是!”
上车后,宁溪懒洋洋的靠在了雪白的狐皮软椅上,接过秋天特意做的酸梅汤.
现在是夏天,天气比较热,因此马车里还放着两个冰盆.
宁一和宁二在靠近马车门的两个位置坐下,快速的扫了扫马车,发现里面的布置非常齐全和奢华.
宁溪靠在软椅上,秋天微笑着起身为她按摩肩膀和腿.
宁一和宁二不由得感叹,他们家主子真是太会享受了,这纨绔本性好像又加重了.
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用最好的,玩最好的,宁溪在未来世界就是一个享乐派.
反正她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来到这里后又有这样高贵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放弃一贯的行事原则.
“对奴隶市场你们熟吗?”宁溪喝了一口冰镇过的酸梅汤,对秋天的手艺表示喜欢,这个世界的食物比未来世界更美味许多.
“宁骑十八卫下设的密报组织都需要自己培养人,属下每一年都会到奴隶市场挑人暗中培养.”宁一如实道.
宁溪这才想起来宁骑十八卫确实还有个密报组织,专门用来打探寅国内部消息和敌国的情报.
不过以前原身都将这个密报组织全部用在了景枫身上,专门为他打探想要的一切情报.
宁溪摩挲了下杯子,“现在密报组织有多少暗探?”
宁一听到她这么问,不由得叹了口气,“上次为了景三少查探子国的消息,密报组织的人基本上折损了六成.”
宁溪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之前揍景枫还是轻了点.
“今天你也看看吧,遇到合适的人就买下,密报组织不能缩水,最好再壮大点.”
宁溪顿了顿说:“需要钱或者物力支持尽管开口,本王都会满足的.”
“那之前主子吩咐要为景三少继续打探子国的情报,还继续吗?”宁一小心的问.
其实他们去打探也无妨了,毕竟这是使命,但辛辛苦苦打探来的消息却要被送去景王府迎合根本就不领情的景三少,大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那是拿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暗探命去换来的. |
春天走后,宁溪接过夏天泡的茶喝了一口.
“你说本王明天要去奴隶市场买人的消息什么时候会传出去?”
夏天微笑着回道:“不出明天,皇都的大部分人应该都会知晓主子准备去奴隶市场买人的事情.”
“估计还会传主子想要买奴隶回来是为了各种花样折磨.”
这一向是王府三老爷和四老爷惯用的技俩,每次主子要做什么事情,他们总能歪曲到让主子名声更臭上.
“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宁溪对这些小人物不是很上心在意,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对付王府的这些蛀虫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名容貌还算出众的婢女走进了院子.
婢女脸上带着一种傲色,走到宁溪的面前随意的行了行礼,“奴婢见过小王爷.”
宁溪淡淡的开口问:“何事?”
“老夫人让小王爷现在去她那边用膳.”绿衣抬头看向宁溪,眼中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她没想到穿着红色锦袍的小王爷竟然会那么俊美.
不由得脸红了红,双眼暗送秋波,“老夫人还让厨房准备了小王爷最喜欢的菜.”
心里想着以前只是觉得小王爷长得好看,可现在却更好看了,要是小王爷不是个断袖就好了,否则以她在老夫人身边比较得脸的份上,说不定能做个侍妾.
宁溪挑挑眉,“让我过去?”第一个字语气重了几分.
绿衣并没有注意这点,心里还想着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小王爷看看,也许小王爷尝过女人的滋味后对男人就没兴趣了,于是低了低头刻意将白皙的脖颈露出.
“是,老夫人让小王爷赶快过去用膳.”绿衣回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媚意.
宁溪嗤笑一声:“她一个连一品诰命都没有的老夫人,有什么资格命令让本王去用膳?”
不用多想都能猜出那位继奶奶的目的,肯定是听到她想在公帐上支取银子准备去奴隶市场买人,假意拿出千把两银子的私房美其名曰补贴她,然后哄着继续想要塞人给自己.
老王爷的原配王妃是国公府的嫡出千金,而这位继夫人只是国公府的一个庶女,不过是送到王府来稳固关系的棋子.
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原因,只封了老奶奶一个二品诰命,一点都不符合王妃的身份.
因此在老王爷的默认下,王府里的人都称呼她为老夫人而不是王妃,也让老太太暗恨不已.
“小王爷,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夫人.”绿衣听到宁溪的话先是不可置信,见她带着讽刺的笑容不由得一惊脱口而出.
宁溪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一个奴婢也敢在这里对本王大呼小叫的质问,老夫人屋子里的人还真是有教养.”
随即抬手吹了一个口哨,宁一的身形出现在宁溪面前.
“见过主子!”
“将这个丫头带下去好好惩治一番,罪名就是勾引和顶撞本王,然后扔回去给老夫人让她好好管教下.”宁溪根本不在意绿衣的变脸和求饶. |
在春天和夏天心里,她们家小王爷就是宁王府最高贵的主子,确实没有必要看继老王妃和三老爷,四老爷的眼色行事.
夏天笑着开口提醒:“主子身边还需要再找两名可靠的小厮伺候才行.”
宁溪赞同的点点头:“确实!”
女伴男装自然要小厮伺候,否则出去时只带着丫鬟太不方便和显眼了.
随即宁溪想了想问:“本王若是想要亲自买人来用,应该去什么地方买?”
自己挑的人才能放心的放在身边用.
春天笑着回道:“这个奴婢知道,一般买人要不是去牙行让他们带人过来选,要不就是去奴隶市场买.”
“不过奴隶市场太混乱了,听说不少奴隶不是他国的战俘就是一些被抄斩,流放之人的家属,还有一些罪奴或者流民.”
“主子若是想选人,不如奴婢去让牙行带人过来?”
宁溪微微一笑,“不用,本王就去奴隶市场选.”
牙行手里的人多数都是从穷苦人家买回来的,很难找出特别点的人,她更喜欢有点特色的.
“春天你去王府的账上取一万两银票,明天我们就去奴隶市场.”接着吩咐.
“是!”春天本来想劝一劝,毕竟奴隶市场太混乱了,怕主子买到有问题的人,可看到主子那看似平和却凌厉的目光就不敢多言.
现在的主子已经不同了,她们其实也很喜欢主子的改变.
于是快速的退出了竹林去取银票.
宁溪低头看了看夏天问:“本王身上的伤口若是再动武不会再撕裂开了吧?”
她身边的春天擅长交际和打探,夏天擅长医术和用毒,秋天擅长女红和厨艺,冬天则擅长暗中保护和模仿,四人都会武.
夏天站起身请示,“奴婢为主子看看吧.”
宁溪点点头,“行!”
夏天将手洗净擦干,解开宁溪的红袍和里衣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背,“多亏了太子之前让人送来的膏药,主子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连伤疤都已经消褪.”
“不过主子要是能不动武还是尽量不要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主子再多养一养吧.”
“我知道了.”宁溪伸手将衣衫整理了下.
片刻后,春天气呼呼的走了进来.
宁溪轻笑,“这是谁惹你了?”
看着主子昳丽无双的俊颜上带着邪气的笑容,春天脸忍不住红了红,接着才想起正经事.
“主子,奴婢去账房支银票,可管家却说现在王府的账上根本就拿不出一万两来,只有一千两的存余可以取.”
春天小心的看了宁溪一眼,支支吾吾的说:“管家还说主子最近花费太多,要不是三太太贴补了自己的嫁妆,怕是连王府的正常生活都难再维持,奴婢觉得他在说谎.”
现在王府的中馈大权掌握在继老王妃手中,但是三太太管着.
宁溪眯了眯眼睛,一脸平静的吩咐:“去将御赐的玉器拿几件去当了.”
春天愣了愣,“主子,您的私库里还能拿出一万两来的.”
御赐的东西拿去当了,要是被御史们知道定然又要参自家主子一本,王府那两位老爷怕是更会以此来做文章.
“放心拿去当了,我自有安排.”宁溪勾勾唇,她定要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春天见自家主子一副像是要使坏的表情将想要劝说的话咽下,“是,奴婢这就去.” |
既然那个老毒妇送上门给自己打脸,宁溪又怎么会不如对方的意,她可不准备和王府的这些鬼魅蛀虫继续周旋,直接撕破脸最好.
“小王爷奴婢错了,奴婢……”绿衣见宁溪一身威势冷意忍不住胆颤了下,她差点忘了这位才是宁王府真正的主子,她收起之前的傲气和得意忘形跪地继续求饶,只是还未说完就被宁一蒙着嘴带走了.
院子里瞬间清静下来,让夏天忍不住再次感叹她家小王爷做事越来越果断和狠厉了.
不过绿衣曾经仗着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对主子历来都不怎么尊敬,刚才又试图勾引主子和顶撞的行为确实该死.
“主子要准备直接和老夫人她们翻脸吗?”夏天柔声问.
宁溪颔首笑笑:“嗯,以本王的身份何必跟她们虚与委蛇,她们也别想再霸占本王的地盘想要做主.”
之前的刺杀宁骑十八卫已经查出来是三老爷和其他人暗中安排算计的,宁溪自然会将这些账一一算清.
“主子英明!”夏天会心一笑.
果然不出宁溪和夏天所料,只是半天的时间,整个皇都的人都知道宁小王爷要去奴隶市场买人来玩弄折磨的消息.
夜色深浓,皇都一座外观普通里面布置豪华的院子.
一名看上去五六岁容貌精致漂亮,气质高贵的小男孩,坐在正厅的上首翻看今天刚到的消息.
当看到其中一条消息时微微愣了愣,淡淡开口:“宁溪明天要去奴隶市场买人?”
“主子,这是宁王府传出来的消息应该无误.”一名站在下首的年轻男子恭敬的回道.
要是宁溪看到年轻男子的模样一定能认得出来,这人正是之前陪在她抢走玉佩美人身边的其中一名侍者.
小男孩沉默片刻道:“安排下,本帝希望明天被宁溪买走.”
“若是主子要拿回玉佩属下等人直接去抢回来便是,主子万金之躯怎么能去奴隶市场被那个纨绔买回去呢.”年轻男子一惊,硬着头皮劝说.
小男孩轻笑一声,脆脆的却带着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威势,“本帝可不只是要拿回玉佩那么简单,你难道忘记了本帝来寅国的目的了?”
年轻男子这才想起主子亲自来寅国的那个目的心思转了转,扮作奴隶被那纨绔买回宁王府也许真是一个办法.
“那会不会太委屈主子了?”年轻男子觉得他家那么高贵的主子去做这样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要不属下们扮成奴隶?”
小男孩瞥了年轻男子一眼,“你当宁溪是傻的吗?之前她可是见过你们的,现在本帝以小孩的身份最适合.”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见主子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年轻男子也不敢再多言.
主子因为修炼功法的原因每次要晋级之前都会出现返童的情况,等晋升到下一个修为等级时才会恢复成人的模样,以小孩的奴隶身份进入宁王府倒是比较容易让人消除戒心.
主子做事情一向很有主见,他们没有办法阻止就只能妥善去安排了. |
侍者顺着俊朗少年的手看过去,笑着点点头.
“三位请!”
这位是宁小王爷的堂哥,在侍者看来拼桌也很正常.
三人走过去,俊朗少年率先坐下.
“三弟,别来无恙!”宁书容看向宁溪,面上看似笑容满满,眼底不但没有温度还有戾气浮动.
宁书诚和冷峻男子坐在了恰巧还空着的两个座位上.
“三弟!”宁书城斯文尔雅的笑笑,看上去温和透着亲近,像是个好哥哥的模样.
冷峻男子淡淡的扫了扫宁溪并未招呼,摆明了对她不喜.
这里是在酒楼,其他人见到宁小王爷是可以不用行礼的.
宁溪放下筷子,拿起秋天早就准备好的丝帕擦了擦嘴.
“有何贵干?”声音很冷淡,任谁都听得出来她对三人不感冒.
宁书城和宁书容微微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宁溪对他们的态度竟然会这么冷淡,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自从宁溪受伤后,他们去看过好几次都被宁骑十八卫拦住了,那天宁溪揍完景枫等人更是将身边的侍卫打断手脚送回宁王府,让他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两人的父母更是怀疑宁溪被身边的人挑拨,所以想办法要见宁溪解释却都被阻拦不允许进院子.
今天看到宁溪,两人都有同一个感受,她真的变了!
宁书城神色未变依旧温和带笑,宁书容眼底的戾气更深.
两人还未说话,那名冷峻男子皱着眉看向宁溪说:“宁小王爷对自家堂哥是不是太无礼了点?”
他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宁溪仗着身份太无礼和不近人情.
宁溪低笑一声,“你是哪位?”
她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在原身的记忆力是没有的.
冷峻男子一噎,脸色更冷,“我叫樊斌!”
“没听说过.”宁溪耸耸肩,一脸的不在意的挑挑眉,“所以你算哪根葱敢来对本王指手画脚的.”
“你!”樊斌何时被人这般说过噎了噎.
宁书容笑着道:“三弟,樊兄是工部尚书的公子.”
这句话像是解释,其实也是有圈套的,他巴之不得宁溪和樊斌干上.
宁溪嗤笑一声:“工部尚书的公子见到本王就有资格来指手画脚了?要不本王明天就进宫去问问皇上,本王以后见到工部尚书是不是还得行礼了?”
在寅国也分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而工部在六部中的地位却是最高的,因为掌管和能制作战兽.
宁溪这些天都在熟悉这片大陆,这里不但可以修炼玄力,还流行制造一种叫战兽的傀儡用于战斗,战兽师也是这个大陆最尊贵的职业.
傀儡战兽和机甲是有共通之处的,宁溪对战兽很感兴趣,准备找机会弄几只来研究下.
至于什么工部尚书的公子在她眼里屁都不是,既然自己上门想为人出头找虐,她当然不会客气.
宁溪更不怕得罪工部尚书,她从宁一收集到的消息情报知道,那两位好叔叔和工部尚书的关系走得很近,三叔甚至就在工部任侍郎.
敌人的朋友自然就是敌人,根本无需给脸. |
显然洛胤煌也误会了宁溪口中“让本王满意”的意思.
他黑着小脸说:“我不要做你的男宠.”
听到他的话,宁溪轻灵悦耳的笑声从唇边倾泻而出,上下打量了小男孩一番,“你这小身板就是想做男宠本王也是没兴趣的.”
洛胤煌的脸更黑,这个纨绔每次都在挑战着他的耐心.
“如果能拥有自由还不做男宠,我愿意跟你回去.”
作为一个被灭国成为奴隶的小皇子,渴望自由当然要放在首位.
果然也因此宁溪没有怀疑什么,含笑着点点头:“没问题,那么现在就跟本王走吧.”
随即伸出双手直接将男孩抱起,“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本王的人了.”
洛胤煌的身子更僵,身为一个成年人哪怕现在暂时成了小孩子,可被一个少年抱在怀里还是头一次.
“我自己会走!”
宁溪感觉得出来怀中小男孩的挣扎和僵硬,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不用紧张,本王不会吃了你的,成为了本王的人这样的事情你可要适应.”
宁溪决定要将这个很有眼缘的小子放在身边养大,因此抱抱捏捏脸什么的当然会经常发生,谁让他长得这么好看.
洛胤煌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的目的以及现在造成的事实,身子渐渐的放软.
“这样才乖!”宁溪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见对方绷着的小脸更黑,笑声再次倾泻而出.
宁溪抱着洛胤煌走出了笼子,懒懒的看着奴隶主问:“他本王买下了.”
“恭喜小王爷,这个小皇子的卖价是一千两银子.”奴隶主发现自己原本准备推销小男孩的很多话都没用上,不过却高兴事情进展得那么顺利.
宁溪皱了皱眉头,“一千两?”
奴隶主心里一紧,见原本笑着的小王爷好像不太高兴,这是嫌价格太贵了吗?
“小王爷,虽然一千两买个奴隶确实有点贵,但他毕竟是玉国的皇子,我们从边境带过来贩卖其中可是花了大力气的.”
奴隶主还要继续说却被宁溪打断了,“不是贵了,是太便宜了.”
“本王的人怎么能才值一千两呢.”宁溪挑挑眉,“怎么也要一万两才行.”
奴隶主怔了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那就一万两?”
“行,一万两成交.”宁溪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点头,她也确实觉得自己看上的人应该值得更贵.
奴隶主脸上的笑脸更灿烂了许多,果然遇到了不按正理出牌的纨绔败家子就是好啊!
“哈哈,确实也只有一万两的奴隶才配得上小王爷的身份.”
“小王爷这般尊贵的人物……”
奴隶主立即违背着良心不断从口中吐出夸赞宁溪的话.
接着才笑着问:“小王爷是用银票交易吗?”
宁溪无所谓的道:“银票和银子都行.”
她身后的秋天和宁一,宁二已经很无语了,他们家主子不但嗜好口味变了,竟然连败家程度也提升了那么多,该如何是好啊!
秋天上前一步,刚想要拿银票为她家任性的主子买单,却被宁溪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本王身上从来不带钱,你去写一个凭据,本王盖上印章你拿去宁王府取便是.”宁溪看着奴隶主理所当然的说.
奴隶主没有多想,像是小王爷这样尊贵的身份不带钱出门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笑着点头去找了纸笔写了一份凭据,宁溪果然拿出了自己的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个戳.
见奴隶主小心的将凭据收好,宁溪唇边扬起了一个弧度,坑起宁王府来丝毫没有压力. |
厉泽羽眼中尽是惊讶之色,难道宁溪真的放弃景枫了?真不可思议!
“她最近都没有来缠着你或者给你送东西?”
景枫摇摇头:“没有!”
曾经宁王府的侍者每天都会准时送到景王府给他的三餐膳食,自从上次宁溪开口和他主动断绝关系后也跟着断了.
原本每隔七天宁骑十八卫那边就会送来一次他平常想要调查的情报消息也不再送来.
“真是难得,不过这也是你一直希望的.”
厉泽羽其实不愿意看到宁溪和景枫关系改善,毕竟厉王府和宁王府一向不合,他和宁溪见面因为景枫的关系没有当众闹过什么太大矛盾,但却彼此看着对方都不顺眼.
“嗯,这样很好,我不用再被她纠缠烦着了.”
这是以前景枫很乐意看到的事情,但现在却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他觉得这是因为曾经那些事情被养成了习惯才会生出这样的错觉,过段时间就肯定好了.
“现在摆脱了那个缠人精你就能安心去追岳小姐了.”厉泽羽戏谑一声.
景枫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岳秀珠喜欢的是我大哥.”
“你大哥要是对她没兴趣的话,你接着去追就好了.”厉泽羽耸耸肩.
京都中谁不知道宁溪追着景枫不放,而景枫却喜欢追着岳家的七小姐不放.
“以后再说吧.”提起岳秀珠来景枫不知道为何,失去了不少的兴趣.
以前之所以追在岳秀珠身后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想要借此摆脱宁溪的纠缠,毕竟岳秀珠不但是得宠岳贵妇的嫡亲侄女,还是寅国第一战兽世家岳家最受宠的掌上明珠,宁溪还不敢去明目张胆的找茬.
当然,也不否认他以前确实比较喜欢那样貌美有才又张扬的女子.
“咦,那不是宁溪吗?”厉泽羽原本只是随意扫了扫楼下,却看到宁溪拉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走到了福照斋门口.
“她不会是听说你在这里,故意过来的吧.”随即觉得这个可能很大.
景枫却没有之前那么自信,毕竟他最近几天都在福照斋会友,可只有今天才再次看到宁溪.
“不知道,应该不至于吧,她之前对我放过狠话了.”
厉泽羽英俊潇洒的脸上露出个看好戏的笑容,“等等就知道了.”
宁溪却没有关注二楼有什么动静,拉着洛胤煌走进了酒楼.
掌柜快步迎了上来,“小王爷来了!”
“给本王准备一个包间,本王要吃饭.”宁溪淡笑着吩咐.
掌柜的陪笑着道:“小王爷实在不好意思,今天的包间全部都满了.”
宁溪知道福照斋的包间大多数都是需要提前预定的,这方面掌柜不敢骗自己,于是扫了扫大厅指着临窗比较安静的一个位置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坐那一桌吧.”
掌柜愣了愣,他原本还以为小王爷是冲着景三少来的,没想到这位好像还真是来吃饭的,只希望这个饭能够吃安稳点别再闹出什么事来就好! |
宁一和宁二看着自家主子抱着漂亮小男孩,想着主子这么矜贵的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于是宁一对秋天投去一个眼神.
秋天也是同样的认为,笑着试探道:“主子,要不奴婢抱着吧.”
宁溪将洛胤煌放到地上牵住他的小手,“不用了,本王拉着他走就好!”
洛胤煌心里很是别扭,但还是任由宁溪拉着,总比被抱着好.
三人也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出店铺一段距离后,秋天轻声问:“主子,您让那个奴隶主去找王府要账,管家会认账吗?到时候会不会又传出些不利于主子的消息去?”
那些人只要有机会绝对会使劲的抹黑主子的.
宁溪勾勾唇,不在意的笑笑,“抹黑了更好,我才好彻底和他们撕破脸.”
“再说宁王府本来就是本王的,凭证上面盖着本王的印章,他们想要赖账是根本不可能的,你别忘了奴隶市场背后的主人是谁.”宁溪在挖坑前早就已经想好了.
寅国有四大王府,她所在的宁王府和同样执掌一部分军权的厉王府是其中的两大异姓王府.
锦王府和逍遥王府则都是皇族.
锦王府的王爷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当年皇帝争夺皇位时的支持者,因此很受皇帝重用,景枫就是锦王府的三公子.
逍遥王府的王爷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基本是皇帝亲手带大的,两兄弟感情甚好.
逍遥王不喜欢朝堂的政事却喜欢经商,为皇族打理着很多地下的生意.当然这是宁骑十八暗中查到的消息,表面上逍遥王和她一样是个喜欢断袖的纨绔.
皇都的奴隶市场就是逍遥王开的,这在皇都的高层中不是什么秘密,宁王府的管家是绝对不敢拖欠欠款的.
秋天能够从上千人中挑选出来专门重点培养自然是聪明人,轻笑着点头:“主子这一招用的妙.”
不是对他们主子说没钱吗?现在就看逍遥王府的人上门要账他们如何办.
“主子还继续买人吗?”
宁溪唇角扬了扬,显示她心情不错,“遇到有眼缘的就买,没有的话以后再说.”
今天买到洛胤煌就是个不错的收获.
接下去宁溪又在奴隶市场逛了一圈,却都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于是就离开了.
走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宁溪有些嫌弃的看着洛胤煌身上的麻衣,“你穿得惯这样的衣服?”
“穿不惯,但被送到这里的奴隶都只有这样的衣服可以穿.”洛胤煌抬头淡淡的说.
宁溪轻笑一声,捏了捏他的小手,“很好,穿不惯是对的,本王的人就该锦衣玉食般娇养着.”
“……”宁一和宁二抽了抽嘴角,主子确定不是要养第二个纨绔出来吗?
“好,我也不喜欢粗茶淡饭.”洛胤煌顺着宁溪道.
他虽然不是非常挑剔,但在生活方面的用度还是很精致的,这一点上倒是和宁溪很像.
宁溪越看洛胤煌越顺眼,“走,本王带你去挑衣服.”
“好!” |
掌柜回神很快,弯了弯腰恭敬的将宁溪送到了那一桌.
“好嘞,小王爷请!”
宁溪拉着洛胤煌坐下,对宁一三人说:“你们坐在旁边的一桌,想吃什么尽管点,一会都记在王府的账上.”
“是!”三人现在对小王爷记账要坑王府的事情已经达到了共识和默认.
坐下后,宁溪接过菜单就递给了烙胤煌,“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洛胤煌接过菜单点点头,“好!”
扫了一遍点了福照斋里新出的五道菜,价格自然也是非常贵的.
“就按这个上菜吧.”宁溪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对掌柜说.
五个菜够她们两人吃了,宁溪虽然喜欢享乐却很少会故意铺张浪费.
掌柜拿着菜单笑着说:“好,小王爷请稍等片刻!”
上菜的速度很快,宁溪夹了一块鱼肉挑了挑鱼刺放到洛胤煌碗中.
洛胤煌看着碗中多出的鱼肉诧异无比,他没想到宁溪竟然会屈尊为自己挑鱼刺.
有些不解却没有问,将碗中的鱼肉放在嘴里慢条斯理的嚼起来.
宁溪只是单纯的想养这么一个精致的小孩,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更有归宿感.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洛胤煌的脾气很对她的胃口,越看越顺眼,因此就比较包容和迁就.
景枫所在的包间外面可以看到街景,里面也有一扇窗子可以看到酒楼大堂,厉泽羽在宁溪进门就打开了一条缝,朝着下面看去.
见今天的宁溪穿着一件绛紫色鲜亮的锦袍,身上多出了一种平常没有的贵气雅致,面带淡淡的微笑,唇角上扬,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引人夺目的光彩.
他之前听说宁溪自从刺杀事件后变了不少,今天看到觉得这哪里是变了不少,气质完全和曾经相差甚大,难道上次为景枫挡箭差点死掉让宁溪幡然醒悟了?
厉泽羽见宁溪为那漂亮小孩挑完鱼刺后又剥虾壳,照顾得体贴不已,惊讶的说:“啧啧,宁小王爷竟然也有亲自伺候别人的时候,真是让人意外啊!”
曾经在一起吃饭,宁溪可都从来没有为景枫挑过鱼刺剥过虾壳什么的.
景枫目光落在宁溪身上,眼中不自觉的多出一种复杂和道不明的怒气,“她这是自甘堕落!”
厉泽羽颇有深意的看了看景枫,“下面那个小男孩是哪家的公子?”
“不知道!”景枫摇摇头,他也好奇这个问题.
厉泽羽对身后的侍者吩咐了一声,那人迅速离开包间显然去查小男孩身份去了.
宁溪为洛胤煌弄好才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来.
两人吃饭都很斯文雅致,加上容貌气质都太突出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吃得差不多时,门口走进来三名男子.
一名容貌英俊,气质斯文尔雅,左侧的少年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面上俊朗整个人却隐藏着一种戾气,右边的年轻男子则比较冷峻.
三人进来掌柜并未亲自迎接,一名侍者笑着迎了上去,面带歉意,“见过三位公子,实在抱歉今天包间和大厅的位置都满了!”
俊朗的少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宁溪身上,意味深长的笑着指了指说:“没事,我们坐那桌就行.” |
宁溪凭着记忆将洛胤煌带去了京都最贵的一家绸缎庄,专挑最好最贵的料子给烙胤煌做衣服.
还买了好几套成衣,花了五千多两银子,自然也是记账的.
从绸缎庄走出来,宁溪拉在手里的小人已经换了模样,天蓝色的锦衣衬得小脸更加白皙精致,透着一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贵气.
“有想吃的吗?”宁溪对待洛胤煌比较有耐心.
洛胤煌也不客气,“听说皇都福照斋的菜味道不错.”
他不是喜欢委屈自己的人,那里的才勉强能入口.
宁溪轻笑,“你倒是会挑,不过本王就喜欢你这样,以后在本王面前不用掩饰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尽管说.”
“好!”洛胤煌点点头,紧绷着的小脸恰到好处的放松了几分.
他发现宁溪和消息及传闻中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不过还要多相处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准确判断.
福照斋是京都最大的酒楼,菜色也是最齐全的.
味道在宁溪看来远远不及原身之前专门从各地找来为景枫做膳食的民间大厨做的好吃,当然如果不对比的话还算得上可以入口.
京都的权贵都喜欢到福照斋用膳,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去吃饭的.
宁溪以前也是福照斋的常客,因为那里也是景枫和好友们经常聚会吃饭的地方.
正好福照斋也在这条路上离得不远,宁溪就拉着洛胤煌过去,一路上自然收到了不少好奇惊讶及探知的目光.
宁溪猜得出来,估计很快宁小王爷喜欢幼童的消息就要在京都卷席传遍了.
同样是京都中明目张胆喜欢断袖的两个纨绔,宁溪就是妥妥的招黑体质,做什么都会被八卦得几乎整个京都连平民百姓都能知道,而逍遥王就是风流贵族的典范.
其实她最冤,毕竟她表面是男子,可实际却是个女人,喜欢男人才是最正常的.
此时福照斋二楼的包间里坐着两名少年,正是景王府的三少景枫和厉王府的二少厉泽羽.
景枫筷子在盘子里随意夹起一块八宝鸭送入口中,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
厉泽羽看着景枫这模样戏谑道:“三少,吃惯了宁小王爷天天送的膳食,这福照斋的菜不合胃口?”
“这八宝鸭的味道确实不如以前好了.”景枫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自从上次被揍之后,宁溪的人就再也没有送过膳食到景王府,吃习惯了那些换着花样做出来颇有特色的菜肴,再吃福照斋的还真是有些不是滋味.
“宁溪上次真下死手揍你了?”
厉泽羽之前被他哥丢到军中去历练,昨天才刚回来,听到好友被宁溪狂揍了一顿的消息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不今天就将人约了出来.
提起这件事,景枫的脸迅速黑了,“别提了!”
“宁溪这是再欲擒故纵?”宁溪有多喜欢景枫,他们这些做朋友的最清楚.
景枫摇摇头:“这次看着不像了.”
自从刺杀事件过后,除了那天在这门口遇到过宁溪还被揍了一顿后,他都没有再见过她. |
听到宁溪的话,樊斌原本冷着的脸不由得变了变.
这个宁小王爷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他爹虽然是六部之首,但怎么说宁溪也是王爷,怎么可能让对方行礼.
如若宁溪只是个不得宠的王爷也就罢了,可却偏偏很得皇帝的宠爱,依照她嚣张跋扈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做出去皇帝面前闹的事情来.
“宁小王爷严重了,小民自然是不敢对您指手画脚的.”
樊斌并不是傻子,只是刚才看到宁溪对好友那么冷淡和高傲,反感之下才不由得莽撞了.
现在想起宁溪连景三少,侯府世子江玉清和将军府的桓玮都敢揍,樊斌不由得背后有些发凉.
他的武力可是远远不及那三位的,他倒是不怕宁溪,但要是被揍了吃亏的可是自己.
“是吗?我还以为工部尚书的身份比本王还高,看来是本王想岔了.”宁溪漫不经心的道.
“小王爷严重了,家父的身份自然是不及小王爷的.”樊斌双手握成拳后又松开,这个该死的纨绔一定是故意的.
他指责宁溪不兄友弟恭,宁溪却拿找不出攻击口的身份压他,事实上他确实没有资格过问小王爷和兄弟间的关系.
樊斌无法辩驳只能退让,这样的憋屈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记住了.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就好!”宁溪轻哼一声,妥妥的纨绔欺压朝中大臣之子的态度,却让人找不出编排她的理由来.
否则岂不是工部尚书身份比宁小王爷还高了?便是工部尚书再得皇家重用身份比起宁小王爷来也是要低一头的.
宁书城打量的目光落在宁溪身上,这个堂弟看来经过上次的事情后真是变了太多,他们可不希望她幡然醒悟.
樊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觉得再留下去只会更丢脸,于是起身对宁家两兄弟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办,先告辞了!”
宁书容见樊斌居然聪明的退让了不由得有些失望,要是这两人对上就更好了,不过这个结果也还算不差,至少宁溪已经将樊斌彻底得罪了.
随即他将目光落到宁溪身边坐着的小男孩身上,这一看眼底的戾气更深,像是顷刻间就要爆发出来一样,想要将小男孩拖到自己的后院狠狠凌虐一番,这男孩实在是长得太漂亮精致可口了.
洛胤煌平静的继续吃饭,仿佛没有看到对方眼中生出的戾气和变态目光.
要是换成从前这绝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现在他可是个小孩子,怎么能在“主子”面前杀人呢,所以还是交给“主子”去处理吧.
“三弟,这小孩你什么地方弄来的?长得还真漂亮.”宁书容压下心底对小男孩的渴望,看着宁溪问.
其实他已经知道这男孩是宁溪从奴隶市场买来的,宁溪的一举一动都会随时被探子禀报上来.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候来福照斋吃饭便是得到消息为了见宁溪来的,谁让在王府里他们根本见不到人.
只是真没想到宁溪买来的小孩会如此的出众诱/人,他一定要想办法弄到手才行. |
宁溪自然捕捉到了宁书容之前看洛胤煌的眼神,双眸迅速冷厉起来.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宁溪却清楚宁书容面上是个阳光的俊朗少年,修炼天赋也不错,实际上却是个男女荤素不忌的变态,更是个恋童癖.
“本王在什么地方找到的,管你什么事?”宁溪挑挑眉.
她之所以在京都会有欺男霸女的名声完全都是宁书容做的好事,他利用她的名义抢了不少男女专门养在宁王府单独的一个院子里.
这件事宁溪也是刚从宁一那边知道的,还准备找个时间去料理,谁曾想今天宁书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宁书容对宁溪的冷脸不以为意,以前宁溪在景枫那边吃了鳖也时常会阴沉着脸.
而且他认为宁溪看上去虽然有所改变,但还依旧是那个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王府继承人,现在对他们冷淡肯定是旁边的人怂恿挑拨的,只要他们好好哄下就行了.
宁书容见漂亮小男孩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心里更是被挠得痒痒的,他最喜欢看这种小家伙到时候哭着求自己了.
“三弟,你现在贵为王爷,又时常要去找景三少,哪里会有时间养小孩,不如将他交给我来帮你养吧.”
宁书容以前无论看上了宁溪的什么东西都会直接开口哄着要,除了涉及到景枫的事情外,其他的她基本都不会拒绝.
他认为一个小男孩而已,宁溪不可能舍不得给自己.
宁溪邪气的脸上露出一个痞气的笑容,似笑非笑的看着宁书容,“你替本王养?然后养到你的床上吗?”
“难怪本王听说你私下抢了不少的民女民男和小童养在后院,感情都是为本王养的啊!”讽刺味道十足.
什么玩意,敢不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她的人,今天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宁书容听到她这话脸色变了变,沉着脸道:“宁溪,虽然你是我宁王府的继承人,可却休想含血喷人.”
他声音也严厉了几分,拿出做哥哥的气势道:“一个***而已,我原本也只是好心想为你养几天就放他走,为你遮掩一二,省得让其他人知道了对你名声不好,没想到你不但不领情还出言诬赖我这个哥哥,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宁书容很阴险很变态,因此在宁溪开口道出事实后他做的不是和她杠上,而是像是好哥哥一样痛心疾首无奈又包容十足的对待这个纨绔弟弟.
妥妥的一盆黑水自己泼过来,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宁溪喜欢***,有恋童癖.
“本王像不像话还轮不到你管,宁书容你最好分清楚尊卑.”宁溪知道宁书容和宁书城几人最忌讳和痛恨的就是和自己的身份差距,于是就偏要戳对方的痛处.
“本王认你这个堂哥的时候你可以放肆,但现在本王看你不顺眼,你若是还想拿什么哥哥压本王,那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宁书容眼底的戾气更浓,他最恨的就是身份问题,凭什么王府的继承权要让这个纨绔来继承,而他们几人随意挑一个出来都要胜过着纨绔无数,太不公平了. |
宁溪见宁书容想要开口,不给他再泼脏水的机会,继续说:“而且你敢肯定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养着从外面抢来的男女和小童?”
宁书容深吸一口气,将想要当众大骂或者掐死宁溪的冲动压下.
在寅国身份尊卑划分的很严格,宁溪虽然是他们的堂弟,但身份却高出他们一大截,若真在这方面扯,他们只会吃亏.
“我自然是没有的,还希望小王爷不要将自己做的事情赖在我身上,我虽然能够帮你遮掩许多事,但关乎名节实在恕我不能答应.”宁书容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紧紧的握着手和抿着唇,像是在忍受极大的委屈.
心里想着今天回去之后,要先将院子里的人移到宁王府外的别院才行了.
酒楼里坐着的人尽数看了过来,楼上不少包间的窗子都推开了一条缝.
虽然不少人不敢过来管闲事,但看到这番情景还是忍不住同情起宁书容来.
这个纨绔小王爷恶名远播,之前连景三少等人都敢揍,想必宁家兄弟在宁王府经常受欺负.
“宁小王爷太过分了,怎么说宁书容也是她的堂哥.”
“是啊!欺男霸女的明明是她,非要栽赃到宁书容身上,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性子.”
“宁书容平常怕是也经常被宁小王爷嚣张欺负吧.”
“谁让他们的奶奶只是继夫人呢,否则要不是占了嫡出她又怎么可能是小王爷.”
“哎!同人不同命啊!”
在场和包间的人窃窃私语,但宁溪几人都是修炼的玄师,自然能够听到.
宁溪勾勾唇,一点都不在意这些,甚至还巴不得这些人再多同情宁书容一些,让城中都传遍这件事,现在有多同情将来就有多鄙视厌恶.
听着这些人窃窃私语,宁书容低了低头,眼中一抹得逞的精光快速掩去.
宁书城此时也帮腔道,同样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样,语重心长地说:“三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那样难堪的事情泼到你二哥身上,对王府的名声终归是不好的.”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既然你不喜我们,那我们离开便是.”他叹气补充了一句.
这几话明显是以退为进,当然也有点小心思,宁书城无法判断性子有所改变的宁溪会怎么办,那不如他们赶快离开,到时候她有多少嘴都说不清了.
这些事情对宁溪来现在自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名声越来越臭积累到一定度后,将来他们争夺王位时京都的人肯定都会站在他们一方,觉得宁溪是活该.
二楼包间里,厉泽羽看好戏的神色愈发的浓烈,“你说宁溪会如何做?”
遇到城府那么深那么阴险的两兄弟,宁溪这亏不得不吃,毕竟她的名声那么差,在场的人自然更愿意相信强抢男女小童的是她,怎么反驳都会落于下风.
景枫若有所思的说:“如果是以她以前的性子,这个哑巴亏她肯定吃定了,但以现在的性子来看,我也说不准.”
连他都揍,宁溪早就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除了他的事情什么都不在意的少年了.
厉泽宇挑挑眉没有说话,目光继续落在宁溪身上,他倒是要看看宁溪能不能逆转,心里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
宁书城的话音落下后,宁溪轻笑一声,“不愧是专门坑我多年的兄弟,这默契也没谁了.”
随即对宁二招招手,拿出身份令牌吩咐,“去和京都大都督打声招呼,让他立即派一名专门负责审案的官员带人去宁王府一趟.”
“你和他强调一声,若是耽搁了本王的正事,本王不但要去皇上那里告他,还会带人去拆了他家.”
宁二恭敬的接过令牌,“是!”转身快步走出了酒楼.
宁溪看向宁一吩咐,“让宁三他们将王府守住,一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宁一已经猜出自家主子要做什么,“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接着将一只特殊的木鹤放了出去,显然是传送消息用的.
宁书容和宁书城听到宁溪的安排都不由得同时变了变脸.
“三弟,你这是想要干什么?”宁书城忍不住问.
宁溪挑挑眉:“大堂哥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出来?”
“不是要走吗?那就一起吧.”
宁书容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我和大哥还有事,先不回宁王府.”
“这可由不得你们,现在你们不回也得给本王回.”宁溪昳丽的脸带着几分邪笑,语气却强势霸道.
“凭什么?”宁书容紧握住拳头质问.
宁溪耸耸肩,慵懒的道:“凭本王是王爷,你们只是庶民而已.”
“本王现在对景枫没兴趣了,却突然对那些曾经对本王不知道泼了多少脏水的人有了兴趣,想要整治一番.”
宁溪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宁书容和宁书城,“既然你们今天主动找上门,那就从你们开始清算吧.”
“宁溪,你别太过分了,你这是仗势欺人,我们什么时候对你泼脏水了?”宁书容忍不住有些心慌,他现在才真正体会到宁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由他们玩弄的少年了.
可千万不能让宁溪带着大都督府的人前往宁王府,否则一旦那个院子被找到,他的名声就要毁了.
宁溪嗤笑一声:“你今天才知道本王喜欢仗势欺人吗?本王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名声不就是你们帮忙营造的吗?”
“本王还真是要谢谢你们,可惜你们想仗势却没那个身份.”
宁溪随即不好意思的笑笑,“哎呀,本王差点忘了,你们仗的其实是宁王府的势,也算是本王的势.”
“既然如此,那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说不?”她脸上带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气势凌人让人不由得一颤.
宁书容紧握住的双手青筋暴出,全身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宁溪简直欺人太甚,她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强势和冷静反应?
宁书城斯文尔雅的脸上也少有的流露出难看,他真没想到宁溪竟然要直接用行动说话,更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的当众和他们撕破脸.
那怎么能行,他可是知道宁书容那个后院的,要是真将其暴露出来,他们之前对宁溪的布置不但会打乱,宁书容的名声到时候也怕是会一落千丈.
“三弟,我们都是兄弟,何必因为一个小男孩就伤了兄弟和气,书容原本也是好意.我们都来自宁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次就算了吧.”宁书城温和的笑看着宁溪,想要当和事佬. |
宁书城顺势将宁溪要这样做的原因,归结到是因为宁书容之前说要帮她养小男孩的事情上.
暗喻宁溪心胸狭窄,这点小事却仗着身份就对兄弟揪着不放.
在场的人听到宁溪的话,大多数人看向宁书容的目光有些怀疑,可听宁书城这么说,又都对宁溪更加反感起来.
宁书容不就是要为了要帮她掩饰养个小男孩吗?她却这般的仗势欺人,太过分了.
当然,在座的也有聪明人,看着宁溪这般强势直接和宁家两兄弟撕破脸对上,心里都猜到了一些,并更加有兴趣的看起好戏来.
“原来你们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啊!可惜荣的都是你们,损的都是本王.”
宁溪冷笑一声:“多说无益,我们还是用事实说话吧.”
宁溪做事并不喜欢拐弯抹角,在绝对的身份和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浮云,根本就没有必要打嘴仗或者辩驳什么,浪费口水.
“宁溪,你别以为自己是王爷就可以强迫于我们,我相信天子脚下是有王法的.”宁书容见宁溪依旧那么强势坚决,不由得硬着脖子做出一副像是被欺负狠了要英勇就义的模样.
宁溪嗤笑一声,“天子脚下是有王法,你们若是不服等事情完了之后去皇上那里告本王便是,或者让御史多参本王几本也行,本王会好好接着的.”
“可现在本王最大,本王说了算!”
随即漂亮的桃花眼扫了扫在场的人及其楼上的包间一圈,开口邀请道:“现在京都平静的太无趣,若是想看戏的就跟本王来吧,今天宁王府的大门会一直敞开.”
说完给了宁一一个眼神,宁一会意,见宁书容两兄弟还要啰嗦,直接拔出长剑指向两人.
“两位少爷请一起回府吧.”这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若是两人不从,那么就只能动武了.
在场的人听宁小王爷这么邀请,心里又真的好奇得紧,他们倒是想要看看宁溪要干什么.
“哈哈,既然王爷如此邀请,那么我们就去王府叨唠了.”二楼一个包间传来一道肆意的笑声,摆明了要去看好戏.
宁溪勾唇笑道:“欢迎至极!”
随即起身对洛胤煌说:“走,本王带你回家,不过一会可别被吓到才好.”
洛胤煌优雅用丝绢擦了擦嘴,“我不会!”
只希望宁溪别让他失望才好,否则他就要亲自动手了.
“不会就好,不愧是本王看上的人.”宁溪笑着牵起洛胤煌的手.
洛胤煌视线落在那只白皙如玉带着温度牵起自己的手,眸底有些复杂,这人怎么就那么喜欢牵自己呢?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洛胤煌还是有些别扭,却也不反感.
宁溪对掌柜招呼了一句,“今天的饭钱记在账上,你之后去宁王府拿便是.”
掌柜只巴不得这祖宗赶快走了,否则要是在店里打起来什么的才是麻烦,“好,小王爷请慢走!”
宁溪拉着洛胤煌走出了酒楼,后面果然跟了不少准备要去看戏的世家公子.
宁书容和宁书城被宁一用剑威胁着也只能无奈又不甘的跟在后面,两人思绪都快速转动起来,想着待会要如何破解. |
坐在二楼包间的人也有不少陆续走下,跟随宁溪而去.
厉泽羽摩挲着大拇指上戴着的碧玉扳指,露出惊讶之色,“别说,这位宁小王爷还真变了,不但变得有了王爷该有的气势,还变冷静聪明了许多.”
但这对于厉王府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
景枫脑海里则一直在回荡宁溪为那个小男孩挑鱼刺,眸光柔和有说有笑的一幕,还有那句“本王对景枫没兴趣了”的话.
他突然发现这次宁溪率先提出要和自己断绝关系是认真的,他真的让对方死心了.
一股突来的不适冒了出来,景枫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好好去查一查那次的刺杀事件.
依照宁溪嚣张肆意的性子,如果真是她自编自演的,绝对不会对他做得这般决绝.
“确实变了不少.”景枫不得不承认不再以自己为中心的宁溪竟然变得光彩夺目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厉泽羽站起身,“走,我们也去看看热闹,我倒是要想要看看宁溪闹成这般如何翻盘.”
既然敢将人都带到宁王府,想必是有什么依仗吧.
景枫原本准备拒绝,他虽然也好奇,但实在拉不下脸来去宁王府.
厉泽羽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拉开他一把,“我们混在那些人里面跟着就行,到时候闹起来没多少人会注意的.”
景枫想了想,好奇心战胜了面子,点头:“好吧.”
于是两人也起身跟了上去.
宁溪有故意要闹大的阵势,一路上不少人见状都不由得好奇凑上来询问她后面的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听说宁小王爷要邀请大家去宁王府看戏,凑热闹想看好戏的人就更多了,更有不少好事者从其他地方听到后赶去了宁王府.
宁王府的府邸离福照斋并不算多远,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一回王府,管家迎了上来.
“奴才见过王爷.”管家看了看宁溪身后跟着二三十人,笑着问:“王爷,您这是?”
“本王行事需要和你报备?”宁溪知道这个管家是后来继老夫人掌权之后换上的,对她从来都是阳奉阴违没有丝毫尊重.
管家一噎,讪讪的笑笑:“奴才不敢!”
“不敢就好,今天宁王府会有不少人来做客就不要关门了.”宁溪牵着洛胤煌走进大门.
管家看了看那群人身后被拿剑指着的宁书城和宁书容两兄弟惊诧了下,收到宁书容投来的一个眼神后立即上前挡住了宁溪.
“王爷,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宁溪站住脚步,挑挑眉:“什么叫不合规矩?”
“我们宁王府门第高贵,怎么能随意放人进出,到时候惊扰了府中的女眷就不好了.”管家婉转的劝说,也暗指宁溪越来越没规矩.
宁溪嗤笑一声:“照你这么说,那本王要你们来干什么?连个门都守不好,院子都看不住,那不如提前给本王卷铺盖滚人.”
没想到宁溪竟然将他比喻成看门的,一直养尊处优惯了的管家自然无法接受.
脸色难看了几分,语气加重,他带了几分威胁之意,“小王爷,奴才虽然不才,但也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您若是对奴才不满意,尽可以去让老夫人撤了奴才.” |
闻云峰曾经也见过宁溪只是并不太关注,可今天却发现这位小王爷身上带着一种内敛无形的气势和往日有所不同,让他都不由得一怔.
这才像是宁王府的继承人,往日只知道追着一个男人跑太不像话了.
“只要属于本官职责之内的事,本官自不会推辞.”
宁溪露出几分满意之色,这人看上去严肃正直却懂得变通,难怪只有三十多岁就爬到了大都督的位置.
貌似这人跟她那个便宜爹还有些交情,有了这位大都督的参与,今天的事情会更加顺利.
那边管家差点吓得尿裤子,一直不断的哭着求饶,“王爷,王爷奴才错了,奴才不该听老夫人的命令阻拦王爷.”
他话里的深意,在场的世家公子不少都能听出来,感情那位被传闻慈爱和善对小王爷无限包容的老夫人也是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他们就说,一个继奶奶怎么会那么用心的对待不是嫡亲孙子的宁溪,原来她的势力都已经渗透到前院来了.
他们也不知道该同情小王爷,还是对他之前的纨绔无能表示无语,换成他们怎么可能让后宅的妇人伸那么长的手.
不过想到她从小就没有了父母,爷爷和二伯也战死杀场,虽然是王府的继承人,但从小就在那位继老夫人的手里讨生活,之前怕是也没办法.
不少人已经开始脑补起了不少后宅大戏,毕竟他们在场的人家中谁没有点后宅的糟心事牵扯.
宁溪见管家死死的抱住门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嫌弃的皱了皱眉头,“要本王宽恕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看你的表现了.”
“王爷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办到.”管家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想法,只求不丢了这条命就好.
这位连景三少等人都敢打,杀了他又算什么,他真的后悔了刚才为什么要出头.
不由得心里怨怼起宁书容来,对他使什么眼色,这不是害人吗?
“本王查到府中二公子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院子,想必你是知道的吧?”宁溪也不绕圈子,直白的问.
管家背后发寒,他能够被选为大管家自然不是蠢人,之前只是习惯性的去应对小王爷,这才得意忘了形.
现在他算是知道了,今天小王爷完全是冲着二公子来的啊!
心思转了又转,宁溪可没耐心让他思考,冷哼一声对宁三吩咐:“带下去打死,将他家人也给本王全部送去奴隶市场发卖了!”
“是!”宁三一用力就将管家整个提了起来.
管家不知道小王爷的行事作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决了,被宁三提在手上差点没吓尿.
他立即开口道:“知道,奴才知道二公子那处特殊院子在什么地方,奴才愿意带着王爷和大都督去.”
他不是不想为二公子掩护,毕竟他是老夫人的人,可明显今天要是不如了小王爷的愿,不但他要死,家人还要被送去奴隶市场卖掉,那可不是人呆的地方,为了自己的命和家人,他只能背主了. |
宁王府的继承人身份和手中的兵符就是一道利剑,想要对那些人还击根本不用玩什么卧薪尝胆勾心斗角的宅斗游戏,她可没有那个耐心虚以为蛇慢慢玩陪他们玩.
宁溪的话让在场的世家公子们也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难道以前宁小王爷在王府其实没有多少地位?否则怎么连王府的管家都敢不听他的命令,还敢出口用什么老夫人来威胁.
之前开口的年轻男子比较上道,他嗤笑一声:“小王爷再说笑吧,一个奴才而已,便是王爷你打死了也是活该.”
“您是宁王府的小王爷,这王府自然是你说了算,若是行事还需要去请示一个女人那不是笑话吗?这算是什么规矩.”
“不错,一个后院的女人插手前院的事情,可从来没有这样的规矩.”有人附和.
“这样没有尊卑的奴才打死算了.”
管家脸色一白,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反应激烈了点,无论如何这个纨绔身份上可还是王府的真正主子.
“大管家,你听到了吗?本王就是王府的规矩.”宁溪的问题问完又恢复了霸气肆意的模样.
随意吹了个暗哨,宁四和宁五出现在了面前.
“本王发现之前真是太心软了,既然大管家一开始就和本王讲规矩,那么就先将他这个目无尊卑的奴才拉下去打死以儆效尤吧!”宁溪昳丽精致的脸上带着张扬邪气的笑容,下这样的命令仿佛只是在捏死一只蚂蚱丝毫不在意.
管家听到宁溪这般吩咐才真的晃过神,发现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今天要拿他开刀,立即跪在宁溪面前磕头,“王爷,老奴错了,求王爷开恩啊!”
宁溪不为所动,宁四上前将人拉住.
正在此时,一名满身严肃正气的中年男子带着十多名穿着打扮相同的护卫走了过来.
“臣拜见小王爷!”中年男子走到门口,先规矩的对宁溪行了行礼.
宁溪转身笑看着来人,没有丝毫惊讶,“本王没想到大都督居然亲自来了,有失远迎!”
大都督是一品官员,统管着京都的护卫军.
护卫军也兼管京都的安全,还有协助刑部查案的权利,对刑讯查问更有一手.
宁溪之所以会让宁二去请大都督府的人过来,一是因为这位大都督是出了名的正直清明嫉恶如仇,二是因为他办事不会阳奉阴违,背地里会暗中帮宁书容.
宁书容的爹现在就任刑部侍郎,所以宁溪才直接跳过了刑部.
闻云峰面上看不出情绪,“小王爷有事,本官自然不能推拒.”
他不知道这位小王爷要闹什么,之前的刺杀案已经惹得皇帝大怒,他们这段时间还在追查幕后凶手.
现在他怕这位小祖宗又闹出什么大事来,不太放心就只有自己亲自前来了,毕竟他可是很清楚这位纨绔王爷有多受皇帝宠爱的.
“哈哈,能劳大都督前来是本王的荣幸,我宁王府正好发生了一件龌蹉的事情,本王觉得自己身为王爷就不能有负圣恩包庇王府内的犯事之人,所以才劳烦大都督走一趟了.”宁溪对闻云峰比较客气周到. |
众人都没想到宁书容的院子还有这么个隐蔽的侧门,心下的好奇心更重.
管家说这是用来专门养人的后院,难道就是宁小王爷之前说的什么抢强男女小童?他们一直都以为她在信口开河.
要不是宁一禀报,宁溪也是不知道宁书容还弄了这么个隐蔽后院的.
“走吧,本王倒是要看看里面养了什么人.”
随即越过管家拉着洛胤煌走进了那扇侧门,其他人自然也不落后的跟了进去.
宁书容见宁溪等人进去脸色发白,眼底的戾气也变成了一种惊慌.
他对宁书城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宁书城此时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却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现在还能怎么样?宁溪绝对早就有了打算和后手,凭借她的身份和宁骑十八卫的武力值,到了现在他们又怎么反抗得了呢?
宁书城在心思转了转,宁书容有什么癖好他自然是清楚的,曾经还劝说过多次可却无用,现在阴沟里翻船,他也只能怒其不争,实在不行就只能将宁书容当作一颗弃子了.
宁溪走进院子,敏锐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后院不算很大,但却也有四,五十个房间,院子中间还放着各种刑拘和用来折磨人玩乐的东西.
院子里有四名侍卫把守却看不到其他人,想必都被关在了房间里.
四名侍卫看到宁溪带着一群人走进来时都懵了,也不知道该阻止还是下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拜见王爷!”其中一人瞥到被宁一用剑押着进来的宁书容后彻底慌了神,知道这件事大发了,于是也不敢阻拦直接对宁溪跪下.
另外三人也立即跪下,“拜见王爷!”
宁溪神色慵懒,随意扫了扫淡淡开口问:“院子里的人呢?”
“这!”四人都很是为难,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要么被丢去边境荒城做劳役,要么去将原本院子里的人全部带到这里来,你们自己选.”宁溪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反抗的无形气势.
最先跪下的侍卫见宁溪是大管家带进来的,也大致猜出了这是小王爷要整二少爷了,他可不想去荒城做劳役,那还不如直接死了.
于是像是豁出去站起身走到第一个房间将门推开,喊道:“全部去院子里.”
接着去推第二个房间的门,其他三人见状也立即起身去叫人.
片刻后,从每个房间里走出一些人,有男有女还有五六岁到十一二岁不等的男童,他们的容貌长得都不错,有的人身上带伤,有的人甚至衣衫不整,还有人在小声的哭泣.
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胆怯和害怕.
当看到院子里的人不是宁书容,而是以一名容貌昳丽气质贵气少年为首的一群人后,走到院子里的人都呆了呆.
突然一名头发凌乱,裙装被撕破手腕和脚腕露在外面的女子扑到了宁溪等人的面前,带着一种绝望和悲凉,“求求你们救救我!” |
站在后面的宁书容脸色大变,大管家自然是知道他那个院子在什么地方的.
“你!”宁书容怒气十足想开口让管家别乱说话,却被宁一直接用剑放在了脖颈上,又羞又怒却不敢再言.
他只希望父亲听到消息赶快回来阻止,否则他的名声就真要毁了.
宁溪懒懒散散的瞥了管家一眼,“还不赶快带路?”
宁三将管家扔在了地上,管家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做出一副恭敬十足的模样,又胆战心惊的说:“王爷请跟奴才来.”
宁溪转头对闻云峰笑笑,“大都督请吧!”
“王爷请!”闻云峰对待宁溪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比较尊重,将她放在了一个王爷的身份而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只当她是个纨绔.
宁王府的门大开着,外面的人由那名年轻男子带头跟着走了进去.
厉泽羽看着宁溪渐渐走远的背影眸色复杂,“没想到那次暗杀对她的改变这么大.”
景枫也没想到宁溪现在做事会那么雷厉风行还懂得借力了,他曾经从来没有过问关注过她的处境,今天看到的却让他发现原来宁溪在宁王府中的生活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安逸.
没办法,实在是宁王府的老夫人和三老爷,四老爷人前都做出了一副爱护宁溪的模样,宁溪对他们以前也还算亲近.
“走吧,进去看看那院子里面底有什么.”景枫是一个聪明人,他大致有了猜测.
以前遇到宁溪的事情景枫就会很厌烦,先入为主才会失去正确的判断,现在他又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和理智.
两人想看看究竟,于是跟着人群走了进去.
管家一路将人带到了四房所在的院子,这院子在老王爷去世后翻修过,楼亭水榭无处不显示其精巧华贵,比宁溪住的主院看上去更像是继承人住的地方.
“四叔住的院子比本王的主院还要气派,真不愧是老夫人亲生的.”宁溪看向院子意有所指的笑笑.
闻云峰皱了皱眉头,心里对那个看上去圆滑又不失精明的宁家四老爷印象瞬间差了很多.
其他世家弟子听到宁溪的话都惊讶了下,很快就回过味来了,宁王府既然现在是老夫人在管家,怕是给亲生儿子弄了不少好东西吧.
带头的管家身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小王爷曾经也是来过这个院子的,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发难四老爷的名声怕也要被人质疑了.
他心里猜测也许小王爷早就知道府中的情况,之前没有理会主要是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景三少身上,现在她不追景三少了自然就有时间和精力收拾整顿王府了.
或许从始至终小王爷就在隐藏自己,现在找到机会就开始反击了.
也正因为如此,管家更不干再阳奉阴违,他怕死啊!
进入四房的院子,几名丫鬟和护卫立即上前想要阻止一行人进入院子,却直接被宁四和宁五扔开.
很快,管家带着一行人走到了宁书容所住的院子,“王爷,二少爷的院子里有两个后院,一个是准备给将来二夫人住的,一个是二少爷用来养人的.”
接着他走到花园一座假山后推开了一道侧门,“这里进去就是那个单独用来养人的后院.” |
宁溪比较尊重老夫人,王府更基本是老夫人和两位老爷说了算,这是宁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现在整个宁王府更是有九成是老夫人和三老爷,四老爷换上的人,因此管家才那么有恃无恐.
宁溪目光犀利的看着管家,“你这是威胁本王?你的意思是这宁王府真正的主事之人其实是老夫人,而本王只是个附庸?”
管家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这位平常总是阴晴不定却不喜欢多管王府事宜的小王爷,今天会那么难缠,更会那么直白的问出来.
“奴才不敢,这宁王府自然是小王爷的.”管家额头上多了一层汗,他就算心里的主子是老夫人也不敢说出来啊!毕竟这纨绔小子才是明面上真正的王府继承人.
宁溪冷笑一声:“本王看你是敢得很,既然你是老夫人的人,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去后院伺候老夫人吧,王府总管家一职本王自会重新安排.”
管家脸色大变,“王爷,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奴才贬到后院,是不是应该先问一问老夫人?”
要是被弄到后院去,他的前途可就毁了,以老夫人的狠辣绝对不会容他的.
这些年来做宁王府的大总管,他走到什么地方都是带风的,还能借用下宁小王爷的恶名做不少事情搜刮钱财,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
宁溪唇边扬起一个弧度,却直接转身看着跟来的人问:“本小王想请教各位两个问题.”
“小王爷请说!”一名打扮得十分骚包还算英俊的年轻男子开口.
宁溪一看对方这模样就猜出其身份估计也是纨绔之流,不但不反感还比较顺眼,“本王想问问,这宁王府的主人你们认为是本王呢?还是后院的老夫人呢?”
这句话一问出,站在后面的宁书城和宁书容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在心里将管家骂了一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居然主动进了宁溪的圈套.
年轻男子意有所指的笑着说:“这还用问,宁王府怎么可能让一个女流之辈来当家,这可不是后院,当家做主的理应是小王爷.”
这时跟来的不少世家少爷心思都转了转,看来宁王府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和睦,老夫人也不像是传闻中那般慈祥包容,否则怎么会将手伸到前院来.
大管家一职别说是在世家贵族中,便是在商家只要有一家之主在,也不可能轮到后院的女人来安排.
“那本王想再请教下,本王身为宁王府的王爷,现在是不是连一个刁奴也不能处置?身为家主安排一个管家的去处还需要请示后院的女人呢?”宁溪意有所指的笑着继续问.
她就是故意的,知道大管家早就被老夫人等人养得目无尊长,阳奉阴违,她才故意让对方着急之下拿老夫人来压自己.
宁溪要让京都那些人知道,她和王府的那些蛀虫撕破脸可不是心血来潮无缘无故的.
人言可畏,宁溪虽然对担那些恶名不在意,但却决定要将曾经老夫人等人加注在原身身上的全部还回去. |
原本站在院子里的其中不少人也反映了过来,纷纷跑过来跪下.
“救救我们,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还有一些人眼神呆滞,只是木愣愣的站着,透着一股被凌辱后绝望的死气.
特别是那几个只有几岁大的男童,正缩在一个角落害怕的瑟瑟发抖或者小声哭泣,看上去可怜至极.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狠狠的大吃了一惊.
宁溪从来不是一个好人,可看到院子里的这些人时也不由得紧皱起眉头来.
“大都督,询问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宁溪并没有直接问这些人是如何被抓来的,更没问他们遭遇了什么,完全是想给他们点自尊,不想在他们伤口上撒盐.
闻云峰原本以为宁溪会当众询问这些人在院子里经历了什么,借此来更进一步的打压宁书容,却没想到她会如此选择.
眼底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眼神,不愧是那两人的儿子,不再沉迷于景三少美色后的宁小王爷终于恢复了宁家继承人该有的气势和度量.
“好,本官这就带他们下去询问,请小王爷稍等片刻.”
“大都督请!”
闻云峰吩咐了几句,他带来的侍卫就将院子里的人分成几批带进了不同的房间,然后他自己走进了其中一间.
宁溪对秋天吩咐,“这炎炎夏日大家站着又累又渴,去让人搬点椅子过院子来,顺便上点凉茶.”
秋天笑着点点头:“是!”
秋天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有人搬来了桌椅在院子的房梁下,让在场的人可以一边坐着喝茶一边等着大都督询问.
宁溪率先拉着洛胤煌走到自己的专用软椅上坐下,赶过来的春天和夏天立即为她端凉茶打扇.
“各位看戏的不用客气,若是不嫌弃就坐下来喝杯茶等着吧.”宁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懒懒的开口.
那名年轻男子大大咧咧的笑着走到宁溪旁边的椅子旁坐下,“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见宁小王爷这般体贴,加之刚才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撕开那些人的伤疤,在场的不少世家公子对她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也纷纷跟着坐下.
因为景枫和厉泽羽之前一直都跟在后面一段距离,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现在全部都坐下后,才惊讶的发现景三少竟然也来凑热闹了,不少人又露出了看戏和玩味的神色.
景枫有些尴尬,本来想离开的却被厉泽羽硬拉着坐到了最后面的位置.
宁溪的精神力很强,未来世界超S级的精神力不但被带了过来,融合了原身的那缕灵魂后精神力又提升了一些,从一开始就知道景枫跟了来却没有在意和过多关注.
宁书容和宁书城此时自然是没有资格坐下的,宁书容满头的冷汗,他没想到宁溪居然做的如此绝.
看着不时的有人投来厌恶和鄙视的目光,他真是掐死宁溪的心都有了,接着就是从未有过的恐慌.
他再变态和心机深沉,毕竟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对名声和未来突然充满了不确定的害怕. |
留在宁王府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多呆,闻云峰带着人走后,他们也陆续的走了.
斐煦和宁溪一见如故,聊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意犹未尽的离开,并约定下次一起出去玩.
宁溪也拉着洛胤煌回了自己的院子.
“主子,安排小公子住主院吗?”秋天经过一天的观察知道自家主子很重视洛胤煌,于是试着问.
宁溪想了想,“行,随意给他安排一间,平常他就跟本王睡吧.”
秋天愣了愣,不确定的问:“主子让小公子和您睡一间?”
她们从小就伺候在主子的身旁,但主子从来都不允许她们近身伺候,比如洗澡换衣什么的.
现在居然要将这个今天才买来的小男孩放到房间一起住,她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难道主子对景三少彻底失望放弃后,口味真的变得那么重了?
“不错,本王一个人住着也怪无聊的,他来给本王做个伴.”宁溪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洛胤煌是宁溪来这个世界之后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个人,因此她坚硬如铁的心也不由得软了几分.
她不恋童,只是恰巧看洛胤煌顺眼合胃口罢了,要是洛胤煌换成个大人她绝对不会这般.
反正将来都要将小家伙养大的,现在他又只有五六岁,那么小一起睡几年也没什么关系.
宁溪坚决不承认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寂寞了,在未来的她可是不会闲着的,无论是炼制机甲,军中任职,处理宁家事务,还是背地里和星盗去抢劫,时间不但没多少空闲还不够用.
可来到这里后不是养伤就是无所事事,她闲得有些蛋疼了.
洛胤煌听到宁溪的话,身子紧绷了下,精致漂亮的小脸黑了黑,“我说过不做你的男宠.”
宁溪趁机捏了把他的小脸,“你才多大这思想就不纯洁了,我们只是单纯的盖着被子睡觉而已.”
随即上下看了看洛胤煌嫌弃的道:“你这小身板可伺候不了本王.”
“无耻!”洛胤煌真是被宁溪的无耻气笑了,那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能让他心境波动的人.
“怎么你不敢和本王睡?难道还怕本王真吃了你不成?”宁溪低笑挑眉看着洛胤煌揶揄.
洛胤煌深黑的眸子里带着簇小火苗,同样挑挑眉,“我有什么不敢的.”
行啊!睡就睡,反正他现在的身体才五六岁的模样,他就不信宁溪真会下手.
更何况宁溪的眸色很纯粹并没有带着其他,洛胤煌对自己的眼力还是很信任的.
最重要的是,也许他要找的东西说不定就在宁溪房间里.
秋天见状捂着嘴笑了笑,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主子这么愉悦了.
“奴婢这就去为小公子准备.”
在她们看来,只要自家主子高兴就行,恋童什么的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秋天拿了单独的枕头和被子放在宁溪的床上,其他的东西也为洛胤煌准备了一份.
“你要洗澡吗?”宁溪拉着洛胤煌进入房间后问.
洛胤煌平常是有那么一点洁癖的,“洗,不过我要和你分开.”
“哈哈,放心本王不会偷窥你的.”宁溪被他逗乐了,这小子整天防着她占便宜太好玩了. |
宁溪的房间很大,后面还专门建立一个白玉池.
洛胤煌坚决不留在这里洗,宁溪便让秋天带他去一个刚建不久的浴池洗澡.
宁溪让所有人出去后,也拿起睡袍走进了里间下了浴池.
随即懒洋洋的靠在浴池边闭目养神起来.
宁溪让烙胤煌一起住并不怕自己女性的身份暴露,只要不看下半身她其他方面都符合一个少年的特征.
宁溪伸手摸了摸胸口处一朵艳丽的曼珠沙华,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里面蕴含一股特殊类似于封印的力量.
这股力量改变了她的体质,除了下面依旧正常外,却让她有了假喉结,胸也是平的,声音也少了女子的细腻,更甚至好像还压制了她的天赋.
不过只要她愿意,动用灵识绘制一个特殊的符号在曼珠沙华里就可以暂时解开封印,彻底恢复成女子.
灵识其实就是精神力,只是两个世界的叫法不同.
这个方法是母亲的侍女在她刚满五岁时教她的,那人从小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后来不知道怎么受了重伤.
在弥留之际也没多说关于母亲相关的事情,只是拉着她的手让她千万别胡乱解开封印的力量变成女子就死了.
宁溪感受觉得到这种封印改变体质的力量对她的身体并没有损害,将来恢复女子后也不会留下什么隐疾.
她那位便宜娘并不简单,听说当年突然出现在了京都,来历不明却艳压群芳,让寅国无数贵女失色,更让不少世家少年为她痴狂.
当然他便宜爹也不遑多让,曾经可是寅国的第一美男兼第一战兽师,只可惜留下的战兽宁王府一只都没有,否则她就能拿来研究下了.
思绪渐渐的回笼,宁溪睁开眼睛洗完澡就走了出去.
回到卧室就见洛胤煌用一根丝带将头发散散的束在脑后,身上穿着一套月白色的长袍,正拿着她房间里的一本书翻开着.
眉眼精致带着一种像是天生具有的冷漠华贵,静静的坐着也掩不去他一身的风华.
没想到一个小国竟然能培养出这般优秀的皇子,这人仿佛天生就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可惜了!
宁溪勾唇笑笑,发现自己将洛胤煌买来的做法很正确,光是这般的放着看也无比养眼,她可就喜欢美人,虽然小了点但也不影响其赏心悦目之感.
洛胤煌自然也发现了放在自己身上那道不容忽视的带着欣赏的视线,从小到大宁溪还是第一个敢这么明目张胆盯着他直视的人.
第一次见面时的调戏抢玉佩,接着是再见时的捏脸,牵手,抱着,更甚至要睡在一起,洛胤煌突然发现宁溪居然打破了他的那么多第一次,不由得皱了皱眉.
“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宁溪走到洛胤煌身边瞄了瞄他手中的书,正是自己最近在看的一本介绍寅国风土人情的杂记.
“想家了吗?需不需要本王为你报仇复国?”
一个比下等国更弱小连名都排不上的国家,她以后若是想要抢回来并不难.
洛胤煌眉头舒展开,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霸气,“不用,我的东西会自己拿回来.”
他原本就不是那个国家的皇子,只是正好那个刚亡国的国家皇姓为“洛”才被他挑中了,报仇什么的自然是假的. |
宁溪听到洛胤煌这霸气的话唇角扬了扬.
“行,随你吧!”不愧是她看上的人,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宁溪用玄力将头发烘干,懒洋洋的窝到软榻上拿起一本桌上的书翻起来.
洛胤煌看过去,见宁溪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红袍,问:“你很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
他第一次见宁溪的时候她也是穿着一身张扬又邪气的红袍,抢了他的玉佩还调戏了他一番,因此印象太深.
宁溪并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放在书上,“算不上钟爱红色,本王只是比较喜欢张扬鲜亮的颜色罢了.”
刚到这个世界时衣柜里全是一色的青袍,这让宁溪很是欣赏不来,于是就吩咐人重新做衣服,之所以会以大红为主,那是觉得红色很喜气亮眼,更能让人在第一时间联想到她不会再追着景枫的脚步走.
“本王也喜欢看你穿鲜亮颜色的衣服.”她补充了一句.
洛胤煌平常其实比较喜欢穿墨色的锦衣,听到宁溪的话后沉默片刻才“嗯”了一声.
两人也不再闲聊,各自窝在一个软榻上看起书来,宁静安谧.
相比主院的宁静,后院的气氛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的坐在主位上,她的下方坐着两名中年男子和宁书城.
宁书城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事情就是这样,书容想要短时间从大都督府出来怕是不容易.”
“砰!”一个茶盏重重的被摔在地上,四老爷满眼阴鸷,“那个孽障,我早就让他将人送出去他不听,现在被宁溪抓住了把柄,之前我们营造的声名和计划都毁了.”
宁书容的事情现在已经传遍了京都,宁溪也等于和他们彻底撕破了脸.
不少人已经私下纷纷议论宁溪在王府其实日子并不好过,一直都被他们压着,老夫人手伸的太长,他的院子比继承人的还气派等等,这让四老爷差点没被气死.
他好不容易在京都和刑部营造出来的好名声就那么被儿子带害毁了大半,这让他如何甘心,那可是费尽心血布置多年的.
三老爷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谈那些也没用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书容捞出来.”
心里对宁书容暗骂了一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巴之不得那个祸害直接死在大牢算了,面上却一副担心不已的模样.
“宁溪想将事情闹大,又有大都督插手,书容短时间内怕是难出来了.”四老爷气归气,但宁书容终归是他的嫡子又怎么会不心急,可身为刑部侍郎他很清楚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要是换成从前,只要将宁溪哄住,有她出马就算宁书容被抓也能去大都督府闹着将人放出来,可现在却是宁溪使的计谋,他们要救人同样也就比较麻烦.
老夫人冷哼一声:“她现在翅膀长硬想飞了,也要看看我们同不同意.”
“娘,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四老爷开口问.
老夫人阴狠的说:“整个王府都是我们的人,只要之后你们不要再让她拿到什么把柄,继续将她的名声弄臭,等风声一过再派人暗杀一次,我就不信她的命真有那么大.” |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看到刚才院子里的情形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对宁书容之前有多同情和欣赏,现在就有多反感和厌恶.
宁溪从桌上倒了一杯凉茶递给洛胤煌,见他从进院子来到现在小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过,轻声问:“怕吗?”
洛胤煌接过茶杯,淡淡的回道:“不怕!”
让他装成小孩子一样去害怕?那真恕他做不到.
宁溪对洛胤煌的反应很满意,将来这小屁孩是要跟在自己身边的,这样的心理素质才过关.
“很好,本王就喜欢你这样.”
“……”在场的人听到宁溪的话都抽了抽嘴角,小王爷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恋童.
景枫的脸色未变,放在袖子里的手却握了握,显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那么愉快.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闻云峰从最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原本严肃的脸上带着一种难看和怒气.
跟着出来的护卫脸色也都不太好看,看向宁书容的眼神更像是刀子一样.
“宁二少,借用小王爷的名义强抢那么多民女民男甚至小童关押在后院,并对他们进行各种非人的施/暴,本官要将你带回都督府彻查此事.”闻云峰沉着脸走到宁书容面前厉声道.
宁书容脸色发白,身子带着几分颤抖,再也没有之前在酒楼时的意气风发,他咬着牙说:“这些人不是我抓来的.”
“他们确实不是你抓来的,但却是你派侍卫抓来的,他们也都统一指认你就是施/暴者,这可由不得你狡辩.”
“这样的事情归刑部管吧?我要去刑部.”宁书容关键时候还没被吓傻,很快反应过来要求.
他爹是刑部侍郎,这件事就算不能完全压下,但至少也会尽量弱化.
闻云峰冷笑一声:“本官既然接受了这个案子就不会放任不管,这个案子会公开审判,你放心本官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听他这么说,宁书容脸色更白,公开审判这不是要将他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了吗?这怎么可以.
“不,你们无权抓我,我要去刑部.”宁书容嘴硬道.
宁溪嗤笑一声,讽刺道:“大都督负责京都的治安,你在他管辖的地方抓了那么多无辜的平民百姓,他当然有权抓你了.也枉费你爹就在刑部就任那么几年,你居然连寅国律法都不知晓,不知道四叔知道后会不会以你为荣啊!”
顺带黑了那个四叔一把,儿子妥妥的就是知法犯法,难道他会不知道?
“再说借用本王的名义去抢人本就是罪加一等,刑部可没资格来受理这个案子,本王会亲自写奏折上禀皇上让这个案子全权由大都督监办.”
在场的不少人很想弱弱的问一句,你这种纨绔会写奏折?从来没听说过啊!
宁书容猛的抬头,双眸通红迸发着一种恨意和戾气,“宁溪,你欺人太甚!”
“本王就是欺你了,你要如何?”宁溪挑挑眉肆意十足的问.
“你!”宁书容气得全身发抖,他真是后悔啊!
后悔那次将宁溪推下河她没死后为何要听他爹的没有再对她下手,当初要是直接弄死这个讨人厌的堂弟,他今天何曾会被逼到这种份上. |
洛胤煌黑着脸,身上散发着一股冷气.
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后变成小孩子最糟心的一次.
见宁小王爷毫不忌讳的调教着那漂亮小孩,在场的世家公子觉得有种要闪瞎眼睛的感觉.
果然纨绔就是纨绔,亏他们之前还觉得她变成正人君子了.
景枫实在是觉得宁溪和小男孩之间的言谈举止很碍眼,心里像是堵了什么一样,连厉泽羽都没有叫就起身就快步离开了院子.
“小王爷,今天这出戏很不错!”那名坐在宁溪身旁的年轻男子打开折扇笑着说.
宁溪眉宇间染着笑意,“不错就好,不知道阁下是?”
“我乃是英国公府的四公子斐煦,平常最大的喜好就是吃喝玩乐.”斐煦笑着介绍,也是妥妥的一枚纨绔少爷.
宁溪轻笑一声:“本王以前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在一棵树身上,现在才发现吃喝玩乐畅快逍遥才是活着的乐趣,斐兄以后若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或者找到什么好玩的地方,可要来约约本王一起.”
她的性子和那些自以为高贵正直的世家公子是截然不同的,因此更喜欢和斐煦这样的人交朋友.
斐煦没想到宁溪会说这种话,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棵树?那王爷现在是不要这棵树了?”
大家心知肚明,宁溪口中的“那棵树”自然是指景枫.
“当然,本王已经想开了,何必要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那么多美人可还在等着本王去寻觅宠爱呢.”宁溪手中的折扇打开,昳丽的容颜带着邪气痞笑又给人一种风流之感.
提到美人,宁溪的脑海里不自觉就想起了那天被自己抢去了玉佩的带刺美人.
原本以为那美人要来找自己算账拿回玉佩,可现在都还没有出现,难道是有什么事情拖住了脚步?
宁溪绝对不相信那带刺美人会放弃玉佩,否则也不可能一直佩戴在身上.
她绝对想不到,其实惦记着的带刺美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在场的人抽了抽嘴角,宁小王爷还真是放荡不羁,不由得为她口中那些要去寻觅宠爱的美人点根蜡.
不少人还对洛胤煌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这么小就被宁小王爷盯上了,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洛胤煌黑着的脸反而恢复了平静,绷着小脸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低垂着的眸子里尽是不见底的深黑.
“哈哈,小王爷果然是性情中人,若是有什么好玩的我一定叫上你.”斐煦以前对这位宁小王爷并不感冒,但现在却生出了想要结交的兴趣.
放弃了景枫那棵树,宁小王爷就活出了自我,美人误事啊!虽然在他眼里景枫比起宁小王爷来姿色可是差了一大截的.
能够跟来看戏的世家公子大多数在家中都不是那种特别守规矩的人,否则就算好奇也做不出跟来看的事情.
见宁溪这番直爽不拘的模样倒是改观了许多,小王爷和传闻中相差甚远,果然还是王府的水太深了.
厉泽羽看着和斐煦谈笑尽欢的宁溪发现她真的变了很多,不过身上那嚣张肆意的性子不但没有变反而更变本加厉了.
他不由得想,不知道景枫要是听到了宁溪“一棵树”和“森林美人”论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表情. |
在场的世家公子见过宁溪欺负人欺负得这么理直气壮,不由得失笑.
若是曾经没有见过宁书容的真面目,他们可能又会讨厌起宁溪这种嚣张肆意了,可现在却莫名的觉得她这样挺有个性的.
宁溪才懒得再理会宁书容,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大都督,人你带走吧,公开审判本王觉得挺好的.若是有什么人敢阻拦,你尽管来找本王,本王自会去禀报皇上,请他主持公道.”有皇帝的宠爱不用是傻子.
闻云峰沉着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对宁溪抱了抱拳,“多谢小王爷!”
“对了,大都督要如何处置那些被宁书容抓来的人呢?”宁溪问.
闻云峰想了想说:“本官想将他们送回家,他们作为受害者审问完后也不用再抛头露面出来作证了.”
如果让那些人当众出来当证人,那还让他们怎么活下去.
宁溪很赞同,“虽然这件事和本王没有多大的干系,但宁书容却打着本王幌子去抢的人,又将人抢来了宁王府,所以本王决定给受害者每人一万两银子作为补偿.”
“到时候还麻烦大都督这边统计算一下,到时候报一个数目来王府找四房支取银子为他们妥善安置.”
宁溪对钱从来都不在意,对她来说那只是一个数字,可对那些被玷污了的人来说却可能是将来活下去的依仗.
当然,这笔银子自然要四房来出,谁让是他们儿子惹出来的事.
这件事经过大都督审判和今天这些世家公子宣传定然能够闹大,谅她那位四叔也不敢不认账.
宁书容差点没气个倒仰,宁溪真的是太欺负人了,不但要让大都督将他抓起来,居然还要让他们四房每人陪一万两银子.
这一赔就是三十多万两,将来那些钱他可是要继承大头的,现在被宁溪算计得就这般没了,他不甘心啊!
宁书容双眼通红,看向宁溪的眼神恨不得想要将她吃了一般.
闻云峰却心生安慰,这个孩子终于长大了也知道借力反击了.
“本官代那些受害者多谢王爷!本官会让人来取银子的.”
“大都督客气了.”宁溪不在意的笑笑.
这件事牵扯不小,闻云峰也不再耽搁和宁溪打了一声招呼就让人将宁书容绑了起来,连同那些受害者一起带走.
宁溪目光从那几名被解救的小童背影身上收回,意有所指的看向洛胤煌说:“幸亏本王将你买回来了,否则要是落在宁书容这等人面兽心之人的手里,你就悲催了.”
这次她一定会将宁书容和四房打击得无法翻身,敢惦记她的人还想要用那种行为侮辱,简直就是挑战她的底线.
洛胤煌很是无语,不过嘴上还是不咸不淡的道:“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如果宁书容没有被抓起来扔到大牢,今夜他定要让人挖了对方的双眼,折断对方的手脚.
不过对于宁溪这般处理,洛胤煌也勉强能够接受,所以就不准备破坏她的计划了.
宁溪见洛胤煌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带着无奈和淡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嫩白的脸蛋,“乖!”
洛胤煌脸瞬间黑了黑,这个该死的纨绔真太得寸进尺,居然又来捏他的脸,要是换成平常,他非得将她的爪子剁了. |
很快两道黑影消失在了原地,洛胤煌的身影也和夜色相融消失.
回到房间将被子盖上,手掌轻碰宁溪的背,一道金光回到了他的体内.
第二天一早,宁溪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洛胤煌那张精致漂亮如玉般的小脸,眉眼染上一层笑意.
刚准备伸手去捏一捏他的脸蛋,原本闭着眼睛的小孩恰巧睁开眼睛,避开了她的魔爪.
洛胤煌迅速起身,“我去洗漱!”
“小煌煌,你在害羞?”宁溪懒洋洋的半坐在床上轻笑着问.
洛胤煌面对宁溪的调戏已经能淡定应对了,“没有.”
“那么你跑什么?捏捏脸蛋而已,又没占你多少便宜.”宁溪耸耸肩.
洛胤煌挑挑眉,“在我看来,那是吃豆腐的行为.”
“你都是本王的人了,吃点豆腐又有什么关系呢?”宁溪桃花眼盈盈带笑带着一种勾人心神的邪魅.
洛胤煌晃神一瞬恢复,他发现要和宁溪耍嘴皮子和比脸皮厚,他只有输的份.
因此直接无视,转身进了里间洗漱.
宁溪也起身走进去洗漱了一番.
两人洗完后,秋天已经准备好早膳,宁溪便拉着洛胤煌去饭厅用膳.
宁溪在未来虽然是一名身份高贵的古老家族继承人,但除去交际应付和研究机甲的时间,平常却更喜欢和兵痞们呆在军营里训练,或者和星盗们去找刺激,因此并没有食不语,寝不言的习惯.
“昨天晚上睡的怎么样?”宁溪为自己和洛胤煌各自盛了一碗粥.
洛胤煌慢条斯理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还行吧.”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一开始确实不习惯,可回来后听着宁溪均匀绵长的呼吸后,他居然渐渐的睡了过去.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宁溪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小笼包.
洛胤煌面色不变,抬头不解的问:“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突然多出一个人睡在身边,本王还没习惯吧.”宁溪笑笑.
总觉得昨天晚上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可却又找不到什么问题,宁溪却没有将其忽略,反而准备今夜睡觉后再观察下.
洛胤煌垂着眸安静的喝粥,不由得庆幸昨夜自己的安排很明智,宁溪的感知真是太明锐了,以后可要注意点才行.
“那要不今天晚上我回自己的房间睡?”洛胤煌喝完粥擦了擦嘴说.
宁溪笑着摇摇头:“不用,有你陪着,本王睡眠更好了,你要习惯才好!”
不知道为何,昨夜有了洛胤煌的陪伴,原本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不太有归属感的心居然真的沉静下来,那种孤寂的感觉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了.
果然,还是要选个自己认定的人陪伴左右比较好,因此洛胤煌在宁溪的心里也算是特殊的存在.
“随你!”洛胤煌有了第一次的陪睡经验后也就不再那么抗拒了.
正好他也想多了解下宁溪,他发现她和传闻中相差很大,多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探知欲/望和兴致.
从小到大宁溪是第一个引起他产生这种情绪的人,因此他决定顺其自然. |
可洛胤煌想起自己那么多的第一次都被宁溪打破,加之他来到寅国的目的,深吸一口气,算了他忍!
“睡觉可以,但我要睡外面.”洛胤煌绷着小脸说.
他虽然从来没有和谁睡在一起过,但却知道内侧都是妻子躺的,他绝对不会睡那个位置,这是底线.
“啧啧,小煌煌你才多大,大男子主义就那么强了.”
宁溪对睡里面和睡外面并不在意,抱着被子将外面的位置让了出来,“行,本王满足你.”
“……”洛胤煌的脸又黑了几分,什么叫满足他?这个纨绔真该死.
将书扔下,洛胤煌面不改色的爬上床,拉过自己的被子盖上,侧身闭上眼睛显然不打算理会宁溪.
宁溪愉悦的笑声从洛胤煌身后倾泻而出,却也没有再多说,省得小家伙炸毛.
她随意拉了拉床边的一条绳子,原本绽放着暖光的几颗月明珠就被落下的几个木盒罩住,屋中只剩下月光洒落的光芒.
宁溪是享乐主义,不喜欢蜡烛的味道,更嫌弃那光线太暗,于是从便宜爹娘留下的内库中翻出了几颗月明珠,用简单的机关原理设计了这种类似于开灯关灯的照明方法.
洛胤煌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带着一种说不明的光色.
深夜,耳边传来宁溪均匀的呼吸,以洛胤煌的修为和明锐直觉能发现宁溪虽然睡熟但却有玄力护体,也就是说她睡觉时是进入到一种戒备随时可以战斗的状态.
洛胤煌深邃乌黑的眸子和夜色融为一体,宁溪对他其实还没有完全信任,更没有真正敞开心扉.
洛胤煌勾了勾唇,他发现自己再次小瞧了这个纨绔,原本为了目的很勉强要留下的心思豁然开朗,突然觉得暂时留在宁溪身边说不定还能找到不少乐趣.
洛胤煌的掌心多出一团金色的光芒,转身轻拍到了宁溪的背上并钻了进去.
随即他将被子掀开下床离开了房间.
宁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已经习惯了睡觉时带上一种戒备保护自己的状态,可和洛胤煌之间的修为实力悬殊太大,还未察觉就被对方的玄力弄得真沉睡了过去.
洛胤煌直接出了院子,落在宁王府一处无人花园的假山后.
突然两名黑衣人出现在假山后,对背站着的洛胤煌单膝跪下行礼,“拜见主子!”
“没有本帝的传讯,若无大事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出现在本帝面前.”洛胤煌神色淡漠的道.
他发现宁溪的灵识和感知很敏锐,要是过多和属下接触说不定会暴露.
两人自然不敢违背,“是!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洛胤煌想起之前宁溪和宁一的对话,开口问:“寅国的龙吟阁有灵玉和灵木吗?”
“灵玉有,但灵木却没有,要从其他国的龙吟阁调来才行.”其中一人恭敬的回答.
洛胤煌想了想吩咐,“那就从最近的龙吟阁调几块灵木过来,到了之后就在寅国皇都公开拍卖吧.”
“是,属下等这就去办!” |
三老爷和四老爷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奈之色,面上却没有反驳老夫人的意思.
在正堂坐了一会,两人带着宁书城走了出来.
“三哥,要不像是娘说的,我们将宁溪弄死吧.”四老爷想老想去觉得留着宁溪就是个大祸害.
三老爷摇摇头:“不行,那边不允许我们杀宁溪,除非将那件东西找到.”
“这些年来娘和我们一直哄着她,可她从来不松口,会不会那件东西她也不知道?”四老爷说.
三老爷眼神阴晴不定,“那件东西只会传给王府的继承人,否则大哥也不可能有成为那么高明的战兽师,那边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从宁溪入手,她要是死了我们就更不可能找到线索了.”
随即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更何况我怀疑之前宁溪一直都在和我们演戏,所以才不愿意透露半点消息.”
“如果以前是演戏的话,那么她的心计得有多深啊!我看着倒更像是因为对景枫死心而幡然醒悟.大哥和大嫂那么厉害,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太差.”四老爷皱着眉说.
三老爷叹了口气,“这也有可能,重用宁骑十八卫后她说不定已经知道在上次暗杀事件中有我们一份,对景枫死心了就将矛头放在了我们身上.”
那次刺杀事件他们的目标是景枫,却没预料到宁溪会那么死心塌地的为景枫去挡刀,将计划全部打乱了.
“而且宁溪那天暴露出来的修为实力可是黄阶七品,加之宁骑十八卫,我们想要再暗杀她可不容易.”
“那我们怎么办?杀又不能杀,但也不能让她一直破坏我们的计划啊!”四老爷还是想要将儿子捞出来的.
三老爷想了想说:“下个月就是中祀节,到时候宁溪必定要跟着去祭拜,等祭祀宴上让张御史把她将御赐之物当了的事情当众捅出来.这可是大罪就算皇帝宠爱她,我就不信会不惩罚,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钳制她,问那东西的消息下落.”
“再说要她死并不难,她修为实力晋级的越快就越可能走火入魔,我们怂恿她选的那本功法可是残本,厉害是厉害但弊却大于利.”
三老爷阴笑一声,“等将那东西的消息下落打听清楚,我们用点走火入魔的灵草诱导宁溪体内的玄力,到时候她被功法反噬而死,谁也不可能想到我们头上.”
只要知道那东西的下落,宁溪就不用再活着了.
“三哥这主意极妙,我这就下去安排.”四老爷笑着点头.
宁溪和洛胤煌用完晚膳继续窝着看书,夜幕降临后门外响起了宁一的声音.
“主子,宁一求见!”
宁溪将书放下,“进来吧.”
宁一推门就见屋内被几颗拳头大的月明珠照得很亮并带着一种暖光.
自家主子松松垮垮的穿着一身红袍一只手杵着半躺在软榻上,一只手拿着本书,那昳丽无双的容颜配上流露出的慵懒邪气简直像是个妖孽下凡,不由得看呆了.
洛胤煌见状微微蹙眉轻咳一声. |
三天后,宁溪吃完午膳拉着洛胤煌散步.
宁一出现在后花园,恭敬的说:“主子,张澈出门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们去会一会.”宁溪流露出丝兴味.
宁一心里很是无语,主子这么迫不及待要去看人家的美色了吗?
“属下让宁五跟着的,随时都能找到.”
宁溪对宁骑十八卫越来越满意,“行,那就走吧.”
京都一条偏巷里,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被六名蒙面黑衣人堵住群殴.
布衣男子的修为是黄阶二品,几名黑衣人也是,因此很快就落了下风,被揍趴在地上.
宁溪在巷子外站着看了一会,很细致的发现布衣男子拿出一根针扎在了两名黑衣男子的身上,两人接着倒地不起.
但他也被其中一名黑衣人偷袭从后面抱住,剩下的三人立即上前用绳子将他绑了起来,更有一人声音沙哑的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随即拿出一把匕首就要朝着布衣男子的心脏捅去.
布衣男子脸上平静无波,眼中却带着几分不甘和疯狂的恨意,身子还在挣扎,指尖又多出一根银针想要刺身后束缚住自己的人,做殊死一搏,显然还不准备认命.
不过那黑衣人之前就见他使用毒针,这次有了防备迅速的制住了他的动作.
眼见着匕首捅来他不甘的继续挣扎,没有被死亡来临的绝望彻底笼罩灰心丧气等待,他每个挣扎的动作都在表现不甘心不想死.
立即被三人同时按住无法动弹,匕首碰触到胸口的皮肤,张澈流露出了更大的不甘,可他却知道今天自己死定了.
突然一道红光闪过,黑衣人手上的匕首直接断成两截.
“谁!”黑衣人朝巷子口看去.
宁溪拉着洛胤煌,带着宁一和宁五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几名黑衣人见到宁溪出现都吃了一惊,自然认出了她的身份.
“啧啧,你们几人也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如此美人居然舍得下这般死手.”宁溪吊儿郎当散漫开口,目光落在张澈身上.
一身布衣,皮肤透着不太正常的苍白,眸瞳带着淡淡的浅棕,身姿单薄羸弱,脸庞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却不显女气,确实算得上是个美人.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也听说过这位小王爷事迹,只能抱了抱拳好声好气的说:“小王爷,我们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还望通融一二.”
“他们是什么人?”宁溪对宁一问.
宁一回道:“他们是暗夜门的杀手,应该是接了任务.”
听宁一这么说,几名黑衣人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小王爷真是无意间路过这里的.
“本王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
宁溪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可是却最见不得美人受欺负受委屈.”
“那小王爷的意思?”那名黑衣人真是想吐血了,今天出师不利居然遇到这么个不着调的纨绔.
宁溪肆意一笑,“美人留下,你们可以滚了!” |
至于灵木便是用来修复那本残缺功法的,这一点上其实她还要谢谢那两个毒蛇叔叔.
如果不是他们怂恿挑唆,原身又怎么能挑中王府中最厉害的功法.
她有修复能力,只要找到灵木就能将功法修复,到时候自然不会如那两人的愿走火入魔而死,玄力修为反而还会更上一层楼,气死他们.
“是!”
主子心里有数就好,宁一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退下.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宁溪和洛胤煌.
“你看上他了?”洛胤煌淡淡的抬头看着宁溪问.
宁溪知道他说谁,低笑戏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洛胤煌脸瞬间黑了,他可是个正常男人才不是断袖,“你想多了.”
“消息上说张御史家的庶子出生之后原本是个玄品天赋被着重培养,可三岁的时候却误吃了东西中毒造成经脉堵塞变成了个不能修炼的废物,之后就被张御史嫌弃扔到了后院自生自灭.”宁溪既然决定要养洛胤煌,自然就准备教他一些东西.
“这庶子有什么出奇之处吗?”洛胤煌的心智和阅历决定他不是肤浅只会看表面的人.
“这些年来那庶子被张家的一众兄弟姐妹欺负得很惨却没有死,原本一直默默无闻像是小透明一样生活,可在前两天她娘突然生病又被羞辱后,他却将一名黄阶一品的兄弟打伤了.”
“虽然消息上说那是意外巧合,但本王却觉得有点蹊跷.”
宁一给的消息非常清楚,张御史的妻妾儿女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很详细,这才让她发现了端倪.
洛胤煌发现曾经真是小看宁溪了,这样冷静细致的分析可不像是一个真正纨绔能做到的.
“你想拿那个庶子做文章?可那对打击张御史应该不会有太多用处吧?”
这属于家事,便是那个庶子被欺负死或者被张御史打死,皇帝也是不好插手人家家务的.
宁溪叉起一块桌上剥好的橙肉送入口中,“谁说本王要拿他做文章了?”
“那你要干什么?”洛胤煌的好奇心难得被吊了起来.
“本王身边除了宁骑十八卫和四名侍女外基本无人可用缺人才啊!若那人是本王心中所猜的那般,自然要网罗到本王门下.”宁溪决定要将洛胤煌带在身边养大就不准备瞒着他自己的性情和行事.
“你怀疑那名庶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或者他已经可以修炼了?”洛胤煌心思一转就明白了.
宁溪又叉起一块橙肉喂到洛胤煌嘴边,“小家伙真聪明,来奖励你的.”
看着放到唇边的橙肉,洛胤煌生出一种别扭感,却还是张口将其吃了进去.
好吧,宁溪又打破了他从懂事以来第一次被人喂食东西的经历.
两人又各自坐着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宁溪起身走到床边躺下,漂亮的桃花眼中尽是笑意看向洛胤煌,“小煌煌,过来睡觉了!”
洛胤煌拿着书的指尖紧了紧,“小煌煌”是个什么鬼?这个纨绔一直在挑战着他的耐心,他真想现在就将对方揍一顿. |
宁一这才晃过神来,暗骂一句他居然被自家主子的美色迷惑了,真是不应该.
宁溪轻笑出声,从来不怀疑自己的魅力,在未来她可是风靡整个联邦让无数男女疯狂的少将.
“有什么要禀报的?”
宁一正了正神色,恭敬的回道:“主子,三老爷和四老爷在商量中祀节要让张御史将你典当御赐之物的事情当众捅出来,他们的背后好像还有人,并且要利用主子找什么神秘的东西.”
宁一顿了顿神色凝重的补充:“三老爷和四老爷还提起了主子修炼的功法是残缺有问题的,说是主子修炼的速度和晋级越快越可能走火入魔,将来只要用灵草引导主子体内的玄力就能让主子死.”
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都不由得担心起来,主子修炼的速度这么快,难道真和什么残缺功法有关?
宁溪知道宁骑十八卫中的宁七灵识过人,对探查消息自有一套办法.
三老爷和四老爷的修为只是黄阶三品,要探查两人之间交流并不难.
“是吗?那还正合本王之意.”宁溪勾勾唇,鱼儿要上钩了.
宁一知道现在主子做事比较靠谱,见她脸上的笑容就猜到主子可能要使坏,居然莫名的忍不住期待起来.
“主子,我们要做点什么吗?”
曾经他们虽说是主子的人,但却完全为景三少所用,大家不说心里却都觉得前途一片黯然.
现在主子终于不再被王府的那些鬼魅和景三少迷惑,这才有王府继承人的样子,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才会觉得有希望.
宁溪将书放下,“去查一查张御史家的老底.”
“属下已经查好了,主子过目!”宁一从怀中摸出几张纸递给宁溪.
宁溪发现宁骑十八卫不愧是历代王府从小就选拔培养出来精英中的精英,太合她的意了.
洛胤煌也有些诧异,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宁王府还能培养出这样精锐的暗卫来.
宁溪将手中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开口问:“张御史家的那个废材长得如何?”
“……”宁一抽了抽嘴角,感情主子看完消息后只关注人家的庶子好不好看了,能再靠谱点吗?
“听说张御史家的那个废材庶子长得极好,也正因为这样更不受张御史待见,不过属下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样,不好评断.”
宁溪想了想吩咐,“最近这几天让人去监视张御史的府邸,重点观察那庶子的动向,如果他出门就立即来向本王禀报.”
“……”宁一要收回主子做事靠谱的话来,想要说点什么但他们已经习惯服从,只能闷声道:“是!”
随即不由得担心的试探问:“主子,那功法的问题?”
“本王知道那功法有问题,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本王死不了.”宁溪眸底划过一抹厉光.
“对了,最近关注下灵木和灵玉的消息,本王有用急需.”宁溪又吩咐了一句.
王府中没有合适修复那块玉佩的材料,这些天在便宜爹留下的东西里翻到一本《灵物录》,宁溪才知道那些蕴含灵气的东西很不好找,要修复玉佩就要这里特殊的灵玉才行. |
几名黑衣人不由得一怒,这个纨绔太嚣张了,也不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虽然你是宁王府的小王爷,但我们暗夜门却和宁王府井水不犯河水,小王爷真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这人和我们暗夜门对上?”为首的男子语气带着几分威胁.
暗夜门并不是寅国的势力所建,因此对宁溪并不买账.
宁溪把玩着手中的扇子,嗤笑一声:“你拿暗夜门来压本王?可惜本王却正好吃软不吃硬.”
“那小王爷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黑衣男子带着怒气和几分忌惮的看向宁溪.
他可是听说这纨绔其他不行但修为武力值却很高,已经是黄阶七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宁溪对宁五投去一个眼神,“速战速决!”
这些黄阶二品的杀手还不配她来动手.
宁五点点头:“是!”
随即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只是一招几名黑衣人全部倒地吐血.
宁溪走过去,一脚踩在为首的那名黑衣男子身上,居高临下霸气十足的说:“从现在开始美人就归本王罩着了,你们暗夜门若是敢再动他一根汗毛亦或者对本王不敬,那本王立即带人拆了暗夜门.”
“不要试图挑战本王的耐性,本王从来没有那玩意.”
这段时间宁溪了解过寅国的势力分布情况,除了本土势力外,有两个外来势力很强.
最强势的就是龙吟阁,据说龙吟阁是霸主国下的势力,每一个下等国,中等国和上等国中都有其分部,这是连各国皇帝都不敢得罪的势力.
其次是暗夜门,这是一个中等国势力建立的杀手组织,下等国都有分布,下等国的世家势力也不敢真正招惹.
不过宁溪在未来世界早就养成了嚣张霸道肆意的性子,她还真不惧那什么暗夜门.
一个国家若是任由这些外来势力站在头上撒尿,那么这个国家也终成不了大器,宁溪可不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就只能改变现状了.
这些黑衣人只是暗夜门最低级的杀手,宁溪的威慑还是比较有用的.
“小王爷的话,我会转告门主的.”被宁溪踩在脚下的黑衣人闷声道.
“那就滚吧!”宁溪收回脚,嫌弃的说.
几名黑衣人也知道他们根本不是这纨绔手下之人的对手,立即抬着中毒昏迷的两人迅速离开了巷子,至于以后怎么找回场子,那就是门主的事情了.
宁溪半蹲下,伸手挑起张澈的下巴,兴味十足的痞笑道:“美人,死亡的滋味如何?”
张澈轻笑一声,“不怎么样.”
他最近也听说了这位小王爷的不少事情,见她动作轻佻目光却很澄澈因此并未反抗.
而且他也反抗不了,落在宁小王爷手里总比死了强不是?
“知道是什么人要买杀手杀你的吗?”宁溪放开张澈的下巴用手一扯,捆住对方的绳子就变成了几段落在地上.
张澈活动了下发麻的手,“知道,除了我那位好嫡母外,应该不会有人会舍得花钱买我的命了.” |
第一章:死了竟然有灵魂?
凌兰死了!
当她漂浮在空中俯瞰下方所发生的事情时,她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她竟然可以透过坚实的墙壁,看到了重症病房外双亲在流泪,也看到小弟沉重的表情,以及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轻吁了一口气,似乎释放了压力一样.
凌兰对此并不生气,她很清楚她已经拖累了这个家整整二十四年,差点将这个并不多大富裕的家庭拖垮.要不是因为她的病症太过奇特,有研究的必要,得到了国家免费支持治疗的药物,或许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应该看不起病而与这个世界告别.
不过就算再拖,她依然逃不过一死,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人类真的有灵魂.
她看了看遥远漆黑一片的夜空,天马行空地想着,这个世界会不会有牛头马面,又或者如动漫死神那样,突然出来一个自称死神的人将自己引入死神界?
她突然笑了,自嘲自己在病床上闲着没事做,乱看书籍动漫.死神什么的是来自日本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中国出现呢,或许牛头马面的概率更高一点,或许也会来个穿着古装的小鬼?
“白痴!人类哪有灵魂,这是你的精神体,再不回来,你就真的要消散在这个世界中成为能量之一.”一个幼稚的童声在凌兰的耳边炸响,那口气绝对称得上气急败坏.
还没等凌兰发问,她就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回,然后神智开始模糊,最后昏迷时,她似乎听到了那个幼稚的童声在欢呼:“终于赶上了,我还以为我的宿主会没救了呢.”
与此同时,凌兰就医的国家一级武政医院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随后,整个首都乃至周边几个省区城市跟着陷入了黑暗之中.
绝对不会如此大面积断电的首都与多个省城竟然破天荒地发生了集体断电事件,这让安静的夜空瞬间骚动起来.
还好,断电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分钟.所有城市很快恢复了正常,唯有国家电力公司一片哗然,因为在这三分钟,他们输送给这些城市的电力竟然神秘消失了,就好像电力公司在这三分钟时间里根本没有输入一般,但事实,所有数据表明,三分钟时间,他们输出的电力何止千万亿兆,要比以往来的更多.
这件事很快就被国安局接手,辗转追查了数月,最后给出大众的答案是,电力公司监测电力输入的电脑系统被黑客侵入,篡改了信息,中断了输出,所以才会出现首都与其他周边省城断电的现象.就这样,一直在大众中喧喧嚷嚷的断电事件就此划上结局.
而最终被封入国家绝密的国安档案中,那调查结果上,赫然写着:无法解释的现象,那些电力凭空消失,就好像是神的杰作!
星空历4731年:
安塔之星的星空港口,所有奔赴前线的战士正在普通星舰前列队步入战舰之中,而作为最高长官的指挥母舰前,无数送别的人们之中,有一对璧人正携手相对,彼此嘱咐什么.
“凌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蓝洛凤张大水汪汪的眼睛,恳求道.
凌霄点头,他没想到才新婚二个月,就要奔赴战场,但敌国咄咄逼人,祖国形势不利,容不得他在此时英雄气短.
“家里一切都靠你了.”出征在即的凌霄感觉对不住他的新婚妻子,家族里那些糟糕烦心的事,一旦他出征之后,只能靠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承担,她能扛得住那些贪婪的人吗?他的心并不安稳.
蓝洛凤红着眼眶,坚定地道:“放心,凌霄,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家.”她将凌霄的手放在她的腹部,含羞道:“再过八个多月,你就要做爸爸了.”
“我们有孩子了?太好了.”被这个喜讯炸懵的凌霄,狂喜地抱起自己的妻子转圈,口中溢出欢喜愉悦的笑声.
蓝洛凤紧张地抱住凌霄,却也没有制止他发泄欢喜的动作.许久,凌霄才将蓝洛凤放下,将她紧紧抱住道:“洛凤,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的妻子,而他……也是我期待的孩子.”蓝洛凤脸上泛起一抹温柔,按住自己的腹部,心中的喜悦怎么也禁止不住,“我想问你,以后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呢?”
凌霄闻言开始认真考虑,他看着同样面露欢喜的妻子,灵光一闪道:“我决定了,不管男女,我们的孩子都叫凌兰!他是你和我的孩子,当得起我们俩的姓.”蓝洛凤家中也是独女,或许这个名字可以让自己的小妻子开心.
果然,蓝洛凤很高兴,她猛地点头道:“嗯,听你的.”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让凌霄无措,只能一脸紧张地帮她抹眼泪.
这个时候,告别平台上响起了最后登舰的提醒,蓝洛凤赶紧收拾心情,自己抹干了眼泪笑道:“凌霄,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我和凌兰一起等你回来.”
凌霄重重点头:“我答应的就一定做到.”
就这样凌霄带着对孩子的期盼离开了,在蓝洛凤的泪眼迷离中登上了指挥母舰.很快指挥母舰关闭启动,在空港的指示下,脱离了港口的导航架,慢慢地升空,渐渐驰离了安塔之星,带领着无数战舰,向宇宙深处飞去.
而此时,专注目送战舰离港的人们并没有发现,因为无数战舰启动离开,庞大的能量竟然让这片星空无声震荡起来,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能量空间折叠.一个几乎肉眼看不到微粒,突然凭空出现,向安塔之星以光速般的速度飞了过来.
还在伤心中的蓝洛凤突然感觉到腹部一凉又一热,她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这让一边一直当壁画的老管家凌秦紧张了.
“少夫人,你没事吧.”
蓝洛凤眯起眼细细体会自己身体的感觉,发现没什么问题,这才放松回道:“秦叔,没事,估计是刚才我心情太激动的缘故.”
凌秦这才舒了一口气:“少夫人,既然少爷已经离开了安塔,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家里,这里太过嘈杂,恐怕对少夫人的身体不利.”
蓝洛凤不是一个顽固的人,她认为凌秦的考虑很周到,于是她点头道:“就听秦叔的.”
两人很快坐着悬浮汽车离开了空港,赶回了家中. |
第四章:脑海中的童声!
凌兰这次修炼很给力,全身舒服犹如在泡温泉的感觉让她一直不想结束收功.可惜某个不知名的生物并不想放过她,在她耳边一直说,一直说,似乎永不停歇.她突然领悟了原本一直无法理解,大话西游中悟空那句话的深意:
好象整天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嗡……好想叫救命!
她此刻也想如悟空一样将这只苍蝇抓住,挤破它的肚皮把它的肠子拉出来再用它的肠子勒住它的脖子用力一拉.呵,整个舌头都伸出来啦!然后再手起倒落.哗——整个世界清净了.
当然凌兰只能瞎想想,因为这只苍蝇就住在她的脑海里,是没办法抓住它就地正法.
终于凌兰扛不住这种连绵不断地骚扰,她被迫收功醒来了,气急败坏地在心中狂吼:“丫的,你到底是谁?”
童稚的声音似乎被她的河东狮吼给吓到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梦多啦星系机械王国名下的444444444号机甲学习机!也是你的签约成长伙伴.”
凌兰一愣,难道自己转世投胎的这个世界,每个婴儿都会配备这种学习机?看来这里的科技很厉害,不知道与她原来的世界相差大不大.
似乎感受到了凌兰的疑问,脑中的童声再次响起,言语中似乎很看不起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拥有我这么先进的学习机?而且,你忘记了,在你上一个肉体灭亡精神体散发时,还是我帮你收集回来的呢.”
凌兰突然想起自己上一世死后听到的那个声音,她脸色大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童声再次回道:“你前一个肉体没办法支持你强大的精神力,所以彻底崩溃了.最后关头,我收集了你散发的精神力,也是你运气好,万年难得一见的时空漏洞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我乘机吸收了你当时所在地的一些能量,成功带着你的精神体来到这个万年之后的未来世界.”
“怎么说?”凌兰很好奇,为什么会说她运气好呢?
童声鄙视道:“就你上一个肉体生存的原始星球,就算我带着你的精神力再次投胎,也难逃一死,胎儿薄弱的躯体根本支持不住你庞大的精神体.”
似乎感觉自己没说清楚,童声补充道:“就算成人的肉体也不行,结果就是你上一个肉体的再现.”
凌兰打了个寒颤,那种全身肌体器官破裂,然后再次愈合的痛楚,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想到这里,凌兰担心问:“难道现在就没问题了吗?”
童声得意地道:“那是,万年之后,精神力已经被成功开发出来,现在婴儿体格从娘胎起就健壮的很,甚至有些一出生就能承受三四级的精神力.所以,只要小心一点,你死不了.”
听到这句话,凌兰放心了.能活下去就好,她要求还是不高的.
不过,童声接下去的话让凌兰的心再次高高吊起:“不过,我还是帮你控制了精神力,否则按照你现在的肉体也是承受不住的.”
“那,会不会有危险?”这学习机说话声音那么童稚,能靠得住吗?凌兰担忧了.
“我只能控制你两年时间无忧,要是你不抓紧提高你身体细胞的强韧度……照样死翘翘!”童声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让凌兰大感危机的时候,也恨的牙痒痒.既然都穿越时空了,这家伙就不会选一个更好的世界,杜绝这个后患?
童声很委屈,它道:“时空漏洞的另一个出口究竟是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我都说你好运了呢,要是到了一个比你世界更不如的地方,你已经死翘翘了.”
凌兰听了感觉很不好意思,怎么说自己能活下来都是这家伙的功劳,自己怎么可以恩将仇报呢.
不对,凌兰想到自己三岁之前身体虽然很虚弱,经常生病卧床,但也没到身体崩溃的程度,她的身体是三岁之后突然急转而下,难道……凌兰脸一冷道:“你是不是还有话没告诉我?”
童声感受到了它一直想隐藏的真相被宿主获知了,无奈地它只能低落地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只是等我苏醒,已经与你签约绑定,我测试过你的精神力,在你那个世界,你的精神力大大高于普通人,达到了二级,这也许是我能和你签约绑定的原因……当然,我的苏醒直接导致你的精神力提高了一级,而三级的精神力,你们那里的肉体是承受不了的.”
终于找到了造成自己死亡的真凶,凌兰心中百感交集,竟然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来对待它.
童声慌了,它伤心道:“我不是故意的,究竟怎么遇上你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明明只能存在于梦多啦星系的.”那个原始星球,它究竟怎么去的,到现在它还一头雾水呢.
凌兰是见不得人哭的,无论自己还是别人,她都无法忍受.这都因为她的病,父母几乎每日暗地里流泪伤心,偏偏她都看在眼里,心中很清楚,却没办法去安慰他们,这让凌兰很痛恨自己的无能.于是,在凌兰的人生信条里,禁止哭泣就被列入其中.而这一点,又被带到了这一世.
“好了,我没有怪你,只能说这一切都是命.”凌兰投降了,也想开了.这个自称机甲学习机的家伙上一世的确害了她一命,却也还了她一命,它没欠她什么.
再想想前世父母有了弟弟养老,加上又少了她这个累赘,活着应该会轻松许多,也会幸福许多,如此想的凌兰也就释然了.
也许前世躯体的剧痛折磨让凌兰的心变得坚强无比,很快她就丢开了前世的羁绊,心中感觉一阵轻松.
心无杂念的她很快就想起她可是被这个学习机坚持不懈地吵醒的,究竟所为何事呢?想不到两人唧唧歪歪了半天,竟然都没想到要提这事.凌兰汗了,难道变成婴儿之后,思维能力都跟着变差了吗?
“对了,你刚才吵醒我究竟为了什么事?”凌兰问道. |
第六章:无耻的人
很快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很快就到了联邦正式下发继承通知的时间.
这一个月的时间,凌蘭没干其他什么事,除了吃就是睡.当然这个睡,其实是凌蘭修炼入定的时刻.
不过凌蘭也学乖了,关照小四到了饭点就用魔音叫醒她,她可不想因为入定时间过长,被抓到医院检查,然后暴露了她和小四的秘密,最后沦为白老鼠一只.
你说小四是谁?不就是那个自称机甲学习机的小家伙嘛.
在半个月前,凌蘭在它的指导下,经过十来天的研究与练习,终于成功凝聚成一条精神网络带,探索自己的脑域,在脑海深处,找到了学习机本体,成功连接并开启了学习机的虚拟学习空间,下一次与学习机联系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只要心念,连接学习虚拟空间,意识就能进入.
凌蘭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了小四的虚拟形象时,差点血喷.
其实小四的外形很讨巧,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荡着纯真可爱的笑脸,感觉甚萌.凌蘭见了也不由得心生欢喜.
但坏就坏在,这小子太兴奋了,竟然光着屁股蹦到了她的面前,狂扭屁股来表达他愉悦的心情.
于是小四就杯具了,直接被她抓到手里,在那个光洁有弹性的小PP上,噼里啪啦地留下了凌蘭的无数五指掌印.
丫的,为嘛要露JJ给她看?虽然那JJ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但再小也是JJ不是吗?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当然,凌蘭爽了,小屁孩就生气了,他闪到空间深处,直接避见以示抗议.
一开始,凌蘭还没放在心上,不过两天之后,情况不见好转,凌蘭没辙了.
这不是办法啊,她得靠这小家伙帮忙叫醒呢.没辙的凌蘭只能好言好语地将小家伙哄了出来,然后与小家伙谈判,承诺从此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家庭暴力,这才哄的那小屁孩喜开颜笑.
两人又交流了一番,凌蘭好心询问要怎么称呼他的时候,小家伙无知的话再次惹恼了凌蘭.
这小子,竟敢自称自己是四爷……连毛都没长一根就敢在姐面前称爷?
尽管承诺不用家庭暴力,凌蘭还有其他办法制服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在她有理无理正理歪理齐上阵的道理轰炸下,小家伙一脸佩服地承认他叫小四了.
胜利!凌蘭难得傲娇一次.
后来好奇问小四为什么想要叫四爷时,小四的回答让她很无语.
小四说,在地球的时候,那边的网络,电视,书籍很流行四爷的叫法,而他编号有那么多四,不叫四爷还能叫什么?
凌蘭感觉是她错了,竟然与一个机器斤斤计较,太降低她的格调了.
凌蘭与小四成功建立了联系,可以自由地进入意识学习空间,不仅如此,她还在这个月中,在母亲与管家凌秦的零星言语之中,知道自己这个身体的父亲已经牺牲在战场,而她必须以男人的身份继承自己父亲牺牲所带来的荣誉军功勋爵.
这让凌蘭感叹,性别歧视无处不在,在大谈男女平等的地球,万年之后,进入星际时代的时候,依然没能制止这种歧视的存在.
这个时候的凌蘭还不知道军功勋爵指的是什么,当然她可以让小四去网络帮她查,不过在她还没了解这个时代,本着安全为上的想法,她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小四,耐心等待成长,等待了解世界的机会.
凌蘭是个忍得住的人,否则前世也不可能在那种非人的剧痛中忍过二十多个念头.这份忍耐要比普通人多的多.
原本她还会焦急小四一开始说的那个两年时限,不过,在小四研究下,知道自己修炼的养身气诀,是一种极好的提升身体素质的方法.小四告诉她,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单靠每日十小时的修炼,就能很稳当地解决二年后的危机.
于是,有了大把时间的她就不再焦急了.她还小,她也不想做一个天才,按部就班地成长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凌蘭很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自由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很快,联邦正式下达继承文书的时间到了,这一日,凌蘭明显感觉到了母亲悲伤难忍的心情,她明白,一旦拿到正式文书,就正式对外宣布,她的父亲凌霄牺牲了.母亲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这一日清晨,凌蘭感觉到了平静的家有了一点喧闹,不过凌蘭从早上开始就待在房间里,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些什么事.
不过,没多久,她便被仆人抱了出去,一路延楼梯下来,凌蘭看到了房顶华丽的灯具,扫到了几个高耸的楼柱.
嗯,签定完毕,是个大气华丽的大堂,自家条件果然杠杠的.
没等凌蘭多看,她就被转移到了母亲怀里.原本一脸悲伤生气的蓝洛凤,看到眼神骨溜溜乱转的凌蘭,心情顿时大好起来.幸好凌霄留给她这个可爱的宝贝,让她有了力气与这些贪婪的小人战斗.
她捏了捏女儿的小手,这才淡淡地宣布道:“这是凌霄的儿子凌蘭!只有他才能继承凌霄的一切.”
这时候,一个老辣的声音响起:“我们必须要让凌霄少将牺牲的有价值,我们没有否认蘭少爷继承的资格,只是希望凌家选出最优秀的孩子来继承凌霄少将的荣誉军功,替凌霄少将担起未尽的责任.”
蓝洛凤锐利的视线扫向那个说话的老人,年约七旬,依然身姿挺拔.他是凌家支系的大长辈凌肃仁,就算凌霄在世,也得礼貌地称他一声叔.他也是支系那里推出来反对凌蘭继承凌霄荣誉军功勋爵的.
凌蘭察觉到蓝洛凤因为凌肃仁的话,胸口剧烈震动着,似乎在强忍心中的怒气.
是啊,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瞧这话说的,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能继承父亲的军功,那军人拼死拼活保护国家又有什么意思呢?死了,就是让旁人欺负这些孤儿寡母吗?
凌蘭拉拉母亲的手指,口中依依啊啊了叫了起来.
丫的,自己还是小了点,否则一定会将唾沫吐在那人身上,让他无耻. |
第二章:凌兰少爷出生!
凌兰再次有了意识,不过这个时候自己好像眼睛有问题,只能靠感觉,她像被装在了一只封闭的温水桶中,四周都是水,有时候好像有人在搬动,会一颠一颠……
难道她没死?被医院放入营养液中修养身体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她又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醒来了,依然处在温暖的水液之中,这一次清醒的时间要比第一次长一点.
这一次,她能听到一些声响,只是像被隔了无数道墙,听不清楚是什么,她很想了解自己的情况,可惜无法动弹的她只能靠着一些声响来琢磨,还没琢磨出什么,她又失去意识了.
靠!难道就不能多给点时间?凌兰失去意识之前,忍不住抗议了一下.
似乎凌兰的抗议有了作用,凌兰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有一天,她感觉自己能动了.
被困很久的她当然使劲地挥拳蹬腿,可惜没动几下,她就累的很,竟然又有想睡的欲望.
这样可不行,自己可不能这么虚弱下去,否则怎么熬过那些非人的疼痛呢……话说,好像好久没感觉到痛了,难道疼痛发作都在我昏迷时刻?凌兰突然感觉昏迷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凌兰并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女孩,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在每日剧烈疼痛中熬过二十四个年头.她振作一下精神,开始修炼起自从进入军政医院后,一位老中医帮她看病后教给她的一套养身气诀.
虽然她修炼了十几年从没感觉到有什么气产生,但每次修炼过后,身体的剧痛会减轻许多,忍耐力也好了一点.当然这也许只是心里安慰,是一种错觉,不过不管怎样都给了她支持练下去的动力.
这一练,就练到失去了意识,等凌兰再次醒转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先运动一下手脚,活动了一翻,这才感受一下自己身体情况.
这一感受,她就傻了.因为她竟然感觉到了从没感觉到的气感.果断玄幻了,难道自己真是天纵奇才,一次假死就让任督二脉打通,然后成为一代武林高手?
凌兰想不明白为何苦练十多年没有效果,这一次却成功了.不过有气感总是好事,那老中医说过,要是练出气感,那就表示她的病就有治愈的可能.要知道这二十四年来,她每天都期盼自己的病能治好,不用每日煎熬那种全身仿似被碾碎的非人剧痛.
凌兰很兴奋,对修炼的兴致更高了.于是发展成醒来就修炼,修炼到入定的模式.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胎儿,前世的一切已经与她无关,根本不可能有她担心的事情发生.
蓝洛凤一脸忧郁地摸着腹中的胎儿,已经将近怀孕五个月的她最近一段时间竟然感受不到孩子的胎动,这让她有些发愁,要不是检查下来,孩子生长发育一切正常,她肯定会精神崩溃不可.
没错,她再也受不了打击了,她的丈夫凌霄上了战场一个多月之后,就传来消息,他带领的那支舰队,穿越死亡通道想要包抄敌方后营时,发生了意外,整支舰队与总部失去了联系.
后来确定,在经过死亡通道时,碰到了来自死亡星陨地带深处的能量暴动,整支舰队被这股暴虐的能量吞噬,全体指战员无一生还,全部牺牲,并且尸骨无存.
她还没办法完全接受这个噩耗时,更恶心的事情发生了,凌霄隔了N辈的旁支竟然想继承凌霄牺牲所得来勋位,并且还一副施恩的样子会照顾她一世.
蓝洛凤当场就将那些恶心的人赶了出去,可是,不死心的他们竟然找到了联邦政府的人,过来商讨这事.
蓝洛凤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哭哭啼啼,只会让凌霄牺牲所得到的荣誉被这些卑鄙的小人夺走.
她退无可退,果敢的她当机立断,在那些面目可憎的卑鄙小人面前,大声宣布:凌霄是有儿子的,她肚中怀的就是,凌霄一切的荣誉只有他的儿子有资格继承.
联邦关于军人荣誉勋爵的继承法,其实是有偏见的,只允许男性家属继承,这也是蓝洛凤一开始没有开口表面她有孩子的原因.因为她和凌秦都知道肚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可是在那种情况下,容不得她退缩.在这一点上,凌秦管家很敬佩她的果决,也很赞同她的决定.
他们已经想好,一旦凌兰出生,就安排一个女婴儿,从小培养成对凌兰忠心的死士,长大成人后在明面上嫁给她.
他们也会想办法解决凌兰的另一个身份,让凌兰能用女孩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当然这一切还得再细细琢磨研究.蓝洛凤相信等凌兰长大,这么多年下来,她总会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蓝洛凤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和凌霄的一切只能属于凌兰,其他不知道从哪个鸡窝狗窝里爬出来的东西,别想占凌兰的便宜.她绝对不允许,维持,不惜一切代价.
当然,蓝洛凤有这种信心,也因为凌霄这一支管家仆人对主人都忠心耿耿.他们将凌家守的严严实实,没给那些贪心的家伙们有下手害了自家小主人的事.而凌家也有自家专属的医院,方便了蓝洛凤将凌兰是女孩子这个秘密给隐藏了下来.
就这样,在严防死守之下,蓝洛凤终于到了生产的时间,当然选择生产的地方是自家医院.最后关头绝对不能出错,而负责为蓝洛凤接生的医生护士则是凌家安排在医院里的死士,他们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透露出去.
凌兰还在修炼,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时刻骚扰着她的入定,这让她十分的郁闷.与此同时,她竟然听到了水流的声音,而她的身体,正被一股不知道什么力量排斥着,头朝下正往下滑去.
她一惊,马上张开双腿卡住了位置,制止了自己下滑的身体.
“该死的,孩子怎么不肯出来,羊水都要流干了.”接生的医生和护士脑门汗水直掉,明明很顺利,可偏偏孩子不下来,这种情况很像难产.要知道自家夫人要是真的难产了,就得做剖产手术.那样他们小小姐的秘密就没办法保证万无一失,因为牵扯的人多了,泄密的可能就会增加很多.
蓝洛凤咬着牙摸着高耸的肚子,安抚道:“宝宝,别折腾妈妈了,快点出来跟妈妈见面吧.要是你记恨妈妈让你过上不正常的生活,也得出来记恨对吧?”
好吧,蓝洛凤也疼的智商成负,说出的话也十分的不靠谱,哪有母亲让孩子记恨自己的?
不过蓝洛凤这番言语却让凌兰听见了,她对应刚才的感觉,再联想以前那段时间的困境,瞬间明白自己原来成了胎儿,难怪那么长时间会动弹不得……
不过,她明明死了不是吗?是又一次投胎了?为什么没喝孟婆汤?对前世的记忆那么深刻?听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她就知道这位母亲绝对不是她上一世的那个,这也就排除了重生的可能.
“拜托,你现在还有心思考虑什么投胎,重生的问题?你妈都被你弄难产了……还不收了你的双脚别在卡了!”一个幼稚的童声气急败坏地在她脑海中响起,提醒她现在应该做什么.
凌兰听了,下意识收回卡住身子的双脚,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股力量突然出现,将她的身子给推了出去.
瞬间,她感觉到有了光……
还没等她回身,就觉得自己的嘴巴里不知道被谁的手指挖掘着,让她有些想吐,忍不住开口抗议,就听到了自家哇哇的叫声!
对,是叫声!凌兰绝不承认那是哭声,实在太丢她的脸了.
“夫人,小姐一切安好!”作为凌家死士之一的医生终于松了一口气,母女平安她们的任务也完成了.她笑容满面地将嚎了两声就决定再不开口的凌兰抱到蓝洛凤身边.
蓝洛凤睁开疲惫的眼神,怜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孩子,然后神情一振,坚韧地道:“告诉秦叔,我与凌兰少爷一切平安!”
“是,夫人!”医生也收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
小姐出生,不,少爷出生不代表事情就此终结.要守护好凌霄少将遗留下来的荣誉,还有多场硬战要打. |
第七章:断绝关系?
感觉到凌兰的动作,蓝洛凤原本怒极的情绪稍微平复,她知道现场还有联邦政府和军方派来的代表,她不能一时冲动坏了凌兰的继承仪式.
蓝洛凤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冷冷道:“仁叔的意思是?”
凌肃仁眼神凝了凝,但还是说出了他们的打算:“在凌家三岁以下,选择一个资质最好,最有潜力的孩子.”
刚出生到三岁的孩子,是最佳培养和打造强韧体魄的时刻,超过这个时间段,培养效果就会变差,随着年岁的增长,效果会越来越差.
蓝洛凤嘲讽道:“难道你们认为,凌家的其他孩子会强于凌霄的孩子?凌霄他可是IN机甲的操控者.”在联邦,基因几乎决定了一切,很少有平民身份的孩子,一下子出现体质极其逆天的,必须一代又一代呈递增式培育锻炼.
“凌家既然出来一个凌霄,就会出现另一个.”凌肃仁说的斩钉截铁,他这么有底气完全在于他们手里已经有了一个无比接近凌霄身体条件的孩子.这是他拉下脸,想要得到凌霄荣誉军功的原因.凌家必须再出一个凌霄,才有资格继续呆在多哈之星.
现在的联邦,虽然对外宣称众生平等,但事实上,却有明显的等级之分,体现在你能入住哪个星球.
多哈之星是特级星球,也是联邦的首都星,这代表,能住进多哈之星的必然是那些有权有势的高官,军部大佬.更有那些历史悠久,实力雄厚的超级世家.
凌家原本只是个小世家,只能在三级星球中驻扎生存.却因为凌霄父亲凌肃正的缘故,成功入住多哈星球.
凌肃正是一位王牌机师,虽然遗憾没能成为国家的终极武器——IN机甲的操控者.但他的实力已经达到IN机甲之下再无敌手的程度.战场上,他多次砍杀对方的王牌机师,战功累累.最后,军部奖励,允许凌肃正带其家人入住多哈星球,成为军部的一名新战星
为了让凌肃正答应带整个凌家进入多哈,当时凌家家主与长老们承诺,凌家将视凌肃正为嫡系,家族一切资源为其服务,不仅如此,以后的家主职位也将由凌肃正后代担任.
凌肃正觉得要想在多哈站稳脚跟,还得靠族人的支持,于是便点头同意,让凌家全族迁入多哈.
正因为凌肃正这一决定,给凌霄以及现在的凌兰带来无穷麻烦,更甚至让其族人有机会染指凌霄的荣誉军功.要是凌肃正地下有知,恐怕会后悔当初的引狼入室.
而凌家进入多哈星球,近几十年,得到无数好处后,就再也不想回到以前了.他们很清楚,二十年后,在国家大力培养之下,凌霄法定继承人要是没有达到国家的最低要求,凌家将失去现在的一切,回到当初.那代表了,他们凌家从一个高等世家变成中等世家,不,或许直接沦为下等世家……这必将影响凌家的收入,以及凌家所有孩子婚嫁以及各种出路,他们决不允许.
凌肃仁没给蓝洛凤说话的机会,直接让身边一个抱着一岁左右孩子的女人出来,他指着孩子道:“这是我们凌家选出的人选,要是兰少爷的身体条件超过他,我们对兰少爷的继承权没有意见.”
他转头望向军方的代表:“相信军部也希望大力培养的对象是一个可造之材,而不是废材.”
军部的代表微微一笑,并不说话,让人琢磨不出他们的立场.
凌肃仁原本就不需要军部代表开口支持,他要的就是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他注意力又放到了蓝洛凤身上,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蓝洛凤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看来她当时决定封锁凌兰检测的结果,让凌家动了不应该动的心思,还好,凌秦管家早一步探到了对方的行动,做好了准备.
“竟敢企图染指凌霄的荣誉军功?”蓝洛凤扫了一圈来客,不乏有看好戏的,当然也有真正担忧的.其实这一次也不错,可以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凌霄少将虽然牺牲了,但他的遗孤绝不能遭受族人的欺凌.我想,军部应该有所安排吧.”
军部那代表,装作没听明白蓝洛凤话中的意思,他笑道:“凌夫人,请放心,不谈凌霄少将的荣誉军功,凌兰该有的烈属待遇必不会少,军部不会放任英雄的孩子受到欺凌.”
军部代表这话说的很好听,但骨子里还是利益至上.当看到更优秀对象出现时,他们还是默认了对军部更有利的方案.
蓝洛凤的眼神望向政府的代表,那人笑笑不语,似乎打定主意旁观.
凌霄啊,这就是你一生要效忠的军部,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守护的国家,你可知道,为了更大的利益,他们无情地舍弃了你的血脉.你若泉下有知,是不是也要后悔当初的决定呢?
蓝洛凤再也难忍心中嘲讽,道:“原来这就是政府,这就是军部……我终于明白了.”
也许蓝洛凤的嘲讽意味太浓,军政两方的代表,那笑脸明显僵住了.
“既然如此,我蓝洛凤就要军部与政府给我一个承诺,我的孩子凌兰,无论有没有继承他父亲凌霄少将的荣誉军功,他都将彻底脱离凌家,与凌家再无任何瓜葛.”
军政两方代表面面相视,最后还是军方代表开口说话问道:“你的意思是?”
蓝洛凤冷笑:“若凌兰继承,那么凌家其他人必须马上给我离开多哈,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要是凌兰不能继承,我与凌兰就离开多哈.无论那种结果,我们都不再属于凌家的一员.”
蓝洛凤早就想解决凌家这个麻烦,要是能一劳永逸,也不枉她苦心设计营造这种局面.
凌肃仁脸色大变怒道:“蓝洛凤,你是不是疯了?”
“怎么,仁叔,你害怕了?害怕你选择的孩子比不过凌兰?”蓝洛凤笑容满面地看着凌肃仁,轻轻捏了捏凌兰的小肥手,为母者强就是指现在吧,蓝洛凤从没现在这么坚定过.
凌肃仁无言以对,原本信心十足的他竟然有些犹豫了.蓝洛凤这副样子,倒让他不敢孤掷一注了.
似乎看出凌肃仁的犹豫,身边的一个同为凌家长老的老人悄悄提醒道:“防对方的空手套白狼.”
凌肃仁闻言,心神一定,没错,蓝洛凤这么说肯定想搏一次.试想若凌兰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强,蓝洛凤为什么要封锁这消息呢?要知道凌兰身体素质越强这继承权就越牢固,聪明的人根本不会去封锁,甚至还要广而告之来压制其他人的贪欲. |
第五章:还好是女的.
知道凌兰并不责怪它的学习机正暗自高兴着,它听到凌兰的这句问话,喜悦一下子跑光了,它焦急地道:“你已经两天两夜没醒,怎么查都没查出原因,你妈哭的连饭都吃不下,他们决定要是再过一天不醒来,就要将你送到医院去,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好像你一进医院,他们就会有麻烦一样.我想想不妙,就赶紧叫醒你了.”
凌兰一惊,她可不能进医院,谁知道这里的科技能不能检查出她脑海中的这个家伙呢,要是被发现,等待她的肯定是小白鼠的结局,她必须要杜绝这种可能.
为了她人生的安全与自由,凌兰再也不抗拒了,她开嗓叫唤起来,提示身边看护的人,她醒了.
凌兰原本想随便发出点嗯嗯声而已,却没想到,她一开嗓,这声音那叫惊天动地……
童声差点被吓到,它怕怕地问:“干什么要叫的这么悲壮?”
被自己充满中气的嚎叫声惊到的凌兰顿时汗颜:“饿坏了……”
败在身体的本能需求之下,凌兰免不了要泪流满面.要知道她原本想做个斯文可爱的宝宝,来讨这世父母的欢心,现在看来这个打算要泡汤了.
能发生这种惊天动地声响的宝宝,怎么看都和斯文不搭界……
凌兰可怕的嚎叫声惊醒了躺在她旁边休息的人.蓝洛凤猛地跳起,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眼中又惊又喜又怕.
她喜女儿终于有了动静,却惊女儿发出这种凄厉的哭叫声,怕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隔壁时刻等待的死士医生冲了进来,认真检查之后,就知道是凌兰饿坏的缘故.
蓝洛凤欣然地看着死命允吸自己Ru房的凌兰,那颗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
终于酒足……不,是奶足饭饱之后,凌兰终于有力气睁眼看看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了.
这是一间卧室,卧室很大,凌兰小脑袋转了一圈,这视线竟然没办法将卧室看全,可见这个空间了.
卧室内的装潢很清爽,没有用很跳的色彩,凌兰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她和这世的母亲,躺的这张床似乎很大,除了她们占去的,还有很多空间,差不多够她滚的几个来回,当然前提是她能滚了.
床头没有前世配套的床头柜之类的,只是靠墙角有几个金属感十足的物体,不过那造型有些奇怪,竟然让凌兰想到了机器人.
在凌兰的视线范围内,她看不到衣橱之类的家具,应该说,根本没看到与家具有关的东西,除了床.
凌兰对此并没有多想,毕竟这是万年之后,谁知道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只要自己在这里生活下去,肯定会找到答案,她并不着急.
房间里还有一个女人,年纪比较大,正守在她母亲身边.凌兰好奇地瞅了她一眼,发现她虽然面目和蔼,但神情却十分谨慎,小心翼翼服侍的模样,应该不是长辈之类的,很大可能是老仆的身份.
见此,凌兰心情很愉悦,这代表她出生的这个家庭条件很不错,以后不会为生活犯愁,这无疑是极好的一件事.前世为钱看病的糟心事太多,这世能避免总是好的.
凌兰这个时候可不知道,有时候家境好了钱多了,糟心的事更多.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观察完周围的情况,凌兰这才将视线落到躺在她身边正一脸笑意握着她小手的女人,这是她这世的母亲,果断是个超级大美人,就算同为女性的凌兰都看的有些迷醉了.
凌兰对此很满意,这代表她应该长的不会太差,就算大美人做不了,小美人也是妥妥的.没人嫌弃自己能长的美一点的.
这时候,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到了床边,正是管家凌秦,他神情恭敬地与凌兰的母亲蓝洛凤交谈起来.
“夫人,无论政方还是军方,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妥当,一个月后,联邦就会正式颁布凌兰少爷的继承权.”凌秦语气有些沉重,要是可以,他们情愿这个家的顶天柱依然活着,可以为自家夫人小姐挡风遮雨,而不是这样,让小姐从此再无正常的人生.
凌兰少爷?凌兰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有些困乏的精神一下子振奋了.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与她同名的男生?凌兰这才想到,她还不知道这世这个身体的名字呢.
蓝洛凤听到凌秦的话,眼眶再次一红,晶莹地泪珠就这样掉了下来:“凌霄一定会很高兴的.”
蓝洛凤的表现惊得身边那位老仆频频劝解,好不容易才将蓝洛凤给安抚下来.
蓝洛凤擦了擦眼泪,她强忍悲伤,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凌霄的一切以及幼小凌兰都需要她来守护,就算凌兰继承了凌霄的一切,等待她成长还有太多的可能与危险,她不能掉以轻心.
蓝洛凤俯身亲吻凌兰的小脸蛋说道:“凌兰,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从今以后,你就是凌家的少爷,也只能是凌家的少爷!”蓝洛凤心中对女儿的愧疚是止不住的,但眼中,那抹坚决也是无人能动摇的.
蓝洛凤的话让凌兰风中凌乱了:凌兰少爷?是指我吗?尼玛,我这世投胎的竟然是个男的?一定是我听错了……
也许蓝洛凤这两天一直担忧着凌兰,身体已经透支的很厉害,交代完事情之后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凌兰等那个老仆转身忙其他事的时候,小手悄悄地往胯下一探……
平的!凌兰的心一下子平静了,
还好是个女的,下面没多长一个东西,她就用不着不男不女地活着,导致神经错乱.
当然凌兰也很高兴,她依然能叫凌兰这个名字,毕竟都叫了二十多年,突然间换个名字,她有些接受无能.
不过,没等她高兴多久,她就陷入了一片愁苦之中.
要是这少爷一词与万年前的含义一样,那就表示事情大条了.她肯定因为某种不得已的原因被迫女扮男装,成为男人.
这世母亲眼中的愧疚,她看的很明白.可是就算如此,她母亲还是做出这种决定,那就表示,现实情况已经糟糕到她必须成为一个男人才能挽回局面. |
第三章:出生的检测!
打理妥当的蓝洛凤与凌蘭被送回了高级病房,而凌秦早就准备好了专门负责检测婴儿身体各项数据的测试仪.
“夫人,让我检测一下小少爷的情况.”凌秦心中有些失望,就算凌霄少将的荣誉军功勋爵成功被小小姐继承,凌家这一世也不可能得到代表联邦最强的终极武器——IN机甲!就如凌霄少将得到的那个机甲.
联邦那个看似偏见的律法,那个军功勋爵只能男性亲属继承的法律,其实是有一定事实依据的.因为所有已知IN机甲中没有一个女性操控者.
IN机甲的操控者要求很高,不仅需要强大的精神力,也需要强壮有力的身体.因为IN机甲是用精神力配合身体来操控,很多极其危险繁复的攻击动作格斗技术会一一体现,而这些动作会因力量的强弱呈比例反噬到操控者身上.没有一个强壮的身体,也许只做一个规定动作就会让操控者受伤.
男女生天生的身体素质差别,或许在普通机甲上表现的并不明显,但在IN机甲上则体现的淋漓尽致,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够扛得住那种反噬,就算练成一个强壮的肌肉女也无法承受,天生的身体差别在操控IN机甲上无法靠后天弥补.
再来说说那些被继承的军功勋爵,其实指的是,国家大力培养的资源.国家会用无数金钱与人力来培养那些指定继承人.而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他们费劲财力心力培养出来的人,能够操控IN机甲,成为国家的终极武器.
所以一直做不到这点的女孩子就直接被联邦舍弃,按那些政客们的说法,他们不能浪费纳税人的钱对不?所以这条带有明显偏见,歧视女性的律法就在联邦堂而皇之地出现,没有引起民众的反对.
当然现在的凌蘭可不知道这一些,她一出生嚎了两嗓子就进入了修炼之中,因为她发现那出生的瞬间,修炼起来那气感竟然有种磅礴涌动的感觉,就算不清楚咋回事,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时刻,于是就屁颠颠地修炼入定了,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
当然凌蘭这么大胆也是因为她是一个婴儿,除了睡了吃吃了睡基本上做不了什么事,所以就算她修炼入定,旁人也只会认为她睡着了,不会大惊小怪.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在出生时听到的那几句话,就知道她这世的母亲肯定会保护好她,所以她就放心地修炼了.
蓝洛凤小心翼翼地将凌蘭交到了凌秦的手中,看着凌秦慢慢地将凌蘭放入一个椭圆形透明舱内.
凌秦刚刚收回手,就见透明舱全部封闭,一道道红绿相间的光波扫向凌蘭的身体.
突然透明舱一声刺耳的警示鸣笛声响起……
“怎么一回事?”蓝洛凤半躺的身体猛地跳起,原本因生产有些苍白的更显灰白,她胆战心惊,害怕自己的孩子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仅蓝洛凤惊怕,凌秦也被这意外的警鸣声吓了一跳.
不过,没等凌秦冲上去检查,警鸣声又截然而止,检测仪又恢复了正常.
大家惊疑不定,却也不敢强制停止凌蘭的检测,耐心地等待下去.
而对此一无所觉的凌蘭,此刻,她的脑海中一个幼稚的童声正得瑟地道:“还好,我反应快,否则宿主的秘密就要被发现了.等下次有机会跟宿主招呼的时候,一定要让她好好夸我一下……嘻嘻!”
终于,检测仪开始报告检测出来的资料.
检测资料:
身体素质:S级!
精神力:二级!
潜能:S级!
综合评价:优异,建议重点培养.
这资料让凌秦震惊了,他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赶紧冲上去,将检测仪打印出来的资料拿起来浏览了一遍.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表明他听的没错.
身体素质S级,就算是男宝宝,一千个里出现S级的也只有一二个.当然这还不算惊讶,因为凌蘭的父亲凌霄,出生的身体素质可是达到双S级别的,那可是几万个里才出现一个的体格天才.凌秦估计凌蘭的好体质应该是继承了她的父亲.
更让意外的是,凌蘭还是一个天生二级精神力者,这表明了,凌蘭在精神力的修炼方面是得天独厚的,那可是几万名里才能出现的一个……
凌秦激动地打了一个哆嗦,就算是自家的凌霄少将,凌蘭的父亲,当时出生的时候,精神力只有一级.
潜能S级,与当初的凌霄少将评价一样,可是要知道他们的凌霄少将可是操控IN机甲的……那是不是表示,他家的凌蘭小小姐也有操控IN机甲的可能?
IN机甲的操控者……凌秦哆嗦的更厉害了,差点热泪盈眶,难道他们凌家会出现一位女性IN机甲操控者吗?
要是真的,那简直是打了所有联盟人的脸啊!
蓝洛凤虽然对凌蘭检测出来的资料很震惊,但她毕竟是个母亲,第一感觉是怎么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神情一肃道:“秦叔,凌蘭的资料一定要封锁.”
若是凌蘭的资料泄露,国家肯定会提出由他们着力培养.要是凌蘭是男生,蓝洛凤是无所谓的.可凌蘭偏偏是女孩子,她可不希望她的女儿受这活罪.而且国家派人过来培养,很容易会泄露凌蘭是女生的秘密,这也是她要封锁凌蘭资料的另一个理由.
其实,凌蘭还没出生,蓝洛凤就打定主意,要让凌蘭率性地活着,并不想凌蘭继承父业,走军人这条路.蓝洛凤很清楚,只要凌蘭不犯那个叛国大罪,靠凌霄牺牲所得来的荣誉军功勋爵,完全可以让凌蘭衣食无忧,恣意过着自己想过的人生.所以凌蘭就算准备做个纨绔子弟蓝洛凤也不会反对的.
蓝洛凤愧疚又慈爱地眼神注视着检测仪中的凌蘭,心道:对不起,凌蘭宝宝,妈妈让你过上了不正常的生活……因为你是凌霄的女儿,我不允许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去享受你父亲牺牲所带来的荣誉资源与地位.
可你也是我的女儿,妈妈心疼你,所以凌家的包袱,妈妈很自私的不希望你去背负.以后,妈妈不会刻意去培养你什么,你要走哪条路一切都由你自己选择,就算你因此变成一个纨绔子弟妈妈也会支持你的.”
不得不说,蓝洛凤也是一个极端护犊的母亲,要是以后凌蘭想将凌家彻底败光,蓝洛凤恐怕也会兴致匆匆地出谋划策. |
第十三章:车OR飞机?
最近一段时间,蓝洛凤在欢喜中纠结着,因为她家宝贝最近这段时间不再像以前那样,除了饭点时间清醒外,其他时间都交给周公安排了.
可是没等她欢喜多久,她又开始纠结了,因为她家宝宝竟然喜欢上了凹造型.
凹造型就凹造型吧,可每次看到两只小脚丫被当成抱枕枕在脑侧,蓝洛凤的心总免不了抽上一抽,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呻吟,这姿势绝对不是她这把老骨头能扛得住的.
要不是看到凌蘭笑的像只小白痴,知道这种姿势对婴儿而言没半点难道,她真的就想将那两只小脚丫从那双小胖手中给解救回来.
凌蘭幸亏不知道蓝洛凤的想法,否则肯定会飙泪不止,她这姿势,其实没她老妈想的那么简单跟容易,就算是婴儿的身体,这姿势也不是那么容易凹出来的.更可悲的是,这还只是最简单的第一式,还有更高难度的八式,越到后面就越难.凌蘭现在心中很没底,她真的能在一年之内完成这九式的练习吗?
想到九号导师的警告,要是一年之后还不能完成,将会有惩罚出现.当然若是按时完成,也会有所奖励,而且完成的时间越早,奖励就越丰富.
凌蘭在意识空间中,做这九式感觉很容易,所以很奇怪九号导师为什么要给她一年时间,她当时自大地认为,一个月就可以搞定了.现在想来真是小看了学习空间中的课程,果然很变态.
其实难度不在造型上,而是精准上,身体的每个肌体曲线以及角度都必须毫无偏差,凌蘭这些天一直做第一式,到现在还没办法一步到位找到最精准的姿势,必须慢慢地调整,这根本达不到导师的要求,导师的要求可是每个动作一秒时间内必须准确到位.
不过凌蘭并不焦急,她醒着就凹造型,睡觉之后便在意识空间中练习,虽然意识空间中练习并不能直接影响到身体,但可以让她准确掌握精准,也就是说,让她瞬间判断姿势到位了没有.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个多月之后,她快满九个月的时候,做到了心念一动,身体就做出了反应,眨眼间,姿势就准确到位.这代表了凌蘭第一式正式练成.
正当凌蘭高兴地准备进行第二式练习的时候,一个好消息让凌蘭不得不中断练习,因为她家老妈终于大发善心,准备带她出门逛商场……
其实,像凌家这种有底蕴的贵族富豪之家,一切所需都是由管家一手安排妥当的,作为主人的蓝洛凤根本不需要亲自出门购买.不过,蓝洛凤认为凌蘭既然已经开始认人识物,那么就有必要让她出门,了解一下她所在的环境.
凌秦管家虽然认为出门还早了点,但他不会拒绝蓝洛凤的决定,很快做出了安排.
而凌蘭第一次走出家门,去看看这万年之后的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了.
经过了自家华丽的大厅,走出房门,凌蘭就感觉到一股清香味袭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大片草坪……
是的,打开大门,不是凌蘭想象中的那种大理石台阶,又或者是宽阔结实的水泥路面,而是整整一大片草坪,延伸出去,凌蘭竟然看不到尽头,这草坪究竟有多大啊,自家的家究竟有多大呢?
还没等凌蘭感叹完,突然远方飞来一辆车.是的,飞来的.这东西像车又不是车,它的造型很像凌蘭时代那种高档的敞篷跑车,里面空无一人,分前后两座,没有方向盘,下面也没有所谓的轮胎,直接变成了一个平面.
难道是无人驾驶的汽车OR飞机?请原谅凌蘭无法确定称呼,虽然她潜意识更倾向汽车这面.
那东西直接悬在半空,离地约3米,不过接近凌蘭她们时,那东西的高度变得越来越低,等它停在凌蘭面前,高度已经变成离地五十公分左右,方便让人上下.
车门是自动打开的,让没有准备的凌蘭吓了一大跳.当然此时蓝洛凤与凌秦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身上,所以凌蘭脸色的变化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夫人,请上车!”凌秦恭敬地道.
上车?宾果,万年之后,载人的工具依然是车,凌蘭不用担忧自己以后在不经意间说错话了.
蓝洛凤抱着凌蘭直接坐在了后座,凌秦则坐在了前座.
只听凌秦开口道:“凌零七,进入全封闭状态.”
一个拟人的声音马上在车中响起:“凌零七收到.”随着这一声,四扇车门随之紧闭,不仅如此,原本敞开的上方也被一个透明的罩子紧紧罩住,果然变成了一个全封闭的车子.
这时候,意识空间中,正贪睡的小四被惊醒了:好像感觉有同类存在……
拟人的声音很快又道:“请选择目的地.”
凌秦这次没有回答,他回头用眼神询问蓝洛凤,蓝洛凤想了想,为了保证安全,她选择去只有会员才有资格进入的老字号商厦.
知道地点之后,作为交通工具的凌零七很快就开动了,也许是悬空而行,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要不是车外景物正向后移动,凌蘭以为她只是呆在一个封闭的小房子之中.
车渐渐开到了闹市,凌蘭也看到了周围不少同样的车子在行驶,她原本以为车子行驶的高度是一样的,实际上并非如此,凌蘭看到同样一条航线,就由四辆车子以不同的高度不尽相同的方向,同时前进.
凌蘭觉得很惊奇,不知道这些车是怎么自动调节高度的,难道不怕发生意外的撞车事件吗?
很快凌零七发出的声音让凌蘭解惑了:发现同航线对行悬浮车,距离彼方三公里,已经发出调整信号……
看起来,这些悬浮车应该有个主程序在,当然也有一定的智能,可以发现问题,并避免行驶中发生碰撞事件.
果然,凌零七下面的话表示两者已经取得了统一:“下降一米空间!时间三秒之后,请注意.”
果然自家的悬浮车三秒后下降了一米,而另一辆对面迎来的悬浮车直接上扬了一米多,两辆车就这样上下擦身而过,而两车的距离……
好吧,凌蘭的小心脏猛地跳了跳,丫的这也太近了,有十公分距离吗?
不过,当看到自家老妈与管家凌秦面不改色心不慌的样子,凌蘭就知道这种距离在这里那是相当的正常,她还得再练练. |
第十章:全部吸收!
这无法责怪军医的不淡定,就算难得一见的双S体质的婴儿,也只能吸收到第七支.军部此次过来,为表示对凌霄少将继承人的重视,所以拿了十支药剂过来.军部的人认为凌霄少将的继承人再优秀,六支药剂总该够了,可是凌蘭却偏偏是一个奇葩,到了第八支还不见有吸收缓慢的程度.
第八支药剂再次被针筒推了进去,依然很通顺.身体能不能继续吸收药剂,针筒的注射是可以感受到的,推进没有阻碍,表示身体可以继续吸收,要是出现阻碍,则表示身体吸收药剂将达到饱满状态,要是无法推进,则表示身体已经饱和无法再吸收.
看着凌蘭顺利吸收了第八支药剂,军医原本冷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他背对着蓝洛凤与凌秦,一个眼神过去,示意身边的助手与上级领导联系.
军医自认自己做的隐蔽,可惜还是被凌蘭看到了.当然这也是军医没想过要防备凌蘭,试想六个月的婴儿能懂什么?他当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凌蘭这样的奇葩,一出生就有一个成人的思维.
看到军医的动作,凌蘭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恐怕自己吸收药剂的程度有些过了头,凌蘭赶紧问小四:“小四,好像有点不对劲,看起来我们吸收药剂过头了?要不就此打住吧.”
刚得了好处的小四哪肯就此罢手,它安慰道:“没事,他们不是带来十支吗?能带这么多,应该是算准了你能吸收得了……”小四想的很理所当然.
凌蘭怀疑道:“是吗?万一他们只是有备无患呢?也许只有极妖孽的婴儿才能吸收这么多.我们初来乍到,低调一点总没错的.”凌蘭想的是没错,可惜她不知道,就算现在收手,也已经于事无补.
小四心中可不舍得这么放弃了,这药剂可是好东西,让它的宿主就此解除了隐患,它想了想,决定先顾现在,再考虑其他,于是它道:“我会在第十支药剂的时候做一下掩饰,造成你吸收饱和的假象,这样就算你吸收的有些出格,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最多你以后的成长他们多注意一些,我们以后再一点点收敛,逐渐淡化掉这一次的影响就行了.”
没等凌蘭反对,小四继续说道:“你要知道,吸收了这十支药剂,不仅你的修炼效果会好上数倍,更能彻底解决你的隐患,不用再怕精神力会压垮你的肉体了.”
“嗯?你不是说我修炼养身气诀,两年后就得彻底解决隐含吗?难道你还瞒着我什么?”凌蘭终于察觉到了小四未尽的意思.
小四愣了愣,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只能老实交代了:“我指的是你的精神力不再增加,两年后就可以解决这个隐患.但你要明白,精神力就算不修炼,它还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
凌蘭怒了:“你竟然没告诉我这件事,难道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小四抬头望天,一脸无辜状:“我没告诉你吗?大概事情太多了……”
凌蘭真恨不得将这小屁孩抓过来狠揍一顿,可惜已经与它约定不再家暴,只能恨恨放手,她现在怀疑,是不是这小家伙早料到今日,所以才一开始就与她约定好不能家暴的?
她努力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问道:“那你老实说,这六个月来,我的精神力到底增长了多少?”要死也要死的明白点,凌蘭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只糊涂鬼.
“其实,只是长了那么一点点……”小四比了比自己那短短肥肥的小手指,表示提高的真的不多.
“那么一点点,是不是就没有危险了?”凌蘭可不信这个已经没多少诚信可言的小屁孩,冷笑讽刺道.
小四一下子泄气了,他不好意思地道:“要是没有这次的药剂,两年后你会大病一场,不过,只要你努力修炼养身气诀,我估计你再修炼三年之后就能恢复如常.不过现在有了这药剂,一切隐患全部解决了,所以一点问题都没有.”说罢,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似乎已经忘记了要是没有药剂会是哪种惨状的结果.
凌蘭见状,只能无奈地放过这小家伙,跟它较真,只会气着自己.不过,她还是严厉地警告小四,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和她说清楚,不许再有说一半藏一半的.
小四回答的很干脆,只是究竟能不能做到,凌蘭也不确定.
其实凌蘭感觉到小四有些不对劲,它虽然自称是她的成长签约伙伴,可是它的学习教程,她会不能主动打开.也就是小四不肯开放,她就打开不了那代表课程内容的房间门.
要是其他人,恐怕会对此发愁,也许还会怀疑这个学习机是否带有恶意,凌蘭很豁达,既然学不了那就不强求,自己无聊,能有个跟自己打屁说话的也是好的.
说到底,凌蘭没有那种要做人上人的想法,她只想安稳地活着,自由地活着,无痛无病地活着.
很快,出去汇报这里情况的那个助手回来了,他对着军医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军医继续注射.
军医得了上面的命令,也便放开手脚.其实让他忧心的不仅仅是凌蘭那妖孽的吸收程度,也有对消耗这么多药剂而担心无法向上面交代而彷徨.
终于在第十支药剂的时候,军医终于感觉到注射的阻力越来越大,到针筒只留下最后几滴药剂的时候,他便感受到再也无法推射进去.
军医这才拔出针头,悄悄地在额头抹掉一把汗,还好在第十支的时候喂饱了这个婴儿,完成了他们这次的任务,一下子吸收十支药剂的婴儿历史上不是没有,只是比较罕见而已.
军部的人没有多做延迟,很快就告别离开了,留下了热情挽留他们不明所以的蓝洛凤,和隐隐有所感觉的凌秦.
凌蘭目送军部的人离开,总算放下心来,然后就感觉到自己膀胱里沉甸甸地,有种憋不了的感觉,她郁闷了.要知道,为了这次的药剂吸收,自家老妈没给她喝什么奶,为什么会有尿急的感觉?”
似乎感受到了凌蘭的郁闷,小四很不好意思地道:“我怕被军部的人发现,不敢通过汗腺排泄,所以将那些杂质送那里……”
言下之意,那么多杂质在那里,没尿意那才有问题.
凌蘭来不及喊自家老妈帮她一把,就感觉她又悲催地尿床了……
“小四,你死定了!”凌蘭悲呼!
NND,好不容易找回点自尊,这段时间成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宝宝.没想到美好灿烂的日子刚刚出现,就被这个自作主张的小四给毁了.
凌蘭再次伤心了,特别听到自家老妈打她PP,嘲笑她依然会尿床之后,她感觉自己的人生灰暗了. |
第九章:基因激发药剂!
时间又过去了五个月,六个月大的凌蘭终于如往常婴儿那样开始翻身,向爬行动物进化.凌蘭感觉自己的舌头似乎还有点指挥不灵,只能一一唉唉地蹦单音,就算如此,也让她家老妈蓝洛凤惊喜万分.比起其他小孩,凌蘭口齿已经很清楚,似乎能听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凌蘭激动地快要哭了,她终于可以明确告诉她家老妈,什么时候大小便了.这段时间,她再熬再忍,也抵不过不在与她一个波段上的老妈,错误领会她的暗示,害得她二十七年之后再次体会尿床的羞耻感.
好吧,这六个月来发生的各种难堪事,已经馨竹难书,凌蘭再也不想回忆了.她决定,她要将这段记忆抹掉.
而这一天,刚睡醒的凌蘭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管家凌秦神情很紧张,而老妈更是帮她穿好绝对严防死守,任何角度都不会曝光她秘密的宽松小裤裤.
好吧,要是忽略里面两个柔软的球形蛋蛋,凌蘭会认为穿着还是挺舒服的.
没多久,几个身穿英武制服的陌生人突然驾临凌宅.
凌蘭瞥了一眼,心中一惊.虽然她不知道从战场归来的战士是不是有这种气势,可凌蘭敏感地感觉到了那隐藏在制服下的凌厉气势.这绝对是一伙战斗经验丰富,见过血的铁血军人.
凌蘭一脸懵懂,假装自己玩自己,其实耳朵竖的长长的.她很庆幸万年之后投胎的人家还是华人,说的话还是中文.让她不用重新学习文字语言,可以从婴儿时期就能从那些人的言语中获得自己所需的资讯.
来人与自家老妈说了几句之后,凌蘭就明白了,原来他们是护送凌蘭所继承的那个荣誉军功来的,以后每半年就会送来一次.
凌蘭也是从今天才明白,所谓的荣誉军功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很大一部分指的是提高潜能体质的基因激发药剂.
基因激发药剂在市面上流通的有四个等级,一级到四级.四级最差,一级最好.这等级区别在于,基因激发药剂的提纯度.四级激发药剂提纯度30%;三级达到45%;二级60%,一级75%.提纯越高的激发药剂对身体的危害最少,它能让吸收者尽可能地吸收最多的药剂,来达到激发提高自身的潜能以及体质.
所以,身体承受药剂越多的孩子,他未来的发展就越好,为最后可能成为IN机甲的操控者打下扎实的基础.
不过这种基因激发药剂的价格也很惊人,这么说吧,一个平民一生辛苦所赚得钱财,或许只够买一瓶最低级基因激发药剂.而高一个等级,就以十倍的价格往上翻.可想而知,一级的基因激发药剂只能是那些有权有钱的人才能购买,普通民众只能看看.
当然平民不是没有机会得到更好的资源,每个婴儿出生,都可以在公立检测中心去检测婴儿的身体,测试一共有六个等级.
测试出来F级的,将不会获得国家的补助,D级的婴儿可以每年获得两瓶四级的基因激发药剂,直到不能吸收为止.C级的可以每年获得两瓶三级的药剂,直到不能吸收为止.B级的可以每年获得两瓶二级的药剂,直到不能吸收为止.
而A级的婴儿有两种选择,一种选择每年接受两瓶一级药剂,不过依然能自由地成长.而另一种则选择加入军部,接受军部的统一培养,一级药剂是无限供应的.不过,这个孩子一生只能为军部服务.
S级的婴儿直接被军方接手培养,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少,前文已经说过,平民的孩子很少有这种逆天的体质出现,还是那句话,基因决定一切.
而像凌蘭这种继承荣誉军功的继承人,得到的却是军部内部才有的特级基因药剂,这种药剂比市面上的一级药剂提纯度还要高,几乎达到了有效率无限接近90%,没办法,基因药剂的提纯研究陷入了困境,要达到提纯度真正的90%,看似很近,其实却没有办法跨进这一步.
这次军部带来了整整十支特级药剂,因为这十支药剂价值连城,军部不得不派出王牌机士押送.
很快,凌蘭被脱光光,只留下那条做过掩饰的小裤裤,就看到其中一个像军医模样的军人,从随身的箱子中拿出了一个寒光闪闪极其长得针筒,然后抽取了其中一支特级基因激发药剂.
凌蘭假装无视,不过也只能无视,话说六个月的宝宝知道害怕为何物吗?此时凌蘭很庆幸,前世因为治病,每日被针扎到麻木,所以现在能够一脸坦然面对,不会恐惧.
针筒很快被扎进手臂,军医的技术很高,凌蘭真觉得像被蚊子咬的那样,一痒一麻就进去了.
军医缓缓地将药剂推入凌蘭的手臂之中,神情严肃地看着凌蘭的反应,有些婴儿会与药剂不合,也有的婴儿会出现过敏症状.总之,第一次给婴儿注射基因药剂,一定要小心又小心,以免发生意外.
凌蘭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同,脑海中的小四就不请自到了.
“我感受到了美味的东西!是我记忆中的味道.不对,有些不一样……切,这是什么垃圾?竟然带有杂质,太影响口感了!”小四很不高兴,它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听到小四的声音,凌蘭赶紧闭上了眼睛.不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吗?万一被人从自己的眼中看出什么问题,那她就后悔死了.凌蘭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出来了?”
小四很委屈,它还以为是它记忆中的好东西出现了,没想到只是一个山寨品.它伤心地道:“我以为有好东西出现了,没想到却是山寨货,里面有好多杂质,要是不清理掉,对你的身体会有危害的.”
凌蘭一听有危害,急忙道:“小四,能帮我解决掉吗?”
小四听了这话顿时得瑟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梦多啦星系最聪明的机甲王学习机,能够帮助签约者做很多事情,比如说驱逐对身体有害的物质.”
凌蘭无视小四的自吹自擂,她有些不解便问道:“既然这东西对身体有害?为什么这里的人还要给婴儿注射呢?”
“这其实是好东西啦,可以提升你身体的潜能和体质.只是这里的科技似乎没办法做到提纯百分百,所以才会有残留的杂质危害到身体.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好处大于害处的.只不过这种药剂不能无限被吸收,因为杂质累积到一定程度,会让身体彻底失去吸收药剂的能力.”小四解释道.
凌蘭这下放心了,只要有好处,又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她还是能够接受的,而且小四也承诺,可以将那些杂质清理出去.
很快一剂下去被凌蘭吸收了,军医又接着注射了第二剂,第三剂……等军医拿起第八支药剂的时候,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原本稳定的手竟然抖了一抖. |
第十一章:学习系统开启!
当日下午,多哈之星,隶属第一联邦军团的后勤总部的部长室中,一个年轻的军官正在向后勤总部部长报告今日送来的紧急事情.
“部长,已经确定穆军医的报告没有任何问题,与随行的六名押送王牌机甲士报告并无差别.”年轻军官翻着手中的资料,笔直恭敬地向坐着办公的领导报告着.
坐在办公桌后正翻阅资料的是一位精神抖擞的中年将军,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最后才问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不多?”
年轻军官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的领导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答道:“部长,这件事是我直接负责调查的,除了我和我的助手,以及那些当事人,军部没有其他人知道详情.”
“那好,你将凌霄少将的继承人资料定为S级,非将级军官不得查询,另外,对所有了解此事的人下达封口令.至于那个继承人的后续,还是由这些人负责.”
“是!部长.”年轻军官领命之后就离开了部长室.
空无一人的部长室,中年将军这才低声叹道:“凌霄,我只能为你的孩子做到这一点.希望他没有引起军部其他有心人的注意.”
凌蘭很幸运,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某人的小心维护,让她无意间逃过了被军部控制,成为战斗机器的结果,得到了珍贵的成长时间.
不过凌蘭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去琢磨军部的人究竟想怎么对待她,虽然担心自己吸收药剂的异状会让军部注意到她,但十多天过去,发现一切平静如常,也就丢开了心思,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原本就是一个乐天的女孩,否则前世也不可能熬过那二十四年的非人折磨,还心智犹存.
当然,让凌蘭彻底放开军部这个麻烦事,也是因为她现在的心神被某个好消息给占据了.
今天一大早,小四兴奋且慎重地告诉她,她有资格进入意识空间学习了.
小四的意识空间里,一个宽敞的圆形大厅成为凌蘭进入的落脚点,周围一圈都是紧闭的房门,凌蘭曾尝试过去推开,可惜每扇门都关的很牢,凌蘭想尽办法都打不开.
小四看够笑话之后才告诉她,在没有达到学习条件之前这些门是打不开的.至于是什么条件,小四的嘴巴很牢,并没有透露一点信息给她.
不过,凌蘭还是隐约猜测到,条件很可能与她的身体素质有关,因为小四不止一次提醒让她努力修炼,争取尽早解决身体的隐患.
知道没有侥幸,凌蘭也就压下了自己浓浓的好奇心,老老实实地修炼起前世学来的养身气诀,争取尽快解除隐患,达到学习条件后好好研究小四的学习空间究竟能学到些什么.
其实凌蘭之所以那么迫切,最关键的还是她无聊了,每天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要不就是自己玩自己,这种米虫日子太难熬了,要知道前世虽然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最起码她还能上网冲冲浪了解一下时事,又或者看看小说消磨一下时间……
当然凌蘭过的这么憋屈,还有一个原因,她家老妈怕她的秘密会泄露,所以并没有带她出去放风,或者应酬什么的.说来也是可怜,凌蘭来这个世界上快到七个月了,还只在房间,大厅,阳台三个地方溜达,根本没有机会到外面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凌蘭觉得自己快要憋疯的时候,小四竟然告诉了这个好消息,顿时让她乐疯了.
所以今天的凌蘭很乖,吃好奶没继续闹着自家老妈抱着她溜达一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其实是进入小四的意识空间去了).
凌蘭再次进入意识空间,就发现了与上次来,空间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可就是这一点点,也让凌蘭惊喜万分.
原来,死气沉沉紧闭的大门中,有一扇门散发着耀眼红光,而门面上,则出现了两个中文大字:体术!
小四在一边解释道:“我更新了语言文字系统,所以,现在呈现的都是你们这里的文字与语言,不会对你的理解造成困扰.”
凌蘭心中欢喜,一把揪过小四,大大地亲了他的脸颊一口表示感谢.
小四小脸顿时通红,嘴里傲娇道:“别企图用糖衣炮弹收买我,我小四立场很坚定的,相关准则绝不动摇……”
小四啊,你说这话的时候,小屁股能不能不要乱扭,小嘴角也别翘的那么高……实在没有半点说服力.
当然凌蘭并没有发现小四的异状,她全部的心神都盯在了体术那扇门上了,慢慢地走了上去,用力地一推,门随之打开.
凌蘭没有迟疑,直接走了进去,原本打开的门猛地又关上了.
凌蘭感觉眼前一黑,这突发的状况让凌蘭吓了一跳,口中大喊:“小四,你在哪里?”
漆黑的空间并没有响起小四回答的声音,寂静无声.漆黑加上无声,这诡异的场面让凌蘭的心扑通扑通地猛跳,不过她还是强忍心慌,站立不动,耐心等待着.因为她相信那个可爱机灵的小四不会害她.
凌蘭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无声的黑暗中,等待的感觉会很长.不过,这种封闭式的黑暗倒让凌蘭又抓到了胎儿时期的感受,原本剧烈跳动的心慢慢恢复正常,她闭上了眼睛,细心回想身处母体的感觉,一种无言的安心随之而来,心慌的感觉慢慢离开,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蘭猛然感觉漆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明亮,这乍现的亮光让凌蘭微眯了一下双眼,整个人也从混沌中慢慢复苏.
凌蘭感觉自己的视线恢复了正常,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周五的空间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不,甚至更大,空空荡荡的让凌蘭感觉自己很渺小.
这时候,一个有些机械感觉的声音从凌蘭的身后冷冷响起:“心理测试SSS级,准许进行最高级别的体术培训.”
原来,这开始的一系列也是一种考验,会对凌蘭这段时间的表现打分,若凌蘭表现的过分糟糕,系统则会将其驱逐出去,等待下一次机会.若表现合格,则会按照分数的高低来选择测试者学习的体术等级.
当然,若凌蘭的表现很糟糕,系统最后还是会开放让她学习最低级的体术,只是这个时间上会被延迟很晚.要知道越早学习对签约绑定者的成长越有利,这也是梦多啦星系为什么选择让初生的婴儿与学习机绑定的原因.
不过孩子最后所得的成就与他自身条件也有关系,表现优异的天才只要认真完成系统给出的课程就会越天才,而庸才只能继续落后下去……学习的太晚,等级的差别是怎么追也追不上的.
不得不说,凌蘭两世的经验让她占得了一个大便宜,首次心理测试就被系统评定为最优秀级别的三S,不过我们也不得不为凌蘭捐一把同情泪,顾名思义,最高级别的体术,不是那么容易学成的……可见未来的凌蘭被系统折磨的悲催生涯.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凌蘭猛然回头,她看到一个身穿制服的男性军人站在那里,正冷冷地看着她.
别问凌蘭为什么知道那是军人,这是一种直觉.凌蘭感觉对方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单单一个眼神,就让她呼吸困难. |
第八章:测试比对.
凌肃仁越想越对,眼中的犹豫再也不存在了,他冷笑道:“既然凌霄侄媳这么说了,我们凌家也不能强人所难,凌蘭何去何从,我们凌家不会过问就是了.”
“要是凌蘭继承了,凌家必须在一个月里撤出多哈,仁叔,那时别怪我无情?”蓝洛凤挑眉看了一眼军政两方的代表,提醒凌肃仁,军政两方是彼此的见证者,容不得他们反悔.
面对有些咄咄逼人的蓝洛凤,凌肃仁恼羞成怒道:“若凌蘭不能继承,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要求你们一个月离开多哈呢?”
蓝洛凤冷笑道:“我敢这么说,就能做到.难道你们凌家还不如我这个女人有魄力?当然若你们愿意自动放弃继承,我也可以网开一面,让你们继续留在多哈.”
蓝洛凤这话一是以退为进,逼凌肃仁表明态度,不给凌家反悔的机会.二是也想给凌家最后一次机会,要是他们贪婪少一点,他们这二十年里还是可以在多哈驻留,保证凌家的地位,蓝洛凤相信二十年时间,凌家要是举族倾力培养一名优秀子弟,还是有机会继续留在多哈.
听到蓝洛凤的话,凌肃仁心道果然如此,蓝洛凤想垂死挣扎搏这最后一次.他再也没有顾虑,冷笑回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好,我们凌家就答应你.就如你说的那样,若凌蘭继承,我们凌家从此撤出多哈,要是我们选出的孩子继承,那么凌蘭必须离开多哈,终身不得进入多哈,以及进入国家的军政系统.”既然如此,那就彻底毁了凌蘭上位的一切可能,他可不想多年之后,再次看到长大成人的凌蘭回来报复他们.
蓝洛凤听了这话心中恨极,她刚才心软了,想给他们留点退路.没想到对方狠到一点机会都不给她,要是凌蘭真是男孩子,凌家的做法是彻底毁了他的前程,使他成为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原本还带有不忍的心,此刻变得坚硬,她眼神冰冷地道:“好!如你们所愿.”
蓝洛凤让下人准备检测仪,凌肃仁却制止了,他对军部代表说道:“军部这次过来,应该是带着检测仪过来的吧.这次就劳烦你们了.”
蓝洛凤并不阻止,不说她原本就没这个想法,就算有,也不会蠢到在军部代表面前做手脚.
听到凌肃仁的要求,军部倒是没有推拒,毕竟他们也希望得到详尽准确的数据,而论准确度,民用的哪里会比得过军用的.
很快一台先进小巧的检测仪被军部战士抬了进来.
而这个时候,躺在蓝洛凤怀里的凌蘭却正与小四紧急讨论着.
“会不会被他们检测出我的性别?还有你的存在?”凌蘭有些焦急,要是被发现,她就得跟母亲离开这里,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听了凌肃仁和蓝洛凤的对话,就知道肯定不如现在.
凌蘭不是怕受苦,而是明明是自己父亲所得的荣誉军功,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能继承,反而要便宜那个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出来的孩子呢?
没错,习惯地球万年前继承思想的凌蘭,十分想不通这种做法,所以她不想放弃,凌霄的荣誉军功她拿定了.
小四口气鄙夷道:“都没成功进化成智能的仪器能和我比吗?放心,就算能测试性别,我照样能让你变成男的.”
小四那自大的口气让凌蘭心神一动:“小四,你是不是能更改测试资料?”
小四这小屁孩傲娇了:“那是!你一出生测试的时候,还是我帮你掩饰的呢,否则你精神力早就撑爆那仪器的.”
撑爆?凌蘭怎么听到这个词就感觉万分不祥呢?还没等凌蘭想个明白,就听到军部代表问道:“不知道,谁先来?”
蓝洛凤紧了紧手中的凌蘭,冷脸道:“还是凌家选出的孩子先测试吧.”
凌肃仁以为蓝洛凤还不肯死心,所以想拖延时间,他也不想与蓝洛凤多费口舌,便点点头,示意身边的女人将她怀里的孩子放进检测仪.
很快孩子的测试出来:
身体素质:S级!
精神力:一级!
潜能:S-级!
综合评价:优秀,建议着重培养.
这个数据出来,军方代表表情慎重起来,若是这个孩子,还是值得军方大力培养的,毕竟A+潜能的孩子是有一定概率成为IN机甲操控者的,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强.
凌肃仁满意军方代表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个孩子军方是没办法拒绝的.不过老辣的他并没有喜形于色,他神情淡然,对蓝洛凤说道:“凌霄侄媳,现在收回你的话,还来得及,只要你放弃继承,我们凌家承诺,尽全力培养凌蘭长大成人.”
费心抢夺他人的东西还要假惺惺地做好人?做梦!
蓝洛凤嘲讽道:“不必了,只希望你们离开多哈的时候利索点.”
说完她走到检测仪,小心地将凌蘭放入其中.
凌蘭与小四这个时候也已经商量好,还是维持一开始的资料.原本小四还以为对方的资料要比凌蘭的好,所以有些纠结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提高凌蘭的资料,现在看到这结果,小四十分低淡定.
就这样,凌蘭原本被封锁的资料大白于天下.
身体素质:S级!
精神力:二级!
潜能:S级!
综合评价:优异,建议全力培养.
小四还是悄悄动了动手脚,原本建议重点培养,变成了全力培养.小四很得意,这下总比那小子强多了吧.
其实小四不改也改变不了结局,这个测试结果出现,军政两方马上决定,凌霄的荣誉军功由凌蘭继承.
军政两方之所以这么果断,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潜能的评价,其他几项虽然重要,但其实可以用后天弥补的,而潜能却是天生的,这关系到孩子将来的发展可能.A+与S级,虽然看起来好像只差一点点,但到后期,其实差距很大,在成为IN机甲操控者,S级成功的概率明显超过A+五到十个百分点.
就这一点,就值得军部全力培养.
蓝洛凤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对凌蘭有信心,可没最终揭晓她还是有些忐忑.
凌肃仁这时候哪里不知道他中了蓝洛凤的计了,脸色赤红的他恨不得将蓝洛凤大卸八块.对此,蓝洛凤可不怕,军政两代表还在现场,凌家不敢动手.
她冷冷道:“凌肃仁,不送!”既然已经脱离了凌家,与他们撕破了脸,蓝洛凤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
“哼,我们走!”凌肃仁看到宾客一脸嘲讽地看着他,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有意思了,只得带人离开. |
第十二章:考验无处不在.
凌兰悄悄咽下一口口水,故作镇定地问道:“是你教我体术吗?”凌兰对这此很有兴趣,前世一直躺在床上,现在有了个健康的身体,她很想多学点,不浪费这一世这个好身体.
那人面无表情,冰冷地道:“不是,我只是过来向你介绍你可以选择的体术.”
凌兰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之余也免不了失望,虽然感觉面对对方亚历山大,就连呼吸都有些苦难,可这也表示对方很强,若能做她的体术老师,她肯定受益匪浅.
那人没有理会凌兰纠结的心,先自我介绍道:“你可以称呼我为一号.”
一号?这是代号吧?难道学习空间中,所有导师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是因为不需要?还是有什么原因?
一号继续道:“下面,我先为你介绍高级体术包含的选项内容,它一共有三个系列,强攻系,平衡系以及防守系.”
凌兰听的很仔细,这也许关系到她的一生,容不得她疏忽.
“强攻系,顾名思义,为强攻服务的基础体术.平衡系,走的是攻防兼备的基础体术,防守系,则侧重防御.每个签约者可以从中选择一个修炼.”一号似乎有点满意凌兰认真的态度,他便补充说明道:“这三种基础体术不能同时修炼,否则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危害.”
凌兰一惊,刚才她的确有过这种贪心的想法,没想到她的小心思一号看了出来并开口提醒了她.她感激地道:“谢谢你,一号导师!”
虽然一号说了不是他教授体术,但凌兰觉得一号强大到能够做任何人的导师,叫一声导师是她真心的感觉.
一号似乎有些意外凌兰对他的称呼,不过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依然冷冷地道:“你现在要选哪种体术?”
凌兰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三种体系,凌兰其实很倾向平衡系的,攻防兼备的体术,表明这套体术没有明显的弱点,而其他两种优势劣势就十分明显.凌兰没想成为高手,只想强身健体,她刚想回答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便改口问道:“一号导师,我想听听你的建议,我适合练哪一种体术.”
一号犀利的目光像利刃般飞射过来,而凌兰脸色露出淡然的笑容,似乎感觉不到一号的怒火.
两人对望,一号身上的迫力越来越强,凌兰表面上很淡然,其实骨子里已经在哆嗦了,她拼命地给自己加油,勉励自己再支持一下就好.
终于,凌兰熬到一号收回那能杀人的视线,看到了一号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缕淡到不能淡的笑意,这让凌兰心头一松,她知道自己走对路了.
果然一号给出了他的建议道:“我建议你选择防御系!”
其实,一号的出现,并不是单纯地给签约绑定者介绍体术选项,他其实还是考官之一.从他出现的第一句话开始,就一直在误导签约者,给签约者一个假象,那就是让他们认为他介绍所说的那三种体术必须由签约者自己选择.
当然签约者自己选择后,一号也会如愿给他选择的体术,但这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签约者选择的体术真的适合他自己吗?
学习机的出现,原本就是为了培养绝对优秀的天才,虽然这种撞大运式的选择也许会造就出几个天才,但与学习机的本意并不相符……
那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其实这还是一项考验,考验签约者的洞察力以及思维能力.其实聪明一点的人应该会想到,单单介绍体术选项,需要一号这么强的导师出现吗?这明显就不符合逻辑.
当然凌兰没那么聪明,发现了这些细小的漏洞,她其实已经被骗了.不过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一号很强,而且凌兰也相信,没人比一号更清楚这三种体术的优劣.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导师在,她不问一下对方的建议是不是太浪费这机会了?
所以最后关头,凌兰选择询问一号.也让她错有错着,又过了一关,不得不说,凌兰真的很好运.
既然一号给出了建议,凌兰当然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的选择会更好,她果断听从一号的建议,选择了防御系体术.
当凌兰说出选择防御系体术这句话后,凌兰感觉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不再是原来的一号,而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军人,她笑着道:“你好,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将由我负责指导你修炼,你可以称我为九号!”
这个自称九号的女军人整个身形显得有些瘦弱,没有一号那么强大的气势和浓郁地血色.更多的却是一种内敛,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形容很适合她.
凌兰相信,要是动手,这个女军人恐怕一招之内就能将一个强壮的大汉击倒.她尊敬地唤道:“九号导师,请多多指教.”
九号并没有多话,直接做起了几个舒展身体的动作,让凌兰跟着她做一遍.
凌兰发现这几个动作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它将人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拉伸到了极致,明显是为了增加身体的柔韧度,这些动作有些相似万年前流行的瑜伽,让凌兰恍若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这一套动作一共是九式,九号连续做了三遍之后,发现凌兰都记住了.她没给凌兰询问的时间,一个弹指,就将凌兰的意识给击回学习大厅.
凌兰被这意外的一击,弄的晕头转向,她抱住脑袋蹲着不感动,等待那股晕眩感消失,这才发现,一直等待在这里的小四已经慌了,他焦急地围着她乱转,十分担心她.
“我没事,小四.不过我有些累,得先出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凌兰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安慰心慌的小四.她感觉自己的精神消耗的很厉害,疲惫的很想睡觉.
见此,她就直接与小四道别,回到了本体,而这一次她真的彻彻底底地睡死过去了.
陷入沉睡的凌兰并不知道,心慌的小四悄悄地运用他的能力,帮着凌兰运起了养身气诀,一遍又一遍,直到养身气诀自动运转,他才收回了能力.
做好这一切的小四,他在学习空间中的影像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
第十四章:恐高是个大问题.
当悬浮车进入一片建筑森林,看到高耸的高楼大厦,凌蘭那种来到未来世界的感觉就更强了.因为几乎每个楼层都有停车台,凌蘭一路过来,就看到无数的悬浮车挂在那些高楼大厦上,竟然让她有看到超大型圣诞树的错觉,玲琅满目,十分地特别.谁叫那些悬浮车颜色各异,五彩缤纷,不得不让凌蘭朝那里联想.
很快,凌蘭的目的地到了,凌零七在空中悬停了一下,对着所要着陆的大厦发送请求,很快对方发来了停车地点:B区77-9号.
悬浮车开始沿着大厦绕行,到了某个侧面时,悬浮车开始往上升,不知道攀升了多少层,悬浮车终于向着一个空着的停靠台落下.
凌零七停靠完毕,车门再次自动打开,蓝洛凤下车的时候,俯身出来那个无意间倾斜的角度,让凌蘭瞄到了自家老妈脚下的地面……然后,杯具了.
那地面竟然是全透明的,完全可以看到下面的场景,于是,凌蘭彻底晕菜了.
丫的,原来她会恐高啊!从小在病床上躺着的她根本不知道她还有这么个致命弱点……
凌蘭泪了,首次感觉穿到未来绝对是一件悲催的事情,因为她已经发现,离开了家,一路看过来,基本上都是百层以上的高楼大厦.加上主流交通工具悬浮车都可以自由开到百米高空,证明以后的日子,她根本逃避不了高空的生活.
凌蘭纠结啊,这让她怎么活啊.根本没注意劫难即将来临,蓝洛凤将她带入大厦中,走进了全透明的观光电梯.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意外,凌蘭华丽丽地晕了.哦不,是睡着了.最起码凌蘭老妈蓝洛凤这么认为,她无视了凌蘭眼角的两泡热泪.
嗯,就算看到,她也会认为这是自家宝贝太困了才带出来的两滴睡泪,瞧,看起来多水灵多萌啊!
凌蘭不知道晕……咳咳,是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个刺耳的声音惊醒,睁开还有些圈圈感觉的眼睛,就看到一个母暴龙在无差别喷火.
“蓝洛凤,你还有资格站在这里吗?”说话的女人长的还算漂亮,不过那趾高气扬的孔雀模样真正有些难看,气质根本没见几分.
凌蘭第一眼就将那人归类为讨厌一档,敢嘲讽她母亲的,她一概不待见.
不过,凌蘭也有些奇怪,因为她还没见过有不好看的,各个长的人模人样.凌蘭想,大概未来世界科技很发达,外貌也许可以在娘胎中进行调试?
呃,凌蘭啊,你将胎儿当什么了?程序还是机器?还调试呢……
后来凌蘭才知道,其实很简单,的确与凌蘭猜测的那样和科技有关,只是不是先天,而是后天.发现长的不符合规范的,可以用丽容修补药剂进行改造.说的很好听,其实与整容一个道理,只是人家科技先进,用打针就能搞定,根本用不着动刀.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极端分子,为了美的天怒人怨,药剂不行,就选择直接动刀的.
蓝洛凤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当她不存在,准备抱着女儿进入其中一间空着的VIP房间.
蓝洛凤的无视更加惹怒对方,她一把拽住蓝洛凤的肩膀,正想开口,就听到蓝洛凤强忍怒意道:“放手!”
没等那女人松手,原本隔了几步远的凌秦管家更一个箭步上前,手指轻弹.
那女人就哎呦一声,退开一步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凌蘭眼光一闪,她没想到看起来低调温和的凌秦管家竟然是个格斗高手,那微小几乎不可见的小动作,被火眼金睛的凌蘭瞄到了.
“夫人,你与少爷先进VIP,这里闲杂人太多,免得惊扰了你.”凌秦面无表情地将那女人隔离蓝洛凤的身边,要不是刚才他离蓝洛凤有些距离,这个女人根本不会有机会拽到他家夫人的.
凌秦心中很懊恼,认为自己疏忽大意了,让对方有机会接近夫人和少爷.如果对方带有恶意……凌秦一想到这里,就冷汗直冒,后怕不已.
其实凌秦过分自责了,像他这种程度的高手,要是真有人对蓝洛凤和凌蘭有恶意,他肯定有所感觉做好防范.之所以措手不及,也是因为凌秦没有感觉到周围人有杀气,再加上这边的VIP是专门提供给女性的,周围都是贵族夫人或者富豪权势之家,这让凌秦下意识减缓了脚步.
“好的,秦叔!”蓝洛凤可没兴趣与那个女人骂街让周围的人看场好戏.
自从凌霄牺牲,与凌家决裂,蓝洛凤就知道她会被某些贵族夫人圈子排挤,凌家这么多年来正经事没干多少,与各个世家贵族联姻倒是忙得不亦乐乎,虽然没有和真正的大家族嫡系攀得关系,但与那些家族的边边角角枝枝条条还是勾搭上了一二.
那个女人拽住蓝洛凤的女人就是凌家的姻亲之一,当初联姻,也是看中凌肃正和凌霄在军部的能量,希望凌家能通过他们帮得她们家族一把……可没想到因为凌霄少将在战场牺牲,凌家与凌蘭争夺荣誉军功失败,被逼离开多哈,打破了她以前的如意算盘.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是因为蓝洛凤的设计,心有不忿的她所以才会在看到蓝洛凤之后,像疯狗一样冲上来准备言语嘲讽来发泄一二.对此,蓝洛凤并不意外.
不过,蓝洛凤不在乎,她原本就没什么争名夺利的想法,要不是为了让自家宝宝出个门开个眼界,她连出门都不想了专心宅在家里,又怎么会在乎被人嘲讽排挤呢.
不得不说,蓝洛凤是个孤傲的女人,凌霄还在的时候,她还愿意为了凌霄与这些贵妇人周旋一二.而现在,她根本没这个心思,凌霄的死已经带走了她半个灵魂,剩下的半个她留着准备带大凌蘭,守住凌霄牺牲得来的那个荣誉军功罢了.
蓝洛凤无视周围因为刚才那幕而发出的窃窃私语声,走入了其中一间无人的VIP房间.与此同时,外面守候的VIP服务员跟着走了进来,提供周到的服务.
凌蘭感叹,该死的阶级等阶万年之后依然没能消除,众生平等果然只能存在于理论. |
第十八章:两难的选择.
凌兰翻开着屏幕,课程类里什么都有,什么琴棋书画之类的各种技能,甚至连刺绣都列入其中,当然也有各式格斗绝技秘技,甚至还有许多很稀奇古怪的课程听都没听过.看看后面的兑换点,从一点到几百点不一,还有一些则要一千两千不等.
而游戏类与享受类的兑换就贵多了,直接五十点开启,贵一点的甚至达到五千一万.当然种类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像游戏类,其中有古风古玩类,魔幻魔法类,末日屠杀类,星际机甲类,格斗空战类,竟然还有所谓的情爱调教类……
享受类的那就更多了,各种你能想到的玩乐这里应有尽有,当凌兰看到那乐享房中术一栏时,顿时亮瞎了自己的眼.
靠,这还是培育优秀的四好青年的学习空间吗?为什么一股汹涌的纨绔风袭面而来?
凌兰果断关闭那些游戏娱乐类的东西,点开了课程,时间很紧迫,容不得她浪费,既然一定要兑换,那就好好利用现在的这些荣誉点,兑换一个她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凌兰心中有了决定,她点开了格斗类,在从里面选择了防御这个分类.
屏幕中一下子出现了无数格斗防御的绝招秘技,凌兰选择的排序是从最低的荣誉点兑换开始.
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只用一点就能兑换到的,铁肤术,下面的说明是修炼此术,能将全身的肌肤铁质化,可以抗击重击,练到最后,全身会呈现金属色.凌兰想都没想就将这个给拍飞掉了,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子,怎么可以让自己的肌肤变成金属色,又不是想做钢铁侠.
接着就是十点荣誉点兑换的绝招秘技,要比一点的多一些,但细细数数也不过只有十项,凌兰觉得很有意思,一点荣誉点就只有一个,十点的就有十个,那下面五十点的是不是就有五十个?
凌兰当然只是随便想想,她现在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这十个中,毕竟时间只有十分钟,容不得她多浪费.
鹰爪术?……什么,练成后手会像鹰爪?这不能要.
铁头功?要每日自残撞头?找虐也不是这么找的吧.果断唾弃.
点金指?天天要用手指戳树?有毛病啊?直接无视了.
天残腿?练成了那腿根根青筋暴露?这也太恐怖了,拍死掉.
长猿臂?什么,练到后面,这手臂会变成长臂猿那般的?丫的,虽然这生只能成为男人活着,但也不想再变成猿人了,那实在太悲催了,果断拍死.
……为嘛这些秘技都靠自残得到呢?要不就是练的变了形,凌兰在心中纠结着唾弃着,正当凌兰想要放弃这些十点荣誉点能兑换的绝招秘技时,就看到最后一个十点兑换的绝技:兔天蹬.
兔天蹬:限制性绝技,要求身体的柔韧度极好,最低要求需达到柔韧度B级以上,建议柔韧度达到A级以上的更适合.
此技能练成后外形无变化,却拥有增幅力量达三倍以上,具体数据与修炼者自身柔韧度以及修炼强度有关,请自行琢磨研究.
练习方法:……
凌兰看到这个兔天蹬就心动了,这个技能练习方法绝对不自残,正常无比.而且这条件简直是为她度身定造的,要知道她练成的基础九式就是增强身体柔韧度的,九号导师说的很清楚,一旦练成基础九式,身体的柔韧度就达到了A级.
一般出生时婴儿的柔韧度能达到B级,但若不练习像基础九式这样的体术,婴儿越大柔韧度就会变差,一个普通的成年人,柔韧度会退化到F-D级之间.
如果练的是进攻性的体术,那柔韧度会下降的更厉害,可能连D级都达不到,修炼平衡系体术的,最多将柔韧度保持在C级,当然特别妖孽的也可以达到B级.
而防御系,下面又分两个大支,硬化系和柔韧系.硬化性是提高身体的硬化度,来进行防御的,所以在柔韧性上就差了不少,所以身体的柔韧度与平衡系差不多,唯有柔韧系,顾名思义,就是练习身体柔韧度的,才能将身体的柔韧度练到A级以上.
而凌兰当初学的基础九式就是柔韧系的,当时学习空间没有询问凌兰就这么分配,是因为凌兰是女生,她的机理细胞柔韧度原本就超高,很自然地就将她分配到了柔韧系,所以才有女性九号导师的出现指导.
看来学习空间也是有性别意识的,它也不想弄出个铁板肌肉女来.
凌兰心中有了决定,不过她还是翻阅了下面五十点信誉点才能兑换的,当然信誉点越高兑换的东西就越好,可是限制条件也就越高.好多绝技都需要身体强度,柔韧度以及体术等级的要求.凌兰很清楚,就算她现在兑换了这些绝技,没三五年时间她也无法练习,毕竟目前她的身体还没达到那些要求,还有的练呢.
这时候,一号开口提醒道:“时间差不多了,你选好了没有?”
凌兰笑道:“选好了,我选兔天蹬.”
一号警告道:“兔天蹬只要十点荣誉点,你还有139点,还想选择什么?请马上选择.”
凌兰摇头道:“我只想选择这个,其他目前还不需要.”
一号冷哼道:“你还剩下那么多荣誉点,难道想要浪费掉吗?”
凌兰笑的像只小狐狸:“难道真的会浪费掉?”
一号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淡然而坚定,似乎在告诉她,要是真选择兔天蹬,剩余的荣誉点真的会被清零.
凌兰被一号看的有些不确定,开始动摇原本的想法,是不是直接将所有的荣誉点都兑换了,等以后条件达到了再学?
可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根本不知道以后学习空间会交给她什么,要是现在选择兑换的东西以后并不适用,也是一种浪费.
是赌现在?还是赌以后?凌兰纠结着,她抬头看向一号,希望能从一号那里找到点提示,要知道她之所以不全部兑换荣誉点,也是因为一号的那些话,难道这是她的错觉吗? |
第十七章:荣誉点的兑换?
小四兴奋地道:“是什么?”
凌蘭笑道:“万年的时间,就算有了网络硬盘之类的储存方式,我相信不会所有书籍都会保存下来……你去网上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小四有些不乐意,就算有需求,肯定也不会很多,最多给他赚点零花钱,而他想给凌蘭买基因激发药剂,越多越好,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凌蘭没好气地弹了小四的额头,道:“别小看这些,我们得先积累原始资金,然后再找其他的赚钱方法,否则就算机会有了,没本钱一切都是妄想.”
小四明白了,顿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他站直身拍着自己的胸膛道:“你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了.”那副相信我没错的萌样让凌蘭心中暗笑,免不了再次庆幸,身边还有小四这个小家伙,任劳任怨地帮她做事.
两人商议一番,决定虚拟网络上的事情小四全盘负责,一切小心为上,情愿拖长战线慢慢积累原始资金,也要尽可能地做得隐秘一点.说实话,他们真的不着急,试想就算现在能买到基因药剂,谁能去使用?小四是虚拟人物,而凌蘭现在还只是个会爬不会走的凌蘭小婴儿.
凌蘭将后续事情交给小四后就没心没肺地洗洗睡了,只留下干劲十足的小四,冲入虚拟世界,按着凌蘭说的,慢慢筹备资金.
凌蘭是一个完全放手的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这个事情,从不问小四的进度,这让小四感动万分,自己的主公是多么的信任自己啊,他一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小四前段时间为了给某个顾客补漏三国演义,连夜啃下了这数百万字的通篇三国演义,然后他着迷了,直接表现在他称呼凌蘭从原本的宿主变成了主公.每次凌蘭听着这称呼,那个风中凌乱啊,这小屁孩咋这么爱cosplay?
不得不说,小四真的很纯洁,他根本不知道凌蘭之所以不询问,那是根本就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对于凌蘭说,赚到钱那是最好,没赚到也无所谓,反正是小四一个人捣鼓的,又是无本生意,无论好坏她都不在意,只要看到小四每日干劲十足,不再像以前那么孤单就满足了.
好吧,事实上,凌蘭让小四负责这事,权当是哄哄小屁孩的,可怜的小四就这样被骗了.
时间匆匆流逝,凌蘭终于变成了一个能用双腿行走的幼儿.这期间,他又接受了一次的药剂注射,这次还是吸收到了十支就收手,而军部派来的人依然是那几个,也许有了心里准备,再看到这种情况,他们淡定了许多,甚至有种错觉,吸收十支药剂原本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为什么要大惊小怪呢.不得不说,军部果然神经强韧,接受能力超强.
到凌蘭十六个月的时候,某一日她如往常一样开始凹她的造型,有条不紊地将九式一一做了出来,其实在十五个月多一点的时候,凌蘭就已经学到了第九式,以后的每一日,她都按照顺序将这九式做出来,当然有不对的地方,她会进行纠正,渐渐的这九式变成了她的本能.
当凌蘭完成第九式,她猛地感觉身上一片热流,舒服的让人忍不住呻吟起来,这是以前所没感觉到的,虽然以前做完九式,她身体也会热热的,身体很舒服,但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还真没有感觉过.
凌蘭舒服地躺在床上,还在体会身体反馈回来的愉悦感,她就发现她的意识竟然来到了学习空间.
要知道以前都是她主动进入的,从没这么被动过.
没等凌蘭抗议学习空间的霸道,就看见自己的对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冷酷的男人.
凌蘭一惊,马上正色道:“你好,一号导师!”绝对不能让这可怕的男人发现她的不忿,凌蘭直觉惹怒了这人,她不死也得蜕掉一层皮.
“首先,恭喜你完美练成高级炼体术的基础段.”一号如首次见到的那样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可凌蘭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一号导师心情很好.
“现在领取你应得的奖励.”一号继续说道.
凌蘭有些激动,不知道一号导师会给予她什么奖励呢?
这时候,一个机械感十足的声音在凌蘭的耳边响起:“奖励:第一项,规定时间剩余49日,折合荣誉点49点,第二项测试成绩:完美,奖励荣誉点100,两项相加荣誉点共计149点,请注意查收.”
面对一号的凌蘭这才发现,这有些机械感的声音其实并不出自一号之口,它似乎是学习空间的系统声音.
凌蘭苦笑,她果然后知后觉,一号的声音虽然很冷,却很清朗,绝对没有这种机械感,可惜第一次一号导师出现在她背后,让她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一直误会到今日.
一号导师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为你说明荣誉点的使用,学习空间除了必要的学习课程外,还有许多附带的课程是需要花费荣誉点才能开启学习,当然也有享受游玩类的,你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利用这些荣誉点.”
“利用?这是不是表示荣誉点并不是那么好得的?”凌蘭冷静地问,她很清楚,一号说的话很可能隐藏着深意,甚至可能是一种考验,这容不得她有半点松懈.
可惜这一次提问,一号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着,可凌蘭感觉到了他眼中一抹淡到不能淡的笑意.也许她已经说对了,荣誉点真的很珍贵.或许第一次的大派发也是一种陷阱,让人误会得到很容易而随意消耗掉了它.
凌蘭身前突然出现了一块大屏幕,里面是各大类选项,看来这些就是必须用信誉点兑换的东西了.
“一定要现在就选择吗?”凌蘭不死心地问,既然知道荣誉点很重要,她可不想莽撞地浪费这些珍贵的荣誉点.
一号说道:“必须兑换,这是课程之一.”一号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必须在十分钟之内选择兑换,否则将由系统自动选择一次.”
凌蘭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不再浪费时间,开始打开兑换窗口. |
第十五章:对不起,我失控了!
VIP室中,凌蘭大开眼界了,没想到万年之后的世界,购物不再需要自己在商场里爬上爬下地去找去看,只要轻松坐在VIP室中,看着房间的超大屏幕,选择你想要浏览的种类,然后会呈三维动态为你详细介绍这些产品.要是顾客对某样特别感兴趣的,可以点击一下,进行深入了解.
蓝洛凤看的很认真,她基本上浏览的都是凌蘭的东西,很快,一件件实物被送到了VIP室,等待蓝洛凤最后的选择.
“婴儿音乐床:该产品形状曾椭圆形,两种形态可以按需求自由切换,半封盖透明式和全封盖透明式.当婴儿睡在床上,可通过婴儿的脑波活跃度,选择音乐进行助眠.另外,该床自带网络,可自行下载更新联邦的最新音乐,免除了家长的麻烦.”
自带网络?自动下载更新?没事情做的凌蘭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耳朵就灌进了这句话,马上精神一振.要知道前些时间,她被小四折腾死了,天天打滚撒泼,要求她找机会让他上网,用小四的话说:“谁掌握了信息,谁就是胜利者……”
当然,这只是小四的一说,毕竟小四和凌蘭两人明面上没什么对手敌人.小四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必须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才能更好地为宿者服务,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出大纰漏.
比如上次的基因激发药剂事件,就是因为小四不了解这个世界婴儿的吸收能力,才做的有些惊天骇俗,差点给凌蘭带来很大的麻烦,要不是某位贵人插手封锁消息,恐怕凌蘭已经被接入军部,成为军部的战争机器.
当然有着成人思想的凌蘭不会就此被洗脑,可以选择潜伏隐藏.但肯定自由因此与之告别,除非某日她强大到可以挣脱国家给予的束缚……
小四与凌蘭每每回想这件事,都是一身冷汗,到现在还不敢掉以轻心.凌蘭第一式为什么会两个多月完成,很大一部分是凌蘭不敢真的百分百投入训练,她怕身边有监视她的密探在,自己若再做事出格,更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而今天,他竟然听到这个好信息,而且还不容易被暴露,毕竟这可是婴儿床,一个婴儿睡在床上,你会怀疑他在偷偷摸摸上网吗?
呵呵,兄台你一定是疯了,得要好好治.
每个人都会用看白痴,傻瓜,疯子的眼光来着你,然后很惋惜地丢下这一句走人.
凌蘭兴奋了,这绝逼是给她量身定做的,也只有她才能让这个婴儿床发挥它所有的作用,不会再明珠蒙尘.
凌蘭果断爬起,坚定地指着婴儿音乐床,嘴里啊啊地叫着,她向母亲表示,这床她要了.
蓝洛凤这次与凌蘭的脑电波在同个波段,她惊讶地问:“凌蘭要这个床吗?难道凌蘭喜欢音乐?好吧,既然凌蘭喜欢,那么妈妈买了.”
好吧,蓝洛凤明显是个二十四孝老妈,只要孩子要的,她全被满足.幸亏凌蘭的壳子里是个三观已正的成熟意识,否则按蓝洛凤这种无保留的宠溺,不成败家子就不可能了.
凌蘭得到了想要的,心情可愉快了,她准备到小四那里显摆一下.
“小四,小四……”小四似乎被什么打击到了,凌蘭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听到,一脸哀怨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凌蘭晕了,直接一个头槌过去:“你小子,做什么呢?”
没想到小四依然死气沉沉不做声,要知道,以前的小四肯定会跳起来,大声控诉凌蘭家暴他……
凌蘭郁闷了,也有些束手无策了,只能使劲捏着小四的脸颊,狠命地拉扯,希望小四回过神来.
这次,算是有些效果,小四有气无力地打掉她拉扯的手,一脸萎靡地问:“有事?”
凌蘭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四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被这个世界调戏了.”
话音一落,怒极的凌蘭脚丫子直接一踹,踢中他的小屁屁,将小四踢飞出去:“丫的,竟敢耍我!”
小四因为这一脚,他心中的失落被踢掉了,他生气地扑向凌蘭,抱住她的大腿怒道:“都说了不许家暴,你还家暴,我要上诉,上诉.”
“我还想问你,干嘛骗我,弄出一副要死样,让我担忧?”凌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她明明清楚小四或许只是开个玩笑,为什么以前能笑笑就过的事情,现在就没办法忍下来呢?
凌蘭不知道,这是因为她一直强压内心的负面情绪爆发了.前段时间虽然凌蘭自我安慰,药剂事件已经过去,一切都风平浪静.其实凌蘭一直没办法真正放下心,害怕自己的秘密会被军方发现,沦为实验材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种负面情绪一直潜藏在凌蘭内心深处,若没有机会发泄的话,终有一日会成为凌蘭带来后患.
应该说凌蘭很幸运,凌蘭因有机会外出逛商场,心情很愉悦,区别于平时她的平静与隐忍.前世的病痛折磨虽然让凌蘭获得了无比强大的忍功和永不放弃的精神,可问题也出在这里,要知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过头了,对身心都是一种伤害.
当然单靠这种波动不是很大的愉悦情绪,是没办法让凌蘭彻底爆发,可凌蘭却因为一张能联网下载的婴儿床,让他欣喜若狂,激动的心情让她马上到意识空间中与小四分享,可是,小四偏偏一副对人生没有什么期盼的绝望状,让凌蘭从狂喜瞬间跌倒谷底,这种从高山跌倒谷底的强烈情绪碰撞,让凌蘭原本十分完美的忍耐力有了破绽……
于是,深藏内心的负面情绪终于有机会爆发了……这才出现了凌蘭那可怕的一脚,以及后面的暴怒.
两人在意识空间中缠斗在一起,最后双方都力竭倒地.
凌蘭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着,没想到她竟然和一个小屁孩较真,不过,她现在只感觉心中十分轻松,似乎整个人被洗礼过一样.
凌蘭笑道:“小四,对不起,刚才我失控了.” |
第十六章:小四要赚钱.
小四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滚了一圈,滚到了凌蘭的身边道:“没事,和你吵一架,我心情好多了.刚才我真的很不开心……”
“怎么啦?”
“我们刚才坐那个悬浮车时,凌零七说话了,那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上也有与我相同的的同类在,我很兴奋,要知道我离开梦多啦之后,就再也没找到一个我的同类在,我好孤独……可是,我悄悄和凌零七交流后,却发现凌零七不是我要找的那种同类,虽然很像,可不是就是不是……你能理解我想说的吗?”小四一脸期盼,他说的有些混乱,可这无法怪他,他目前的智商等同于人类五六岁的儿童.
凌蘭玩笑道:“就好像人类和猴子?”
小四双眼一亮,连连点头道:“恩,就是这个意思.”
凌蘭爱怜的摸了摸小四的头:“小四,你忘了,我也是这个世界上孤独的存在,既然你也孤独,我也孤独,那么我们两个就相伴一直走下去.”
小四困惑道:“你是宿主,我当然会和你一起签约绑定下去,不会离开你的.”
凌蘭将小四搂在怀里,轻轻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像亲人,像手足,像知己这样的存在,将彼此的后背交给对方,做彼此最信任的那个.”凌蘭愿意相信小四,因为小四陪她经历了前世,也是小四给了她今生.这些经历让凌蘭接受了小四,将他当成了弟弟.
前世的遗憾,凌蘭决定今生弥补,所以她要健康的身体,自由的空间,以及相谈甚欢的朋友,一个信任她,而她也能信任的小弟……
在凌蘭怀中的小四,有些迷茫,他有些理解不能,他的核心规定他必须忠诚于他的宿主,可为什么凌蘭又说要成为彼此最信任的那个呢?难道现在他们还不是吗?
这是小四第一次接近全力的思考,就算核心芯片变得灼热,有些运转吃力,他也想解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第一次有了贪念,竟然不想看到凌蘭失望的眼神.虽然他知道他违规了,可他想放任自己一次.
距离那一日争吵又过去了两个多月,这段时间,小四通过那床自带的网络,成功侵入了这个世界的网络,在小四的介绍下,凌蘭知道这里的虚拟网络已经非常成熟,是这里的第二个世界.
凌蘭很怀疑,自家老妈之所以能够死宅在家里,估计也是因为有虚拟网络的存在,让她能不出家门也能自由选择想做的事,还无需顾忌身份,自由自在地活着.
小四通过网络上的信息,也知道了基因激发药剂的珍贵,知道这里的婴儿吸收药剂的程度.凌蘭知道后,后怕不已,一开始吸收药剂果然做的太过分了.还好,历史上,比她吸收更多药剂的妖孽还有几个,她还没过分到前无古人的地步.
两人思来想去,对于下个月军部再送药剂过来时,就算多带药剂,他们也只吸收十支.
其实凌蘭不想吸收满十支,只想吸收六七支左右,与当时测试的资料相符合就好了.不过小四却反对.因为从他获得的消息,一般婴儿首次吸收多少支,在生长发育阶段,吸收数量只会增加基本不会减少.只有到了成年期后,才会逐渐减少吸收数量,最后到彻底无法吸收才算完结.
而凌蘭一开始就吸收了十支,第二次就减少,怎么看都很异常,还不如继续吸收十支,毕竟有了首次的数据,想来军部也不会再惊讶.再说,凌蘭的身体真的很需要这种药剂,因为,小四发现,自从修炼体术之后,凌蘭的精神力增长速度竟比以前快多了,这让小四有些担忧,凌蘭的身体锻造会跟不上精神力的要求.
凌蘭反复斟酌后,决定接受小四的意见.而小四为了更好地帮助凌蘭,开始纠结如何在网上赚钱.因为他在网上看到了有购买药剂的货源,虽然药剂的杂质比较多,但这不是问题,清理这些杂质,他就像吃棵大白菜那样简单.
呃,他好像吃不了人类的食物吧……好吧,那他吃棵虚拟大白菜也是一样的.总之就是很简单的意思啦.
为了这个雄心壮志,小四还悄悄地在联邦银联中心的系统那里弄了一个账户,当然以他的手段对付这种小儿科的防御系统,简单的就如吃颗虚拟大白菜.当然为了保护账户的安全,他没经过任何人同意,就设定为三S等级.当然不是不想更高级的,但五S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联邦总统,小四还是知道不能太过分了.
凌蘭知道小四的所作所为,这才明白,她的小四真的很厉害,在虚拟网络世界中,他就是神的存在.
不过小四再厉害,对怎么赚钱就没辙了,没办法的他只能来找凌蘭商议.可惜凌蘭也不是这料,试想她前世基本上是在病床上度过的,除了上网了解世界,获得信息外,就只有看些小说动漫之类的来消磨时间,早知如此,当时应该好好了解怎么做生意,比如说看看这方面的资料……
砰砰砰,凌蘭被身边突然想起的声响给惊醒了,她抬头一看,愣了一下,因为意识空间的大厅里,竟然出现了一堆书……
凌蘭随意捡了一本,一看封面《经济概论》,再瞄了瞄其他书的名称,顿时脸黑了.
小四一脸你快夸奖我啊,得意的样子似乎认为自己做了一件聪明事.
凌蘭咬牙切齿:“你干嘛拿出来的都是关于经济的书?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小四得意地道:“刚才你不是像要看看这方面的资料吗?幸亏在你前一个肉体时,我将你那边网络上所有的书籍都拷贝下来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有……”
凌蘭怒极:“你以为我看完这些,就能一下子成为一个生意高手?我看你是白日做梦,书再多有用吗?”
小四很无辜:“没有用吗?”
“当然没用,纸上谈兵而已,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的,最多只是给人消遣用的.”凌蘭无奈地道,她很清楚,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小四很失望,他神情低落地道:“原来只能让人消遣的吗,看来我是白费功夫了,为这些书籍,我收集了很久……”
凌蘭见状有些不忍,安慰小四道:“没有啊,或许有很珍贵的在其中也说不定.也许有人想拥有都没机会了……”
凌蘭突然感觉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小四叹了一口气:“你上个时代,网络上公开的书籍,还会有谁没有?你别安慰我了……”
“上个时代?万年前的……”凌蘭突然抓到了刚才的那一点灵光,她激动地道:“小四,我想到怎么赚钱了……” |
第十九章:金手指很给力.
凌兰前世卧床二十四年,为了得到国家免费治疗的机会,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迎合治疗她的医生护士的喜好,装乖扮可爱.要知道免费治疗的名额很珍惜,后面很多等待的病患,她必须要让这些研究人员喜欢她,爱护她,心里舍不得她.这样才会在不经间,为她多说好话,让她继续留在那里治疗.
可是一号是什么人,那可是身经百战的超级强者,小小的凌兰又怎么能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什么,凌兰越看越灰心,甚至感觉先兑换了总比以后什么都没有来的强.
当她想说继续兑换时,就听到空间中的系统声音响起:“时间到,兑换十点荣誉点的兔天蹬,成功!”
凌兰瞬间清醒,原来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十分钟,知道已成定局的她很快将心中的纠结放下了,既然老天爷帮她选择了,就算真的没有了那些荣誉点,她也不会再后悔纠结了.不得不说,凌兰是个想法通透的女孩,也许那二十四年的病痛折磨,让她学会了不再纠结失去不能得的东西.
空间系统继续公布道:“选择一次兑换成功,完成兑换任务,奖励荣誉点一点.剩余荣誉点140点,将保留至下次兑换.”
凌兰心中狂喜,她赌对了,果然荣誉点能保留,一号的话果然是一种提示.‘利用’暗示了荣誉点的珍贵,而随后说明十分钟之内不选择将会由系统自动兑换一次,又间接告知了强迫兑换其实只有一次.
这一句看似平常的话其实蕴含深意,要知道兑换的东西从一点到几千上万点不等,虽然凌兰只有149点,但其实能兑换的东西也很多,这就有了一个问题,要是系统这一次自动兑换只是换到了一点或者十点,又或者是五十点的那些,那么剩余的荣誉点又该怎么办呢?
但一号说的那些话,却没有这方面的内容,按照上次的经验,凌兰敏感地察觉到了,这恐怕又是一次误导.也许这一次的强迫选择,其实是为了教会测试者如何兑换荣誉点……就好像导师教导你,最后希望你实际操作一次一样.
当然凌兰很清楚学习空间的每次小动作都不简单,这次的兑换肯定也有它的深意在,不过凌兰并不想多费心思,非要理出个头绪,弄个明白.
所以她选择兑换了最适合她的兔天蹬,也是现在她这个年龄般能练习的技能,还十分的隐蔽.凌兰对此很满意,至于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凌兰并不强求,她可不认为自己是主角,随便翻翻就能找到最好的,她淡定的很.
一号导师对凌兰这次的表现很满意,也没有多说废话,便让九号导师出来,指导凌兰学习兔天蹬,以及继续体术的下一阶段,炼体九式.
炼体九式修炼起来可比基础九式困难百倍,凌兰在随后的一个月中苦练第一式,却没有半点成果,连一个手臂的姿势都摆布不了.
凌兰感觉这绝对是一个悲催的任务,照这种进度,规定的五年时间是绝对完成不了的.还好,凌兰的性子很好,虽然感觉这是一个几乎完成不了的任务,却也并不急躁,她每天努力争取啃掉一点,希望到达时限的时候,不要落后的太远.凌兰从荣誉点的奖励推断,惩罚肯定与最后落后的进步有关系,越是接近惩罚会越小.
很快又迎来了第三次的基因药剂注射,凌兰以为这次还如前两次一样,注射好就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没想到等军部的人一离开,凌兰的老妈蓝洛凤,就将她抱起,经过几道机关秘道,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间小房间,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中间摆着一只半人高木桶,靠墙那边还有一张单人小床.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蓝洛凤一进门,就问屋里人道:“都准备好了?”
“是的,夫人!”屋里还有一个中年妇人站着,凌兰认识她,她是凌秦管家的老婆凌南一.
蓝洛凤走到木桶前,凌兰这才看到了桶内装有差不多一半还多的黑绿水,还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凌兰心中惊讶,要知道这段时间,她看到的都是偏向西药的药剂或者药片,不带任何味道.而现在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她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要知道当时她没少喝这种含着草药味的中药,不过……凌兰额头满是黑线,这么多的药水,难道是给她喝的?
凌兰心中拔凉拔凉的,看老妈和凌南一的架势,这桶药水肯定是给她的,看了看那木桶,又又暗自比了比自己的小身体……
靠,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喝光这些药水,她肯定会成为史上第一个喝中药撑死的杯具宝宝.
凌兰的老妈没她想的那么狠,只听她道:“这药水温度可适中?给凌兰泡澡不会烫到吧.”
真好,原来是用来泡的不是喝的.凌兰泪流满面,激动地一把抱住自己的老妈,终于小命抱保住了.
“夫人放心,我都测好了,没有任何问题.”凌南一果断答道,凌兰可是凌家的希望,她不敢有一点的疏漏.
蓝洛凤不再迟疑,没几下就把凌兰扒的精光,将她放入桶中.
凌兰感觉好像在泡温泉,温温热热的很舒服,然后就觉得有股热流,从身体的肌肤渗透到里面,一种很难用言语说明的感觉袭上心头,似疼非疼,似痒非痒.从不怕疼痛的凌兰竟然忍不住呻吟起来.
蓝洛凤见状很紧张,忙看向凌南一,不知道凌兰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况.
凌南一安慰道:“夫人,这种情况很正常,小少爷没事的.”
时间一长,凌兰就适应了这种奇怪的感觉,随后,疼痛开始剧烈起来,最后竟然感觉到了类似前世那种全身细胞撕裂般的揪心剧痛……
不过这种剧痛反而让凌兰心情平静了,二十四年来已经深入骨髓的东西她绝对Hold住.
“咦?怎么会有这东西?”凌兰听到了脑海中小四的惊呼声.
“怎么啦?”虽然Hold住,不过能有人陪着说话,更容易忽略身上的剧痛,这是凌兰前世得到的经验,她很乐意与小四侃大山嘎三胡.
“很奇怪的能量,竟然能提升肌体细胞的活跃度和强韧性.”小四很好奇,这桶药水是怎么炼成的?他的资料库中竟然没有与此类相关的信息.
“应该是凌家的祖传秘方,强身炼体的.”凌兰倒不觉得奇怪,凌家再小再弱,那也是一个传承几千年的古老世家,而凌霄这一系更是嫡系中的嫡系,有这种秘方并不奇怪.
“主公,你这里的世界真奇妙.天,我发现了什么?这些药水竟然百分之九十六是用植物熬出来的……”小四惊叹道,没想到这么神奇的药水,竟然没半点高科技的影子,果然是个神奇的世界.
凌兰顿时汗了,中药不用植物药草熬,那还是中草药吗?
“还有百分之四是什么?药水成分怎么有些熟悉……毒?嗯,应该是蛇毒的一种,这是什么?蝎子?蜈,蜈蚣,还有……蜘蛛!”小四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最后形成了一声恐惧的尖叫声.没办法,一年多时间,让小四了解到了人类社会中的所有物种,其他都OK的,但对多脚的虫子实在接受无能,按他的审美观说,那实在是丑陋到了灭天绝地的份上了.
凌兰无视小四这种间歇性的抽搐抓狂疯癫状,她深深感叹,自己竟然也能体会一把小说主角易筋洗髓的待遇.
嗯,穿越到未来也不是那么糟,穿越大神给的金手指还是很给力的. |
第二十章:凌兰是个大胃王.
凌兰的身边,蓝洛凤与凌南一一脸紧张地看着凌兰的表情和身体状态.这药水得在清醒中泡完全程,效果才能达到最好,要是昏迷了效果就会变得很差,而且第一次浸泡是最能体现效果的.
凌南一看到凌兰虽然小眉头紧皱,但脸上没有出现其他孩子浸泡时的那种狰狞表情,忍不住暗自点头,果然不愧是他们家主的孩子,这份忍耐力绝对非常人所有,要是家主还在,肯定会很欣慰自己后继有人吧.
每次凌兰脸上抽动,蓝洛凤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将凌兰抱回来,她眼中的痛苦要比凌兰身体承受的还要多,她真的不想自己的孩子承受这种揪心的痛苦.她没有忘记凌霄曾说过的话,家族的药水的确很好很有效果,但相对的,带给身体的疼痛也不是常人能忍的.
蓝洛凤的双眼有着无尽的哀思,一闪而逝的泪光在眼角闪现.
凌南一感受到了蓝洛凤的不舍,忍不住安慰道:“夫人,舍不得也要舍得,打好基础才能让小少爷活的更好,这个世道还是强者为尊的,家主留下的东西,没有实力是守不住的.”
蓝洛凤抬头道:“我知道,放心,我能坚持下去,我相信凌兰也能坚持下去的.”正如凌南一说的那样,只有在儿时打好基础,将来她的孩子才能活的恣意自由.
“我得去研究一下这个秘方,太神奇了,要是弄懂了药理,或许我能开发出一种新药剂.主公,我走了,你慢慢熬……”小四很没良心地丢下凌兰,屁颠颠地进入自己的研究室,去研究他那伟大的发明去了.
靠,这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期望能聊天分心疼痛的凌兰十分鄙视小四的这种自私行为,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小四,让他明白什么事情都没他家主公来的重要.
剧烈的疼痛让凌兰的身体忍不住抽搐,口中也闷哼起来,她突然想起养身气诀可以舒缓这种剧痛,忙开始运转养身气诀,不说还真有效果,疼痛的感觉少了许多,感觉能忍受得住了.
凌兰身体剧烈的抽搐让蓝洛凤和凌南一更加紧张,相比蓝洛凤单纯地心疼凌兰经受的痛苦,凌南一则更加担心接下去的情况.她很清楚,接下去的半个小时才是泡药澡最关键的时候,也是最疼最难熬的时间,很多幼儿都是在这里昏厥过去的.就算家主,当年熬过这半个小时,虽然没有昏厥,却也痛到失神,半天才回转过来.
也许养身气诀的运行方式已经让凌兰这个身体记忆深刻,毕竟从胎儿期就已经修炼这个气诀了.很快凌兰就进入了深层次入定的情况,她再也感受不到身体的剧痛,只觉得身处一片热辣之中.
看到凌兰神情平稳,蓝洛凤松了一口气,看来凌兰又熬过了一关.
只有清楚药性的凌南一困惑了,难道药水药性吸收光了?她看到药水依然黑绿色一片,知道药性依然很足.
既然药性还在,疼痛当然更在,这样看来,他们家的凌兰小少爷,要么是个超级忍痛的孩子,要么在痛感神经上有所缺陷,比较迟钝.
凌南一倾向于痛感神经有所缺陷的猜测,试想一个一岁半的幼儿,能有那么强的忍耐力吗?也正因为凌南一的错误判断,让凌兰在以后的训练中受苦更多,因为凌家认为凌兰既然痛感有缺陷,那就更得狠狠操练,要让他感受到痛苦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兰从恍惚中感觉到自己被人从桶中抱起,然后被放在一张床上,开始轻柔地按摩起来,舒服的让凌兰再也支持不住,然后……睡着了.
送走军部的人,一直守候在外面的凌秦,看到她们走了出来,忙问道:“效果怎么样?”
凌南一神情激动,她猛地点头道:“效果出奇的好,各方面竟然提高了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八十不等.”
这话让凌秦神情剧烈震动起来:“这是真的?”要知道凌家历代泡药浴,效果最好的凌霄家主,当年各项指标也不过是提升了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十之间.
看到凌南一坚定地点头,凌秦竟然老泪纵横,不住地道:“天佑我凌家,天佑我凌家.”
凌南一悄悄握上自己老伴的手,她当然知道这消息对丈夫来讲是多大的安慰,凌霄家主虽说是凌家的主人,却是自己丈夫一手照料大的孩子,他完全将凌霄当成自家儿子疼爱着,他的离去对丈夫的打击并不比夫人少多少.
“看起来,小少爷身体潜能遗传到了凌霄家主,每次吸收的十支基因激发药剂,连带地让泡药浴的效果也好了许多……”凌南一感叹道.
凌秦依然难忍心中的激动,只能含泪拼命点头.凌秦夫妻只能这么理解,他们可不知道凌兰泡药浴效果之所以这么好,完全是因为修炼了养身气诀.大大地带动了身体地吸收能力,让药性更好地进入了体内进行滋补,也就出现了这种前所未有的提升度.
就这样,凌兰开始了她的泡药浴生涯,不仅如此,她还每日自虐地凹出各种超出人体极限的姿势.当然,她得躲起来偷着练,否则,她家老妈肯定会抓狂的.
一年又一年,凌兰慢慢地长大,然后她发现,她丫的竟然成了一个大胃王,一顿能将她家老妈一天的饭量都搞定.
天,她才四岁好不好!难道她要横向发展了吗?
不行,今天她一定要节食,要知道她可是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自制有目标的‘四有’好宝宝,绝对不能输给肚子做了胖子.
凌兰正给自己打气着,猛然发现,她刚才不知不觉又解决掉了面前的超大份炒面,她囧着一张脸,唾弃炒面太不给力,竟然没给她多少饱食度,摸摸还有些扁扁的肚子,心里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吃了……
凌兰神情坚定,她猛地一拍桌子,大喊:“再给本少爷来一份超级大牛排!”
丫的,饿肚子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凌兰发现这比忍痛要困难得多.
算了,反正今生做定男人了,要是一不小心变成一枚风姿卓越,气质优雅,俊美无匹的超级大帅哥,引得天下无数美女竞折腰,爱上她这个假男人,也是一件麻烦事.为了挽救那些无知少女减少罪孽,也让那些悲催的男人能娶到老婆,不用打光棍,她还是吃胖点吧!
咳,自己果然是个心软的人!
凌兰被自己的奉献精神感动了,她果断地叼上了仆人刚送上来的超级大牛排.
不得不说,凌兰很会找理由自我调节,再次为她的好吃找到了借口. |
第二十五章:同组的小伙伴们.
凌兰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要知道每个孩子的测试成绩只有考官才知道,而各大考官都从各个军区抽调,知道保密原则,口风都很紧的.
齐隆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进去测试的时候,两位考官正在聊天,说你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力量上绝对得天独厚的.我想考官都这么说了,你的力量肯定很大.”
得,是考官兴奋,不小心露了一点话,而这小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不是个没心眼的,马上抓住了关键点.
“对了,你叫什么啊,我叫齐隆,他叫韩继军,我和我一起长大的,是我最好的好朋友.”齐隆都没有一点首次见面的陌生感,兴高采烈地指着小胖妹身边一个小男孩向她介绍道,那神情竟然有得意炫耀的意思在内,让凌兰不得不好奇地瞅了一眼那个让齐隆深感骄傲的男孩子.
小男孩表现的很沉稳,对她微微点头示意,没有说话,眼中却有一抹无法掩饰住的审视.当然这也是因为年纪小,或许大一点,他做的更加隐蔽.
不过对方审视的目光没有让凌兰感觉不喜,因为凌兰清楚对方没啥恶意,只是在判断凌兰是不是值得好友齐隆结交,这副操心的模样让凌兰明白两人深厚的友谊.
看着身边正笑着大大咧咧的齐隆,凌兰想到以往看过的小说,果然每个傻大个身边都有一个精于算计的好基友,两个小男孩现在都看出基情四射啊……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凌兰对齐隆与韩继军印象大好起来,神态也温和许多,对着韩继军友好招呼道:“你好,我叫凌兰,很高兴认识你.”
“凌兰,她是继军的堂妹韩续雅,一直喜欢跟着我们玩,别和她一般见识.”齐隆没等韩继军答话,就接过话指着那个小胖妹道.
此时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因为他这句话让小胖妹恨的嗤牙咧嘴,让韩继军不得不给了凌兰一个无奈又头疼的眼神.看来为了协调自己好友与堂妹之间的关系,他没少费心思.
凌兰含笑不语,没有对齐隆的话有所回应,这让愤怒的小胖妹心情好了点,总算这个小男孩识趣,没那么让人讨厌了.女孩子的情绪总那么善变,这不关年龄问题.
几个小孩子就这么小大人般地聊着,还没聊几句,就听到旁边的孩子喊道:“测试要开始了.”
原来负责测试的考官已经出现在大操场上,工作人员开始给这些孩子们分组.
分组其实很简单,每十个号就是一个组,凌兰看了看自己的测试号码,7253号,又看了齐隆他们的,额头顿时布满黑线.丫的,这也太巧了吧,他们的编号竟然就在她后面,7254,7255,7256……
无视身边齐隆的雀跃,韩继军的惊讶,韩续雅的小别扭,凌兰无奈地抬头望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就是所谓的穿越定律吗?与自己有关的人都会自动聚集起来?比如齐隆的主动送上门?
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同属这个号组的另六个人也聚集到了他们身边,没办法,谁叫他们这一伙人多呢,零散的个人总会自动寻找人多的汇合.
新来的同伴五男一女,其中一对男女长的极其相似,应该是龙凤双胞胎.
虽然现在这个时代,没几个长的不好看的,但那对龙凤胎长的尤其好看,像玉娃娃般晶莹剔透,男的高傲自信,女的羞涩可爱,相似的脸却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这让凌兰都免不了好奇地瞅上几眼.
也许凌兰的视线有些热烈,那对龙凤胎有所感觉,小公主般的小女孩朝她羞涩一笑,让凌兰自动回了个笑容.男孩子看到这一幕,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警告他不许勾搭他妹妹.
凌兰无奈地摸摸鼻子,得,笑一下就被当成小色狼了.这小男孩防备心未免也太重了,而是,这年纪,就想到了保护妹妹防色狼,是不是也太早熟了一点?
齐隆看到对方的瞪眼,很不服气地回瞪了过去,嘴中不忘安慰凌兰道:“凌兰,没事.洛浪这小子就是这德性,把他妹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看来那对龙凤胎,齐隆也是熟识的,否则不可能一口就叫出对方的名字.
凌兰无奈道:“原来是妹控啊!”
“妹控?!”齐隆听了这句话,愣了愣,然后噗嗤就喷笑出来,“凌兰,你太有才了,怎么说得这么形象,妹控……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么妙的形容词呢?”
齐隆这种超大反应,让凌兰愣了,要知道妹控一词在凌兰原来的世界中,那可是已经被用烂掉的了,几乎没人不知晓,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会没有……
凌兰心中一动,难道万年来几次的大灾难,大动荡,真的让文化留传断了层?那么小四储存下来的那些书籍,或许真的可能给他们带来第一桶金……
齐隆奇怪的反应让其他孩子都好奇了,忙低声向他询问,然后妹控一词迅速在小伙伴中流传开来,除了那对双胞胎,这组的孩子都知道了,捂着嘴偷笑起来.
他们的偷笑动作之大简直就是明告了,那龙凤胎的男孩洛浪无法假装没有看到,脸越来越黑,到最后,忍无可忍地他直接找上门来,问凌兰:“喂,你在说我们什么坏话?”
凌兰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我?说你坏话?我干嘛要说你坏话?”偷笑的人又不是他,就算找人问罪也得找齐隆吧,没他那只大嘴巴,怎么可能让身边的孩子都知道这事而偷笑他呢?
“那他们为什么要笑我?”洛浪生气地指责,他看的很清楚,因为凌兰的某句话,让齐隆他们开始笑话他的.
这指责让凌兰相当的无力:“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被害妄想症……”噗嗤,身边再次爆出了数声偷笑声,自从洛浪找上凌兰,小伙伴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们身上,然后果然又听到了有意思的话.他们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羸弱的小子很会说话,会用一些他们从没听过的词,可偏偏又那么的形象生动,让他们忍俊不住,丫的,真是太有才了.
齐隆是笑的最狂的那个,就连韩继军也一改原来的沉稳,嘴角无法控制地带出了笑容,自然回归到了他儿童的身份.
他们不笑还好,一笑,洛浪更生气了,指着他们气的说不出话来,凌兰很无良地想,这小子会不会气晕过去. |
第二十四章:自来熟的小男生.
凌兰以为接下去的测试还是一个一个来,没想到到了地方,却发现与她想的不一样了.
测试耐力和速度的是放在同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学院的大操场.
凌兰与凌秦一到那里,刚想进去,凌秦就被守在门口的某位陪同工作人员阻止了,示意家长是不能陪同进去的.
凌兰原本就不需要凌秦护送,只是不忍拒绝这位忠诚凌家一辈子的管家爷爷的心意,看到凌秦担忧的眼神,忙安抚一番这才道别进去,这番体贴的行为让陪同凌兰进去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
“没想到,你这么懂事……”带着凌兰走入其中的工作人员赞扬道.他见多了哭闹,厌烦,依恋的各种行为表情,凌兰这种小大人般的安慰模式,让他惊奇不止.
凌兰笑笑并没有说话,总不能说,老娘都三十多了,还能像个小娃样离不了父母家长?
也许一脸安静淡定脾气又好的凌兰让这位陪同进去的工作人员很有好感,于是就指着前面大草地上的孩子解释道:“那边都是准备测试的孩子,最右边人员比较少的是平民孩子,中间是军政系统的,那左边最大一块的是世家子弟.”
凌兰随着他的指示望去,就看到那边的草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今年入学的孩子.
多哈之星上,类似这种的童军学院数不胜数,不过凌兰入学的这所童军学院却是多哈最好的童军学院,没有之一.有资格进入该学院测试的除了多哈原本就拥有测试名额的各大家族,以及那些属于军政系统的孩子,还有就是如凌兰这样,获得荣誉军功继承的孩子.继承荣誉军功的孩子,可能是平民,可能是世家,也可能来自军政系统,所以操场上,竟隐隐分成三个团体.
当然测试不及格,会回到自己家中最近的童军学院就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多哈之星的童军中心学院只要最好的学生,宁缺毋滥.
不过,这些测试不合格的孩子,很多一部分来自继承荣誉军功的平民孩子.学院对外宣布是这些孩子的身体素质没有达到学院的入学标准,至于是不是有其他内幕,那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这个号称需要最强学生的学院,每年都会收两个放牛班……当然你得有钱有势有地位!
凌兰知道这是工作人员的好意,他忙送上笑容道:“谢谢!”
不得不说,凌兰的笑容很美,这笑容已经深入她骨髓,只要谁对她有好意,她就不会吝惜这笑容,前世的她就是靠这笑容得到了医院里医生护士的疼惜.而今生加上了她那张完美继承父母优点的好脸加持,更是杀伤力十足.
工作人员免不了看的一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提醒:“小家伙,以后别这么笑了,对你不好.”
要是这孩子家里没太大的势力,现在因为年纪小,或许还没多大危险,但再过五年十年,就不能确定了.
凌兰闻言一愣,刚想询问,却因为工作人员已经送到了地点,周围都是人不好开口.凌兰只能在对方担忧爱怜的目光中与他道别.
“小四,你说,刚才那人是什么意思.”凌兰皱着眉头问着小四.
小四没有说话,只是将刚才凌兰的笑容复制了放给她看.凌兰从没看过自己现在的笑容,她知道她的笑容很好,可以让人放下戒心,可以让人心情愉悦.但现在看到自己的笑容,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工作人员会提醒她.
丫的,原来样子长好看了,也麻烦.以前最多只是清秀的她,笑起来让人感觉温暖和愉悦,现在不一样了,雌雄莫辨的她加上那张漂亮的脸蛋,再这么一笑,竟然隐隐带着几分勾人心魄.这还只是六岁的孩子,再大一点……
凌兰可不相信,男男恋会在这个时代终结,虽然她事实是个女的,可也不要一个基佬向她表白吧.
凌兰瞬间决定,以后她不能这么笑了.
凌兰一走进,就让三个团体的孩子们的视线投射了过来.就如刚才说的,凌兰长的真不错,就算在这个都是俊男美女的地方,也是属于超一流的,而孩子直率地表达出了他们的喜好,漂亮的孩子总那么有人缘.
于是,在凌兰还没想好怎么办的时候,站在中间军政系统里的一个健实孩子向她猛招手,还大声喊道:“这里这里,快过来啊!”
凌兰额头黑线,这么热情,到底是谁啊?怎么她就不认识呢?
不过对方的招呼,当免了她的烦恼,于是就慢慢走了过去.当然她得慢,万一她领会错了,那人只是招呼她身后的孩子什么的,她也能避开尴尬.
不过,凌兰的担心是多余的,那个孩子还真的是招呼她,因为她还没走到一半,等不及的他就跑过来将他拽了过去.
凌兰看着手上那自动握上来的小手,郁闷地想着,他究竟是谁啊?为什么这么自来熟得没通知她就牵上手了呢?
咳咳,别怪凌兰,两世,还是首次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呃,是小男孩与其牵手.我们彪悍的凌兰童鞋竟然尴尬了.
走到地方,还没等这个男孩说话,就听到有个醋味挺浓的声音响起:“齐隆,他是谁啊?”
凌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胖妹,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神情好像是自己心爱的东西被抢掉了.
凌兰无奈了,这时代的孩子都那么早熟吗?竟然懂得吃醋了?还有,吃醋也要看准对象吧,他现在可是小男生好不?
凌兰也有些奇怪,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比那个齐隆长的更好看吧,怎么小胖妹像是看不到一样,一上来就是吃醋,难道是这个小女生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凌兰可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凌兰前世那个以瘦为美的年代,这里的孩子都以健实健壮健康为美丽的标准,凌兰这副病弱的小豆芽菜状,就算长的再好看,也没几个女孩子能待见的.
齐隆可不知道身边的小跟班吃醋了,他大咧咧地向自己友人介绍道:“他是我前面测试力量的,别看他这么瘦弱,力量可大了.”齐隆喜欢结交能力比他强的人,感觉这能让他进步.
凌兰愣了,原来在那个时候,这个齐隆就注意到他了. |
第二十三章:童军学院的测试.
“小少爷,你准备好了吗?”站在力量测试房间前的凌秦神情似乎比一边等待测试的凌蘭还要紧张.
凌蘭撇了撇嘴,这管家爷爷自从进入这所童军学院时,就失去了淡定,难道对她这么没信心?
呃……当然有些东西不是她能控制的,这个可不能怪她,谁知道那个所谓的智力测试是那么难以理解……
凌蘭想到她的耻辱,整张脸一下子变黑了.不过,为了安慰这个疼她入骨的管家爷爷,不得不开口道:“安拉,秦爷爷,我保证一定能完成任务.”
若不是真的重视自己关心自己,凌秦又怎么会失去冷静呢,要知道他可是一位格斗高手.
凌秦这才放松精神,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
凌蘭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凌蘭小童鞋终于到了进入童军学院学习的时候了.联邦法律规定,每个儿童必须在六周岁起入读联邦童军学院,进行学期十年的义务制教育.
所以就算蓝洛凤再不舍,也不得不带着凌蘭到童军学院进行入学分班测试.
入学分班测试一共有四部分,分别是智力,力量,耐力,速度四项.
第一项智力测试很简单,简单到让人以为根本就不是测试,他们只是让孩子与负责测试的人聊上三五分钟,然后分数就出来了.
凌蘭这一项只得了80分,在大部分都是90分以上的孩子里面,这分数真的很丢脸,也让她很无语.到现在她还没办法想通,她这个活了三十多年的成年人智力怎么会比不上那些六岁的小屁孩呢?这还有没有天理?真不知道这些测试的人是怎么弄出这个分数的,一点依据都没有.
凌蘭心中再憋屈,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成绩,要想提出异议,规定得在全部测试完之后才能申请.
第二项测试是力量.凌蘭心中发狠,她一定要洗刷耻辱,她就不信下面几项还比不上那些小屁孩.当她的学习空间是假的吗?
终于叫到了凌蘭的名字,让她准备进去测试,凌秦悄悄按住凌蘭的小肩膀道:“还记得夫人对你说的话吗?绝对不能让夫人失望啊!”
蓝洛凤正在外面等着他们的消息,也许怕自己关心则乱,反而影响到了凌蘭的发挥,于是就守在了外面,等待最后测试的结果.
凌蘭乖巧地点头道:“嗯,凌蘭一定会做到的,请妈妈放心,也请秦爷爷放心.”卖萌很可耻,但不卖萌就没办法安抚这些爱护她的人,凌蘭只能厚着脸皮上了.
在凌秦欣慰的目光中,凌蘭踏入了测试房间.
测试力量区域,其中一个房间里正坐着两个穿着上士军服的军人,一个士官正翻阅着凌蘭智力测试分数以及负责考核的考官评论.80分这个现在已经很难看到的分数映入眼帘,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眉头,但看到下面的考官评论却忍不住惊疑了一声.
“怎么啦?”另一个士官好奇地问.
“冷静,无跳跃性思维,缺少幻想空间……我们负责测试孩子也快三年了吧,还没看到过这样的评论.”
另一个士官听到这些评论,十分不满道:“其他几句我就不说了,但冷静不好吗?在战场上,只有冷静才能活下去.这分数打的是不是过分了点?”
“负责测试智力的是什么人?他们怎么可能让这种很难洗脑收买的孩子进入特等班浪费他们的资源呢.”看评论的士官闻言撇了撇嘴,似乎很看不上那些负责测试智力的考官.
“呵呵,也是,那些大家族的人,脑子里都是为家族谋利招募人才,早就忘记还有联邦的利益了,不少好苗子都因为这个,被刷到了普通班,让他们失去了更好的资源培养,也让联邦少了多少优秀的人才.”另一士官感叹道,可惜那些人有权有势,掌握着大部分的权力,比如童军学院的招收排班上,都被他们占尽了优势,让他们这些纯粹的平民军人就算保几个优秀人才,都无能为力.
“希望这个孩子在后面几项都能表现的好一点,否则特等甲班就没希望了.”
“甲班?能进特等乙班就阿弥陀佛了.怕就怕又被刷到普通班去了”另一个士官并不看好智力分数这么低的情况下,还有机会上特等班.
“两位考官好,凌蘭前来测试.”凌蘭走入房间,就看到两个军士在低声交流着什么,她走到他们面前两米左右,站直着身大声提醒道.
“很有气势嘛.”其中一个士官笑道,看惯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孩子,突然来了个什么都不怕的傻大胆,他们觉得很有意思.
凌蘭原本就是一个成年人,加上早就承受过一号导师那种能杀死人的恐怖气势,眼前这两个几乎没啥气势可言的小士官,真没让她感觉有啥压力.
另一个士官笑了笑,指着房间靠墙角处那一排杠铃道:“举起你能举起的杠铃,别太勉强,我们只是测试,不是比赛.”
凌蘭听了,点了点头,她走到杠铃前面,看到每个杠铃面前都有一个标识,写着杠铃的重量.凌蘭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要知道他已经完成了凌家家传体术的基础阶段,现在已经进入格斗之术的修炼,当然清楚自己的力量在哪里.
凌蘭没有马上选择,而是回头问道:“能告诉我满分是多少重吗?”智力分数低了,让凌蘭不得不在后面三项拼命抢分了,因为她必须进特等班,这也是她家老妈给她的任务.
不是蓝洛凤虚荣,而是只有进特等班才有资格自行学习要学的课程,选择自己喜欢的导师,以及能回家住.凌蘭要想保住自己的秘密,就只有这个选择.
两名士官面面相视,这孩子真狂妄,要知道就连他们现在都不敢说能举起五百斤,这个孩子竟然敢向百分挑战.
“五百斤!”终于其中一个士官回答了.
凌蘭这才淡定地走到五百斤杠铃面前,先用手握了握,五百斤对她来说已经稍微超过了她以往测试的最好成绩,要是靠蛮力上,一个不巧可能会受伤.不过凌蘭还是想试试,毕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再加上他有养身气诀,倒不怕受伤带来的严重后果.
当然凌蘭想试试,还有一个原因是力量是最容易抢分的测试项,因为这分数都是定死的,多少重有多少分,不像后面的耐力和速度,评分有一定的弹性.虽然凌蘭对后两项也有信心,但她也怕又碰到像智力测试那样莫名其妙的失分.
凌蘭当然不会莽撞地上去举杠铃,她想着先养护一下自己的身体,于是暗暗地运转了一遍养身气诀,等感觉身体充满力量时,这才大喝一声,双手用力一提,就将杠铃举了起来.
等到听到显示器的提示成功声,这才将杠铃放下.‘嘭’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看到这一幕便惊呆了的两位士官.
“真的成功了……”两名士官一脸不敢置信,其中一个更是冲动地跑到了显示器前面,看到上面清晰的两个成功大字,顿时激动坏了.
“没想到三年来,会从我手中出现一个力量满分的.”士官激动又骄傲,这可不是智力测试,可以暗箱操作,这是实打实的成绩,他竟然有幸看到一个格斗天才出现了(力量强大,练习格斗事半功倍).
两名士官激动地将凌蘭的分数填写了上去,后面加注了他们的评论,只有四个字:格斗天才!也只有这四个字才能表达他们的心声.
兴奋中他们没能注意到凌蘭放下杠铃时那瞬间奇怪又纳闷的表情.凌蘭当然要奇怪纳闷了,因为她竟然还有余力,也就是说原本以为五百斤会很吃力的她,实际举起它,竟然感觉很轻松.
见鬼了,难道自己吃了什么大力丸不成?
想不明白的凌蘭只能放下心头疑虑,走出房间准备进行下一项的测试. |
第二十二章:无债一身轻!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凌蘭就要满六周岁了.以前一直嫌弃时间过的太慢的凌蘭这个时候开始埋怨时间走的太快了.
自从五周岁正式开始练习凌家家传体术,凌蘭便开始大胆地修炼炼体九式,这一年时间她修炼所得的要比前三年半来的还要多,要知道五周岁之前她勉勉强强地完成了四式,但这一年时间,她就完成了后面三式,要知道炼体九式越是后面越难修炼,所耗的时间越多.
可惜凌蘭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压力更重,因为学习空间规定的学会炼体九式的时间只剩下最后的半年了,眼看着最后期限即将到来,她连第八式都没完成,何况那难度最高的第九式呢.
所以她恨不得每秒时间都利用起来,就连吃饭都用战斗模式,夸张的一阵风进食速度直接让她老妈蓝洛凤风化了,对着凌蘭老爸的照片狂流泪,认为自己太对不起老公,孩子都被她给教歪了,没半点所谓地大家族风范了.
可就算如此,最后的期限还是准时到了,凌蘭虽然成功地完成了第八式,但第九式却怎么也完成不了.
凌蘭真不想面对一号导师,可惜,学习空间不允许凌蘭逃避,倒计时归零,凌蘭的意识就被学习空间抓了进去.
她再次来到了体术的学习空间,一进来就感觉这空气似乎比以往更冷了.而一号已经笔直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等候良久.
凌蘭抚了抚手臂,将身上的鸡皮疙瘩给安抚下去.面对这样一个全身散发冷气的强者,凌蘭时间没办法保持淡定.
而此时的一号,身上的寒气要比前两次见面时来的更冷,虽然他双眼依然平静如旧,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凌蘭还是准确地接收到了一号极其不快的信号.
天,一号肯定不满她这次的表现了.凌蘭第六感很强,赶紧一副认真的模样,低眉顺眼地道:“一号导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一号冷冷道:“无妨,我们只是负责指导,珍惜与否,全在于你自己的选择,与我等无关.这声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一号虽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凌蘭还是从他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满.
凌蘭泪了:一号导师啊,你究竟是啥意思?到底要闹怎样?
虽然凌蘭心中在吐槽,面上可不敢有一丝不敬,也不敢辩解什么,只能垂着头.
说到底,凌蘭还是心虚了,前面那三年时间,她的确浪费了很多时间,没有好好修炼.当然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顾忌凌家络绎不绝看护她的人,小心谨慎的她只有在她母亲睡梦之际才抓时间修炼,每天最多练五六个小时,大大拉低了她的学习进度.虽然后面因为修炼凌家家传体术而放开了手脚,可那些浪费的时间却再也弥补不回来了.
“修炼炼体九式,完成前八式,第九式完成进步百分之六十九,任务未完成.惩罚判定:一,荣誉点扣除200点,不足荣誉点可以选择其他兑换.二,体罚,电击200次!三,利用荣誉点兑换时间延迟,未完成则惩罚加倍.请选择!”
学习空间的系统无情地宣布凌蘭的惩罚选项,这让凌蘭又惊又喜,惊得是,系统太狠,不管是扣荣誉点,还是体罚,不到最后关头,她都不想选择,荣誉点太珍贵,她舍不得,而体罚……咳咳,她没有自虐的倾向
喜的是,系统还是给出了弥补的机会.只不过凌蘭看到后面的惩罚加倍,小心肝止不住地猛颤了数下,一股冷气从脊椎稍直接蔓延到头顶.
这时候,一号冰冷的声音响起:“说吧,你选哪个?”
凌蘭小心翼翼地问道:“一号导师,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第三个选择.”要是花的荣誉点不多,凌蘭很想尝试一下.
一号看了她一眼,冷哼道:“可以用十点荣誉点兑换三十天时间,你可以在三十天里继续修炼炼体九式,要是如期完成,则惩罚取消,要是无法完成,则惩罚加倍.”
凌蘭心中一喜,十点荣誉点这个损失她还承受得起,只是她必须得在三十天里完成最后的第九式,这点比较难.说实话,凌蘭心中没底,不确定她到底多少天能完成,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三个月,也可以一年都没办法.凌蘭可还记得,九号导师指导她修炼炼体九式时曾说过,这九式的融会贯通得有一定的机缘与觉悟,缺一不可.
要不要尝试一次?凌蘭很犹豫,不过最后她还是没舍得那些珍贵的荣誉点,也下不了狠心自虐,所以她还是断腕式地选择了荣誉点兑换时间的这个.
等凌蘭说出她的选择,凌蘭马上感觉学习空间的气温上升了一点,没那么冷了.一号很果断地帮她选择了第三项,没等凌蘭询问情况,就将她踢出了体术的学习空间.
凌蘭只记得一号最后瞄向她的冷冽视线,威胁性十足,明显警告她这次任务必须完成.
回到意识空间的凌蘭,没来得及向等候在那里的小四招呼一声,就嗖的一下飞回去努力修炼了.
凌蘭虽然不知道一号最后那威胁感十足的眼神想要告诉她什么,但她骨子里明白,要是完成不了炼体九式,她肯定会死的很惨……
然后凌蘭在这一个月里练得像只老黄牛,每天练到最后留出能呼吸的力气才敢收手,就在这种极端自虐的方法下,凌蘭成功地练成了第九式.
凌蘭一进入学习体术空间,看到最后期限还剩下几十秒时,顿时一身冷汗.其实最后时刻她都不知道会不会如期完成.只是下意识地运转内力,指挥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炼体九式.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的缘故,凌蘭练到最后神智有些模糊的时候,只感觉到脑际有一个阻碍的东西突然被什么击破碎裂,身体不由自主地摆出炼体九式的造型,让身体牢牢记住了这苦练五年之多的炼体九式.
就这样,凌蘭解决了悬在她头顶的这把利剑,总算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无债一身轻.
PS:多谢藍彩蝶打赏的平安符,本书的第一个打赏,必须用文字记录下来(*^__^*)嘻嘻…….
依然卡文中,没想到这本书竟然卡的这么早……这让我相当无语! |
第二十一章:养身气诀的奥秘!
凌兰一如既往的好胃口让坐在她身边的蓝洛凤再次纠结了:孩子能吃是福,可吃这么多,真的没事吗?
守在一边的凌秦与凌南一同样纠结万分,凌兰这胃口绝对属于恐怖级别的,就算明知因为身体需要能量,才会有如此好的大胃口,可这饭量也实在太大了点.
他们小心地瞅了瞅凌兰的小身板,只能摇头叹息,他们想不明白,难道自家少爷的胃是异次元来的?
时间证明,凌兰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虽然吃的多,可她的身体除了拔高了一点外,其他就没啥改变,比如宽度之类的.不仅如此,她还有别于其他接受基因激发药剂的孩子,没那么健实,反而显得消瘦羸弱.
蓝洛凤从此再也没有想让凌兰节食的念头了,吃那么多还那么瘦弱,再节食,自家宝宝不就变成豆芽菜了?反正凌家也不差那点伙食.
于是凌兰的饭量再也没人纠结过了,到最后,凌兰要是少吃一份炒饭牛排之类的,整个凌家就会陷入一片慌乱之中,小少爷胃口变差了,难道是生病的原因……咳,习惯果然很可怕.
凌兰其实对自己的这种情况也很纳闷,她悄悄找了小四,让他查明原因.
小四很给力,没多久就找到了答案.
原来凌兰之所以看起来不健壮,是因为众人眼中看到的健壮其实是杂质在孩子体内堆积硬化的结果.当然这种结果不能说全是坏事,好处是,它的存在间接增强了孩子身体的坚硬强度,可以抵御一定力量的击打.而坏处是,它消减了孩子身体的柔韧度,耐力变差.
而凌兰吸收的药剂是不带任何杂质的,所以就不可能有杂质累积在身体里,形成那种健实的外在.
再说凌兰的好胃口大饭量,这与凌兰修炼学习空间中的高级体术有关,高级体术的练习是很消耗身体能量的,为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凌兰只得靠努力进食来获取.这里还有凌家秘方药浴的一部分功劳,它增强了凌兰身体吸收能量的容量……原本只需要一碗饭的能量,则变了双份.
当然身体能量储存越多,则代表凌兰的爆发力越强,总之对凌兰来说,是件大好事.
至于凌兰为什么看起来会有羸弱的错觉……小四倒有些不确定了,他找了很久,最后隐隐约约有所感悟,前世凌兰所学的那个养身气诀估计是罪魁祸首.
听了小四给出的答案,凌兰放心了,只要没啥害处,又能一饱口福,凌兰不介意自己变成大胃王.
不过,凌兰的吃吃喝喝睡睡的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很快,她就被她家老妈狠心地丢给了凌秦管家操练.原来年满五岁的她竟然要开始学习凌家家传体术.
第一日,凌兰便尝到了未来不好混的苦头.凌家的体术偏硬功,所以没有所谓的捷径,只能靠苦修提升,比如说击拳多少次,踢腿多少次,没达到数目是不容许休息的.
当凌兰完成最后一次踢腿时,直接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让一边守护的凌南一心疼地抱起,直接送入密室泡药浴,来缓解凌兰被逼到极致的肌体.
凌兰一进入药浴就知道今天的药浴与以往有些不同了,没有疼痛感觉,只有酸酸麻麻的灼热感,舒服的让她差点睡了过去.
小四这时候才开口唾弃道:“这体术哪有学习空间的好,很容易让身体产生隐患的,要不是他们有这些药浴,有几个孩子就能毁几个.”
凌兰苦笑道:“又不能真得不练,还能怎么的,只能继续了.我可看不得两个老人失望的样子.”凌兰前世,看多了父母因为她的病而频频失望的神情,所以每当累到极致,想就此放弃的她却因为凌秦与凌南一两人眼中的失落而改变了主意,不得不继续振作,坚持下去.
她果然是个喜欢找虐的人!凌兰知道这算是她的心魔之一,前世的经历总会不经意地影响着她今生的决定以及行为.
泡完药浴之后,小四发现凌兰的身体创伤并没有完全被药浴修补,虽然现在看起来好像问题不大,但长年累月下去,肯定会给身体留下隐患.
小四还想让凌兰找机会翘掉明天的训练,第二日一早,他愕然发现,凌兰原本还残留的些许创伤竟然消失无踪,甚至她的身体要比前一天的状态来的还要好.
小四震惊了,忙询问,凌兰一个晚上到底干了什么.
凌兰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小四到底要问什么.
小四气急败坏,让凌兰说清楚,她晚上除了睡觉,还做了什么事情.
这相当的重要,要是能弄明白原因,就是一种创世纪的发现,要知道就算在他的那个绝对高科技的世界,想要完美修复身体的创伤,单靠修补液是完成不了的,必须靠一定的透支才能达到,比如说透支生命力,透支身体的能量,而这些透支虽然近期无碍,但会给未来带来无穷隐患.
而凌兰的情况完全不同,她完美修复了,但生命力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旺盛,隐含在身体中的能量也比以往更加醇厚,这一切都证明,凌兰并不是以透支作为代价来修复她的伤患的.
凌兰很认真地想了想,才不确定地告诉小四,她好像睡前修炼了养身气诀.
小四听了凌兰的答案,果断地让凌兰继续今日的训练,然后晚上再修炼养身气诀.
最后的结果,果然像第一次那样,身体再次恢复到了最好状态,小四惊讶地看着养身气诀的运行方式,没想到那个才刚看到点科技内容的原始星球,竟然有如此神奇的存在.养身气诀竟然有滋养身体的能力,不仅如此,它竟然还能将身体的一部分能量吸收在它运行的路线中,而这些能量,科技手段是无法探测到的.
小四之所以能看到,还因为凌兰是他的宿主,能与凌兰共享精神力的缘故,让他清楚地‘看到’养身气诀的运行画面.否则他恐怕也无法想象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这种秘术.
小四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那颗原始星球有这么多神奇的东西,他当初就应该多多注意查找收集的.可惜一切都晚了……
PS:卡文中,明明已经设定好的情节,写出来就是不对味……或许我的重心偏了篮球文?郁闷了! |
第二十七章:测试的本意是什么.
没跑多久,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最前面的齐隆忍不住靠了一声:“怎么这么倒霉,轮到我们测试就要下暴雨了,大家快一点,否则等到真下雨了,我们跑起来就困难多了,成绩肯定受影响了.”
齐隆说完就想加快速度时,就听到身后的韩继军喊道:“阿隆,别加速,保持原来节奏.”
齐隆一愣,他不明白为什么韩继军要制止他的行动,真下雨了,在雨中跑步会消耗的自己更多的体力,还会减缓他们的速度,要知道这次考核的分数,可是按照他们达到的时间来打分的,这时候不抓紧多跑一点更待何时呢?
虽然齐隆心中挺纳闷的,不过他有一个大优点,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死党韩继军比他多长了几个心窍,脑袋瓜聪明的来让他各种羡慕嫉妒恨.既然死党这么说了,肯定是发现了他没发现的东西,以往的事实证明,听韩继军总没有错,而他绝对信任他的兄弟.
于是,齐隆果断放弃自己的想法,依然保持原速向前跑.不得不说,凌蘭这一组的孩子没几个争强好胜的,除了洛浪.不过洛浪高傲归高傲,却是个聪明孩子,韩继军提醒齐隆的话他也听进去了,所以他也没有加速,依然紧跟着齐隆跑.
在他们那个圈子里,韩继军的聪明那是众所周知的,洛浪对韩继军也很佩服,只是可惜,韩继军竟然会和那个笨蛋齐隆成了好朋友,让他扼腕不止,后悔自己下手太慢,没能和韩继军结交,否则齐隆那小子根本没机会的.
其他孩子也保持原来速度,紧紧跟随着队伍,确保自己不掉队.有资格进入多哈童军中心学院测试的孩子都不是什么笨蛋,齐隆与洛浪两人的干架让他们知道,这两人整体实力要比他们强的多,既然比他们强的人都不怕时间延误,他们又怕什么呢.
韩继军加快了两步,与凌蘭并肩奔跑,他低声问道:“凌蘭,你怎么看?”韩继军总感觉到凌蘭肯定发现了什么,这是聪明人的直觉.
“你不是也发现了?”凌蘭用受伤地眼神瞅了韩继军一眼,丫的,这才叫得天独厚的天分啊.才六岁的年龄就能敏锐发现问题,实在太伤人了.
要知道她能看出问题.还是因为活过了两世,以及学习空间这五年多来得各种压迫考核才获得的宝贵经验,特别是这一年,没有新的修炼任务的凌蘭被一号用各种手段折磨,弄得她现在每看一样事情,都要深思几层,简直成了她的本能反应了.
韩继军可没发现凌蘭那受伤的小心脏,他神情严肃地答道:“嗯,无论我们加速不加速,该来的总会来的,也许他们就想看到我们慌张的举动.”
“考官没说具体路程,这场考试有没有所谓的终点……我很怀疑.”凌蘭说出了她的看法,韩继军的聪慧让凌蘭不再隐瞒.
总算不用装孩子了,跟妖孽在一起,自己就不会显得那么妖孽了.凌蘭感动的泪流满面,这六年她过的容易嘛.
凌蘭的话让韩继军若有所思,他想了想才道:“也许,我们从进入操场起就已经开始测试了.”
“怎么说?”
“这里真的是操场吗?”韩继军的话让凌蘭一震,她想起了她进来的门口,那可不像一个大操场的入口啊.
“静观其变.”凌蘭和韩继军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说出了他们的决定.既然已经入局,那么只能边走边看了.
没跑多久,倾盆大雨就直泻而下,将凌蘭十人淋成了落汤鸡,雨雾遮掩的他们的视线,脚下的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浸透雨水的衣服粘在身上难受又沉重,在这种条件下,奔跑了数千米的他们开始感觉到了疲惫,特别是两个女孩子,开始气喘起来.
“真实的水,不是虚拟出来的.”凌蘭仔细感觉身上传递过来的感受,看来这里的场景虚拟是与真实的道具相配合的,毫无疑问他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头顶估计全是花洒……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走进的是制造虚拟环境的房间中,凌蘭便无视自己所看到的,在脑海中还原整个房间的布局.
应该说,虚拟环境呈现给大家的操场很妥当,因为操场的跑道就是一个大圈,所有人在其中绕上无数个圈都不会怀疑自己只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
凌蘭十人又跑了数千米,感觉已经跑了无数圈,却没有一个考官过来提醒还有多少圈,这未知的旅程让几个实力较差的孩子有些动摇,特别是两个女生,速度直接慢了下来,直接掉到了最后面.
作为两个女孩的亲人洛浪和韩继军,却对这种情况视若无睹,依然维持原速向前跑去.
凌蘭见状眉头一皱,难道不帮她们一下吗?
韩继军似乎看到凌蘭的迟疑,忙解释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必须靠自己的能力,帮她是害了她,战场上,是不能靠别人活下来的.”
韩继军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凌蘭也非圣母,非帮不可.她刚想置之不理,一个念头却闪过脑际,让她心中猛然一惊.
这场考试真的只是考核耐力和速度吗?若单纯考这些,普通的大操场也能完成任务,何必要使用如此珍贵的虚拟环境科技呢?而且,至于分那么多组吗?
想起前世的马拉松比赛,那可是万人一起开跑的.凌蘭观察过跑道的宽度,有五十米左右的宽度,就算不能那么多人一起跑,但容纳百人千人还是可以的.这样不是更能加快测试速度,节约时间吗?
也许,它还想考核考生其他什么内容,它的本意究竟是什么?凌蘭知道这恐怕是这场考核的关键点,要是能弄明白,她就知道怎么过这场测试了.
考官当时说的话还有什么暗示呢?小四感应到了凌蘭的想法,很给力地重播了当时考官说的那些话.
啧,除了想让你知道的,其他真称得上是滴水不漏,果然不愧从军队里挑出来的精英考官……
军队里挑出来的?军队?凌蘭脑中灵光一闪,被她抓住了:既然给他们考核的考官都来自军队,这是不是就是一种暗示?而且,十个人一组,那正好就是军队行动的最小一个单位! |
第二十六章:考试开始.
事实证明,这个时代的孩子的身体和承受能力都很坚韧,洛浪再生气,依然生龙活虎地坚挺着,只是脸色颜色不定,可见的确气的不轻.
看到洛浪这模样,凌蘭倒有些不忍了,自己两世加起来都已经三十多岁了,都可以称得上怪阿姨级别的了,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家小孩子呢.
有些惭愧的凌蘭对着洛浪笑道:“开个玩笑的,你可不要生气了.”
凌蘭的笑容让洛浪一愣,突然服软的态度也让他有些准备不足,这呆愣住的傻样,让身边的小伙伴们再次笑出声来,没办法,这样子真的很蠢萌,就连洛浪妹妹看到自家哥哥这呆萌状也嘴角偷笑起来.不过她很快羞涩低头,有些忏悔起自己的行为,怎么可以这么笑话一直疼爱自己的哥哥呢……
而凌蘭也因为自己的乱笑让她头疼不已,麻烦多多,原来刚才她不小心又露出了那种勾人心魄的笑容,让小四发飙了,她这时候这愁着怎么将小四这只越来越像爆炸桶的家伙给安抚下来.
不说凌蘭正忙着安抚发飙的小四,洛浪也因为身边小伙伴们的笑声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丢人了,于是两朵红晕迅速在他白皙的脸上晕染出来,弥漫到了耳根.
然后,恼羞成怒地他竟然恶狠狠地扑向凌蘭……呃身边的齐隆,将他压倒,两人就这样干净利落地干起架来.
齐隆和洛浪扭成一团,身为齐隆的好友韩继军没有劝阻,反而拉着凌蘭与韩续雅躲到一边,袖手旁观.而洛浪的妹妹也沉默地后退几步,躲到了一边,只是用担忧地目光看着自己的哥哥.
凌蘭好不容易安抚住小四,发现没有人上前劝架,这让凌蘭很奇怪,要知道在她那个年代,小孩子打架总会第一时间被人拉开劝阻.而这里,操场上的工作人员就在不远处,明明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却视若无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凌蘭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受到这个世界的挑战.
凌蘭不是一个能忍的人,她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再次引来了韩继军审视的目光,不过当他发现凌蘭真的不明白时,倒让他有些愕然,因为这种常识作为父亲的应该要教导的.难道凌蘭的父亲没有告诉吗?
韩继军虽然不解,但还是向凌蘭解释起来:“这是从小培养的习惯,与谁有了意见想要解决,打架是被允许的,不过无论输赢,事后就得一笑免恩仇.”
真是奇怪的教育,难道不怕养出一批暴力分子吗?凌蘭再次感觉她的前世所接受的思想教育与这里强者为尊的理念有些格格不入.比如,无论平民,贵族还是世家,这里的孩子第一目标是军人,第二目标还是军人,第三目标依然是军人……因为军人才是最强大的,特别是成为了机甲师之后.只有那些身体条件不合格,不能称为军人的人才会无奈选择其他职业.
而凌蘭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怎么成为一个最强的机甲师,她所学的一切都为这个目标服务,而她的老妈,管家凌秦都没有想过问她,到底喜不喜欢.
事实上,她对那个所谓的机甲操作真的很无感.毕竟她是女孩子,天生对战斗没多大兴趣.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到这个全民皆兵的世界,更没想到会有所谓的机甲王学习机跟随……
凌蘭忍不住摸着下巴想:难道这就是天意?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陈述,她必须走机甲师这条路?
齐隆和洛浪打的难解难分,论战斗力其实齐隆更高一筹,不过洛浪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虽然处于下风,却还能坚持下去.
凌蘭其实很想知道他们最后战斗的结果,不过当她看到工作人员呼唤测试的组号越来越靠近他们的号码时,就知道没机会了,她很遗憾地提醒道:“好像要轮到我们测试了呢,你们这样打下去没事吗?”
地上的两人突然同时僵住了,洛浪反应要比齐隆快,他猛地推开齐隆,迅速爬了起来,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虽然他再整理也回不到一开始的贵公子感觉,但良好的礼仪教育不允许他这么狼狈地面对考官.
齐隆准备不足,被洛浪推了出去滚了两圈,他迅速爬起来很不服气地道:“等测试结束,我们继续打.”大大咧咧地他对自己狼狈的模样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用袖子抹了额头两把汗水就算完了.
洛浪当然不会退缩,于是两人就说好,等测试结束后再决高下.
两个斗志旺盛的小孩子啊,凌蘭发现她真的老了,很不待见他们这种很莫名的决斗事件.此时凌蘭早就忘记了,引得齐隆洛浪决斗的罪魁祸首可是她自己.
考生的考试速度很快,齐隆洛浪只不过刚刚休整了一下,还没完全恢复体力,那边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喊到了凌蘭这一组,凌蘭十人不敢迟疑,赶紧跑了过去.
他们十人都站在了跑道上,做最后的准备工作.这时候,一个考官走了过来,说出了这次考试的内容,要求他们从起跑线上开始奔跑,安全跑到终点算是完成本次考试.而分数,则看考生所费的时间多少给予.
凌蘭做准备工作的时候,不忘观察排在他们前面的一组考生,这是在一号那里得来的坏毛病,每次一号出来,他的行为举止都可能是一种考核,让凌蘭不得不紧绷神经,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提示的动作与言论.这份谨慎严密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凌蘭看到那组考生在考官的命令声中从起跑线上快速跑出,然后很快就没了人影……
“你发现了?”韩继军凑过头低声道,他也发现了问题.
“嗯,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可跑道上却有迷雾……”凌蘭看出了奇怪的地方,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考生跑出不远就消失身影的原因.
“看来这里运用了场景虚拟技术,这次考试我感觉没那么单纯.”韩继军绝对是个聪明的孩子,很多高科技技术其他孩子或许还不清楚(比如凌蘭),但他却了解的很.
韩继军的提醒让凌蘭暗中警惕起来.
很快,起跑线上的考官示意让凌蘭这一组过去,见他们都准备好了,才一声令下,开跑.
齐隆一马当先,而洛浪紧随其后,看来两人是杠上了.
凌蘭跑在第三位,跟在凌蘭身后的是韩继军,这个喜欢用脑的孩子与凌蘭打的是同一个主意,准备跟在齐隆后面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而其他孩子则陆陆续续地跟在韩继军身后. |
“早说了天热,学堂那边先停停,偏偏地让老爷扭着送到学上去,如今正是酷暑,外边的日头大人都受不了,何况顒儿的身子骨自幼又不好!”略带埋怨的女子说着.
“我也没法子,老太太宠得太厉害,谁家的孩子六,七岁进学堂,颙儿已经满七周岁了,还整日里在内宅厮混,若不严厉些,长大可怎么了得!”中年男子的声音.
李雍躺在床上,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浑身酸软,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似千斤.用了半天的力,才睁开一点点.顺着眼缝看着,心中却已经惊涛骇浪.
入眼先是褐色雕花房梁,轻轻扭过头去,满屋子的古香古色,比那红木博物馆里展出的家具还要古朴,一个穿着淡青色锦缎衣服的女人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低头啜泣,看不清五官,只是头上的珠翠微动;不远处有个人一袭长衫背对着身子站立,那黑油油的垂在脑后的,可不正是一条辫子.
这并不是李雍第一次见到这种辫子,电视中所有的清宫剧都是这样演的,他怎么可能不认识?所不同的是大陆历史剧辫子头的前额是青瓢,港台剧除了辫子前额还能梳个分头,染个头发什么的.
正思量着,却听到一个声音.“长房就这一个孙子,老太太宠宠也是人之常情,何况顒儿又是个懂事的!”女人一边拭泪,一边辩白,因此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小人儿有什么异样.
“哎,不是大夫瞧过了吗,只是中暑,养两日便好了!倒是老太太那边,要想个法子瞒下来,省得她老人家着急,怎么也是将七十的人了!”那背对着身子的男子,抬起手来拍了拍脑袋,叹气道.
李雍更加迷糊,又是儿子,又是孙子的,这是怎么回事?正想着,就听屋外传来冷哼声:“把我的宝贝孙儿逼成这样,现下倒要来装孝子,真当我老婆子是瞎子聋子不成?”随着说话声,一个略显富态的老妇人在丫鬟婆子簇拥下走了进来.
一身青纱地彩绣折梅枝金寿字的宽袖长衣,外面罩了蓝缎绣云鹤的坎袖褂子,满头白发在脑后梳了个发髻,头上只有两朵翡翠材质的梅花簪子.那屋子里的两人赶紧起身见礼,口里连说:“老太太!”
那老妇人满面寒霜,理也不理,直接奔着床这边走来.她身后的丫鬟婆子身子都矮了下去,道:“老爷安,太太安!”
那老爷挥了挥手,打发她们出去.那被唤做太太的少妇则跟着老妇人身后,想要搀扶,那老妇人却停下脚步,望着那太太,语气很是严厉:“当爹的‘孝敬’,当娘的也太过贤惠!男人家粗心,女人家就不知道仔细些,好好的孩子,倒让他受这些个罪!”说到这里,指了指房角的冰盆子:“还不叫人端了去,顒儿的身子弱,就是过了暑气,也不能直接用冰!”
那太太红着眼圈,应声叫人撤去冰盆子.那老妇人又斜着眼睛瞪了那老爷一眼,才转身到床边来,看到床上那小人醒了,脸色寒霜散尽,已经是满眼慈爱.
李雍望着这个老妇人,这就是那两人说的“老太太”,莫名其妙的,不知为何心底多了几分亲近之意,脸上表情也不知不觉柔和下来.
正琢磨着,他的身子已经被那老妇人拥在怀里,耳边是喜极而泣的声音:“好孙儿,醒了就好,还是到祖母那边歇去,放你在这院子,老婆子可怎么放心!”
李雍浑身一颤,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口中的“儿子”,“孙子”的竟是自己不成,脑子立时清醒许多.
被吓的不仅是李雍,还有那老妇人.
见孙儿眼睛直直的,满脸骇色,再没有往日的乖巧伶俐,心疼得不行,她顺着孙子视线望去,见站着的那老爷,只当是儿子教子严厉吓坏了孙子,顿时恼得不行,呵斥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真要唬死我孙儿不成?”
这边的李雍只觉得头疼欲裂,抬起手来想要揉揉太阳穴,却被那细细的小胳膊给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已经晕厥过去. |
每日府里族学中,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就过了三天.
曹顒渐渐习惯了这种两点一线的生活,只当自己又重新读了一年级,该背诵文章就背诵,该练习毛笔字就练毛笔字.不知是因为心智成熟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个小身体本身就聪慧,记起功课来倒也轻松.
这日中午,又到了午休时间.曹颂胡乱吃了几口点心,又拿着吃的去围着顾纳转去了.这孩子倒是百折不挠,每日都要来上这样一出.曹顒嫌屋子里都是各种甜腻的点心味,出了屋子透气,刚溜达了几步,就听有人低声道:“顒大爷,顒大爷!”
曹顒扭过头,见是夫子家的小厮,便走了过去.
那小厮点头哈腰道:“顒大爷,我家老爷唤您去后院亭子里呢!”
曹顒有点意外:“先生叫我?是也叫了其他同窗,还是单独只叫了我一个?”
那小厮忙伸出手指头:“就叫了顒大爷,您赶紧同小的去吧,我家老爷还等着!”
曹顒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想着让长辈等久不恭敬,就随着他去.
后院有个凉亭,曹顒见了,便走了过去,曹璗并不在.曹顒还琢磨是怎么回事呢,口鼻突然被人用湿布捂住,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不远处,那个叫曹顒过来的小厮,美滋滋的摆弄着手中的二钱银子,心里还想着,富贵人家的事情真是奇怪,就连亲戚都不能够随意见上一面.这顾三爷虽看起来寒酸了些,但出手大方,看来也是想通过这顒大爷在曹家打秋风的.下一刻钟,他却吓呆了,那顾三扛着的一动不动的小人不就是刚被自己带到这边的顒公子吗?他想要张嘴喊叫,那边顾三已经翻墙出去.
这小厮吓得浑身发抖,就算再傻,也看出来那顾三没存好意,而自己却做了帮凶.总要查到自己头上的,他握着拳头,决定马上回屋子收拾东西逃跑,逃奴虽然苦些,但好歹能够留着一条性命不是.
学堂上,顾纳仍是老样子,不为美食所动.曹颂讨了个没趣,怅怅地回到自己座位,见哥哥的坐位空着,四处寻找,前院后院都看了,还以为是回府去了,还埋怨他不够仗义.
等到曹顒的书童惜墨与弄墨来收拾点心盒子,曹颂才知道哥哥没回家.好好的人怎么不见了,两个书童都慌了,一个去内院找先生,一个去通知前院的曹方他们.
不要片刻钟,曹璗与曹方都到了,一个是满头冷汗,一个是脸色清白.曹顒是曹寅的独子,老太君的心尖子,若万一有点什么闪失,大家都脱不了干系.几个人一起出动,先是和门房再三确认了,除了曹璗家的小厮出去外,再也没有人出府,而后将三进院子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通透,连内院卧房里的床底下都找了,仍是没有见到曹顒的影子.
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学堂上的课没法继续.学子们闹哄哄的要下课.曹方想得周全些,哪里敢放他们回去,一边叫人快马去禀告曹寅,一边让人守着门口,不让各府的人回去.就算是外边的人绑了人,没有内应怕也难做到.
一刻钟后,曹寅骑着马到了,同行的还有幕僚庄常与府里的十来个护院.
曹寅听了儿子失踪的事,以为是受自己拖累,怕是仇家来寻仇.不管是什么对头,先不能够让人将儿子带出江宁,想到这里,立即吩咐跟着曹顒上学的几个人,带着护院去四个城门守着.而后,从学子到各人跟着的长随,书童,都分开后各自问询了,这午休这段时间,无人落单,身边都有人,应该都能够排除嫌疑.
庄常带着人,发现了后院墙头上的痕迹,看来是有人从那里翻墙出入.大家的视线都落到了曹璗身上,因为眼下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曹璗家至今未归的小厮.
曹寅还未怎样,曹璗已经气得晕了过去.
庄常见不少孩子吓得不行,让曹寅先放人,让他们各自家去.众人有眼底幸灾乐祸的,有像曹颂那样含着眼泪的,只有顾纳神情有些异样,目光直直的,不知道想些什么.庄常察觉出异样,悄悄叫了个手下,低声吩咐了.
顾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着,心中满是悔恨,怪不得那个赌鬼父亲这两日突然慈爱起来,不止关心他的功课,还将学堂里的作息时间问个清清楚楚.他是强忍了,才没有在大家面前说出真相.那人即便再卑鄙无耻,也是他的生身之父.
远远地,见自己院子门前围着不少人,顾纳以为是父亲的事情败露,怕连累母亲,连忙跑上前去.却是几个街坊,都是熟面孔,有街头赶马车的陈六,有街尾的钱大娘,还有几个邻居.大家见顾纳到了,唧唧喳喳地说起来.
原来,昨日顾三找到陈六,要买他的马车,没有银钱,就要将周氏卖给他为妻.陈六是孤儿,家里又穷,全部家当就是几间破屋与一辆马车,二十三四岁,一直没娶上媳妇儿.顾三虽是赌鬼,但他家娘子的贤惠是街坊邻里都熟知的,因此陈六倒也愿意.
顾三讲了,只要陈六的马车加二两银钱,自己就写卖妻文书.陈六怕上当,请惯会做媒的街坊钱大娘帮着看了,算是做了中人.
原本说好怕白天出门不好看,让陈六今儿晚上来迎娶的.陈六等到中午,觉得事情不对,怕顾三带着家眷跑路,到时候人财两失,便来到了顾家门口.虽然是憨人,也懂得几分礼数,知道自己直接上门不妥当,央求钱大娘与几个街坊来帮忙说和.
周氏是书香门第出身,听到街坊大娘叫门,本来是要打开的,见有男子夹杂其中,觉得不妥,就隔着门与钱大娘对答几句.听到丈夫把自己给卖了,她更是不肯开门,要等儿子回来做主.
顾纳看了那契约,确实是父亲顾三亲笔手书,心底冰冷,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绝情至此,丝毫不顾及夫妻结发之情.
顾纳抱着拳头,给街坊们施了一圈礼:“各位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事已至今,小子就不多说了,还想大家先散去,容我们娘两商议商议!”又到陈六面前道:“陈叔也请安心,既然家父买了您的马车,这笔债就落到小子身上.家母性格腼腆,若是这般急促勉强,怕是要出大事!”
周氏的贤惠众所周知,大家想着顾纳说得有理,便各自家去.就连陈六都坦然离去,他心中有几分后悔,知道自己配不上周氏,这门亲事是自己想左了.如今,马车都没了,只期望顾家小子能够张罗点银两来还账.
周氏在院门内,再三确认外头只剩下儿子一个,才开着门缝,放他进来.
一个中午的功夫,周氏已如惊弓之鸟,见到儿子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开始大哭起来,听儿子提到那卖妻文书确实是丈夫亲笔,周氏的眼底露出一丝绝望.
曹方等人在四个城门守到天黑,都一无所获.曹寅一方面派人寻找,一方面派人到各个学子家,交代了各家家长不要随便说话.
老太君那里,曹寅不得不扯了个谎,说是苏州岳母生病,想念外孙,派人接了过去.李氏那里瞒不住,只好实说了,李氏吐了口血,晕死过去.老太君只当儿媳妇是担心娘家那边,又不放心孙子一个人出门,就让李氏准备回娘家,一方面侍候母亲,也能够照看儿子.李氏在老太君面前有苦说不出,只知道默默流泪.
曹荃与兆佳氏夫妇从儿子口中知道实情的,都过府里来问询.因那些学子的缘故,亲戚朋友差不多都知道织造府的公子被人绑了去.曹寅怕传到老太君耳中,发下话不许府里的下人往内院瞎传话,否则就杖毙,这才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李氏要等儿子的消息,哪里能够安心回娘家,又不能够留在府里,怕无法在老太君面前自圆其说.兆佳氏也是做母亲的,便提出请大嫂先到她家住些日子.曹寅担心妻子留在府里露了痕迹,被老太君所察,便将妻子托付给弟媳妇照看.
先不说曹家的慌乱,单说庄常那边,派人跟着顾纳,知道了顾三卖妻买马车的事.因时间太过巧合,让人不得不起疑.派人细细打听了顾三的底细后,庄常能够有几分断定,那顾三说不定就是绑走曹顒的人.
次日,族学里跑了的那个小厮显了踪迹.原来他当日离开后,就去投奔城外的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是知道他卖身为奴的,见他行迹匆匆的,就好言打探.那小厮岁数还小,支吾了几句就实说了.那亲戚怕担干系,假意哄他吃了酒菜,喝倒了他就捆了起来,天亮后叫了官差.
衙门里,一顿杀威棒下来,那小厮就供认了家主的姓名.在江宁提到曹家,又是织造府的族人,县官也不敢随意判定,派了两个衙役押着那小厮到曹璗处辨别真伪.
待到曹寅得到消息到曹璗家时,那小厮已经将顾三绑走曹顒的事如实交代.曹寅听庄常提过顾三卖妻买车之事,本来就有几分疑惑,如今得了准信,就带人去了顾三家.
周氏不知其中变故,还出去到厨房张罗茶水.顾纳见曹寅面带寒霜,询问父亲的下落,心中有数,见母亲出去后,就道:“那人昨日卖我母,已经是义绝!我却是那人所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请大人就绑了我去吧,或许那人得了消息会迷途知返.只求大人,饶过家母,给她存点体面.”说到这里,跪倒在地.
曹寅虽带着满腔怒气而来,但并非不明事理,这横祸确实都是顾三所为,又与他们娘两个有什么相干.他自身就孝顺,见顾纳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母亲,很是怜惜,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曹寅心中担心儿子,想着“虎毒不食子”,或者顾三知道其子在曹府,能够回头也备不住.
顾家早已家徒四壁,哪里有茶,只是几杯清水而已.周氏见曹寅脸色不好,想着是不是丈夫又惹了什么祸事,战战兢兢地问道:“外子不在,不知姑父找他何事?”
曹寅看了眼周氏,又看了眼顾纳,心中叹了口气,吩咐旁边的出去找那个卖马车的陈六来.
周氏见竟是为了这丑事而来,羞愤难当,再也不敢抬头. |
在江南,提到曹家,大家未必以为就是江宁织造府,毕竟天下姓曹的人多了去.但提到江宁织造府,人人却都晓得那就是曹家,是江南最显赫的世家之一.
从康熙二年,内务府在江南设织造府,第一任织造曹玺到江宁任职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十九年.十年前,曹玺病逝,蒙今上恩典,其长子曹寅子承父业,继任江宁织造.
江宁织造府同寻常的衙门差不多,前面是公衙,后面是私府.不同的是,后院中路正堂都空着,东路的花园子与几进院子亦是,只有西路五进,住着曹寅的家眷.
因重重的院子套院子,倒也不显得拥挤.
西路最里一进的院子,就是曹寅之母曹孙氏老太君的住处.
进院先是书写着千百个“寿”字的影壁,影壁后是宽敞的庭院,院子中间是湖石堆砌的假山,假山四周环绕着浅浅的水池.
水池中金鳞游弋,水面上两只大白鹤傲然站立,偶尔低下头来,叼了水池里的鱼吃.
五间高脊青瓦灰石的正房,门口挂着御笔亲书的“萱瑞堂”三个大字.正房两侧是长廊,一边连着院门,一边通到后院小花园.
正值盛夏,各院主子都午睡,丫鬟婆子也自然熄了声响,只有几个在院子中粘知了的小丫头,干完了手中的活计,歪靠在西廊下,打着瞌睡.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银色长衣的男童轻手轻脚地从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东廊下,望着水中的白鹤发呆.
若是有丫鬟婆子们看到,定要上前巴结,因这男童就是府里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儿,老爷太太的独生儿子曹顒.
实际上,此曹顒已非彼曹顒.在三日前,一个名叫“李雍”的,几百年后的魂魄在这个身子里苏醒.两人名字虽听起来读音差不多,人却差了不知千万里.一个是生在清朝豪门大院的满七岁的世家小公子,一个混在现代律师事务所的二十六岁的办公室文员.
曹顒醒来三日,亦迷惑了三日,自己到底是李雍,还是曹顒,虽说自己在那世的经历半点不曾忘却,但这辈子打记事起的各种画面也尽在脑子里.
家人长辈的慈爱,下人婆子的奉承,都像幻灯片似的在脑子里转啊转.而见到孙氏(曹顒祖母),李氏(曹顒之母),曹颜(曹顒同母姐),甚至见到曹寅都有几分亲近,就仿佛他本就是曹顒,曹顒本是他一样,只是大梦一场,如今清醒了而已.
三日,先是焦虑,后是伤心,再后是绝望,看来自己是遇到传说中的穿越,而且是穿越到一个并不陌生的家族,曹雪芹所在的那个曹家.虽然自己算不上什么红迷,但是因这几年的红楼热,对曹家的事也多少知道些.
据说,曹家祖上是明军将领,在东北打了败仗后投降,成了满洲正白旗包衣.后来从龙入关,在内务府当差.而后,曹玺之妻,曹寅之母孙氏被选为康熙的乳母,曹寅又自小与康熙一起长大,先是做过伴读,后是做了御前侍卫,曹家因此而发迹.
曹寅之父曹玺任江宁织造,后曹寅,曹寅之子曹顒,曹寅过继之子曹頫先后担任此职,一直到康熙去世,雍正登基曹家才开始败落.原因好像是曹家与其姻亲李家都参与了皇家的夺嫡之争,站错了队伍,先是支持太子,后是支持八阿哥,就是没有识别出那位四阿哥才是潜龙.
结果,雍正上台后,曹家,李家先后被抄家,曹家还好,雍正还算给留点体面,虽然抄家,但京城还给留了两处房产,让曹家的孤儿寡母入住.李家就没那么大面子,妻女仆人在苏州就地发卖,卖了十天都没人敢买,凄惨景象无法言表.
想到这些,曹顒只觉得浑身发冷,如今自己竟成了曹寅的亲生儿子,虽然不知道到底活了多少岁,但总之是年纪轻轻就病逝,还留了个遗腹子,然后就是有曹寅的过继之子继承家业这么一说.想到这些,又有些哭笑不得,一不小心竟成了曹雪芹的长辈,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他爹,即便不是他爹,也是他大爷……呃……也是他的大爷.
虽然三天时间不长,但曹顒通过身子记忆对曹家多少了解许多.知道老太君已经六十八岁,虽然年轻时在宫里当过差,却并不是后世传说中的乳母,而是做过康熙的保姆.
皇家的保姆,可不是大家认为的那种侍候孩子的老妈子,而是又被称为“精奇嬷嬷”的高级看护,是皇子皇女身边的生活总管,算是实际的养母.
从顺治十一年春天进宫当值到康熙四年皇帝大婚这十来年中,孙氏一直担任康熙的“精奇嬷嬷”,与康熙皇帝的感情不亚于亲生母子.因此,在康熙亲政后,才会封孙氏为“奉圣夫人”,一品诰命,并且封了其夫曹玺一等男的爵位.另外,在康熙皇帝两年前的第三次南巡中,就落脚在江宁织造府,因此江宁织造府又被江宁人称为“大行宫”.
曹寅为了不逾越,才避居到西侧院,空了当年迎接圣驾的正房与东边的院子以示恭敬.就是在那次南巡中,康熙为保姆孙氏的住处提了“萱瑞堂”三个大字,并且在陪同的大小官员面前称孙氏为“此乃吾家老人”.或者正是因为在宫里当差的时间太长,与丈夫一直两地分居,孙氏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曹寅实际上是曹家的庶出长子,生母早逝,养在孙氏名下,充作嫡子.
曹寅自幼聪颖,十月能言,三岁识字,五岁能文.虽然年纪比康熙小四岁,但的确是进宫做过伴读,十六岁后为御前侍卫,此后一直为天子近臣.直到父亲曹玺老迈,才被派到江宁来接班.先为苏州织造,曹玺去世后接任江宁织造,苏州织造由康熙另一心腹,曹寅的内兄李煦接任.李煦的母亲文氏,最初也做过康熙的保母,只是当值时间没有孙氏这样长.
曹寅娶的第一个妻子是顾氏,是江南大户之女,夫妻很是恩爱,不过子嗣上却艰难,始终未得一儿半女.后顾氏病逝,康熙皇帝指婚,曹寅迎娶了李煦的堂妹李氏为继室.
曹寅迎娶十八岁的李氏时,已经年过三十.新婚第一年,就添了长女曹颜,数年后又生了长子曹顒.因曹顒自幼身体弱,怕养不住,一直没起大名,乳名叫作“连生”.待到前年康熙皇帝南巡时,住在织造府,亲赐了“顒”字为名,并且恩封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比他老爹曹寅的二等子只低了四级,每年也拿着朝廷二百三十五两银子的俸禄.因是天子金口玉言给起的大名,所以“连生”这个乳名就收起不用,阖家大小都改了口,该唤“顒儿”的唤“顒儿”,该唤“大爷”的叫“大爷”.
曹顒是府里的长子嫡孙,自然成了孙氏老太君的心尖子,打落地伊始就养育在身边,直到半月前过了七岁的生日,才在曹寅好说歹说下移居在父母这边,并且送到族学中进学.没想到,才过了十来天,就病倒了.曹寅夫妇本还想瞒着老太君,不想却东窗事发.原来老太君因见天气燥热,怕孙儿上火,打发人去学堂送凉茶,这才得了信,知道曹顒病休,急忙忙赶到前院来,训斥了儿子媳妇一顿后,叫丫鬟婆子将孙子与那些铺盖日用一起打包回了自己的院子.
曹顒想到这些,眯了眯眼睛,不是说穿越都带着蝴蝶的翅膀吗?既然知道自己这个小身子骨不好,年寿不久,就不会提前预防?眼下不过是康熙四十年,惨烈的“九子夺嫡”还未上演,只要曹家避开这劫数,再把那些迎驾的亏空补上,雍正还有什么由头来抄家.
想通这些,曹顒提了多日的心放了下来,愈加想念那世的家人.自己是父母的老来子,也是心肝宝贝的养着,才会纵容自己高不成低不就的混日子.哥哥家的侄女才小自己四岁,哥哥嫂子也是当成亲生孩子似的对自己.自己还没来得及回报这些至亲,就莫名其妙地穿到了三百多年前,怎能不让人悔恨不已.不知不觉,眼圈已经红了.
“怎么眼睛红了,大爷身子还不好吗?”随着细细软软的声音,一双小手抚到曹顒的额头.
曹顒听着声音耳熟,抬起头来,来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穿着乳白色绸褂子,外面是紫色的坎肩,越发衬着唇红齿白好相貌.曹顒心中暗赞,若是外人见了这般体面的模样,怎么也会当成是大家小姐,实际却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名叫紫晶.
紫晶见曹顒不似往日那样活泼,眼中多了几份担忧.曹顒眼下身子虽小,内在却是二十多岁的人,哪里忍心让这样小的孩子担心,只好依着记忆里的模样,牵着嘴角,叫了声“紫晶姐姐”,话说出口,自己已经快被酸倒.
紫晶见曹顒露出往日模样,才算放下心,俯下身子,想要逗他说话,身后传来脚步声.紫晶与曹顒都扭过头去看,堂上正门的细竹帘子撩开,一个十来岁,穿着鹅黄衣服,梳着两个包包头的小丫鬟走了出来,见了两人,笑道:“老太太醒了,正找大爷呢!”出来的也是老太太房里的二等丫鬟,名唤茶晶.
紫晶听了,又俯下身帮曹顒整理了下前后的衣襟,才退后一步道:“大爷快进去吧,省得老太太等急了!”
被这般当成孩子般对待,曹顒很是不自在,但又无可奈何.老太太把他当成心肝宝贝的,院子里的上上下下也都眼睛巴巴地盯着他,稍微有与往日不同的举动,就要吓坏一帮人,害得他不得不按照记忆学着演“小孩”.
心中叹了口气,曹顒迈着短短的小腿往上房走去.那边茶晶已经拎着廊下那几个小丫头的耳朵教训着,声音压得低低的,手上却使了力气,几个小丫鬟都是十来岁的年纪,耳朵红红,想哭不敢哭,跪在地上很是可怜.茶晶虽然年纪与她们差不多,却是自幼由老太太亲自调教的,去年就拿了二等丫鬟的月例,这些外面打扫的小丫头当然不敢反抗.
曹顒微皱着眉,不由往那边多看了几眼,茶晶这才住了手,赶过来掀了帘子.见曹顒看她,却是灿烂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嘴里道:“才好些,就跑到院子里站着,倒教老太太惦记!”
刚被个小丫头关心,又被另外一个小丫头教训,曹顒忍不住要头痛.
怪不得《红楼梦》提到宝玉整日在丫鬟堆里厮混,不混不行啊,自打进了老太太这院子,除了曹寅与自己外,竟没见到第二个男人.眼前走来走去的竟是些大大小小的丫鬟,单说老太太这边院子,四个一等的,八个二等的,还有不入流的,就有二十多个.常来的还有太太身边的,几个姨娘身边的,小姐身边的,尽是每日跟着各房主子过来探望的.曹顒只是无奈,幸好自己是二十多岁人的心性,换作寻常孩子,在这样的脂粉香中长大,不娘娘腔才怪. |
江宁织造府,侧门.
几个青壮汉子牵着马,守住一辆马车前.
待到还差两刻卯时(早晨六点半),侧门打开,曹顒走了出来,后面两个十来岁的清秀小书童,提着装了笔墨纸砚的包裹跟在后面.
汉子中有一穿着蓝布衣衫的,二十五,六岁,身强体壮,看着像众人的头,见曹顒出来,笑着上前:“小主子,奴才抱您上车!”
曹顒在记忆中搜索,这汉子叫曹方,家生子,大管家曹福的二儿子,专门负责曹顒上学的.
曹方见曹顒不言语,以为是默许了,俯身将他抱到车上.车里侧是座位,两边还有小扶手,看来是为曹顒量身定制的.透过细竹编的车帘,曹顒看到车夫做在左辕,两个小童上了右辕,其他众人都上了马.
“慢着!”曹顒见车夫要扬鞭,忙掀起帘子,出声喊道.
曹方拉了拉马缰,低下头询问:“小主子,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曹顒指了指那两个小书童:“让他们两个进来坐!”
“小主子,这不合规矩!”曹方刚唠叨一句,就见曹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莫名不安起来,脸上转了笑容道:“惜墨,弄墨,你们两个小猴儿,还不赶快谢主子体恤!”
惜墨与弄墨笑嘻嘻的进了车里,马车这才离开侧门,往后街一里外的族学行去.
族学所在地是一座三进的院子,前面是给跟随学子们的长随们歇脚的,中间一进是学堂,最里面是夫子的住处.
如今,族学的夫子是曹璗,年纪与曹寅相仿,论起来是曹寅的叔辈,曹顒的祖辈.曹璗是少有才名,二十来岁就中了举人,可随后考了二十多年,始终名落孙山,后由家人张罗给捐了个七品县官.因不通时务,不到半年就被革职,弄得曹璗心灰意冷,就绝了出仕的心思,投奔到江南的族侄来.
曹寅见这位小堂叔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学问却是扎实的,就将族学托付给他.
除了曹家嫡支与侧支的孩子外,还有亲戚家的孩子来附学,因此也有十二三个学生.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六,七岁.曹顒是长房嫡孙,座位在第一排正中,右边是曹颂的座位.
曹顒到时,课还未开始,曹颂已经到了,见他来了,小脸满是欢喜,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曹顒左边的座位也坐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不像曹颂那般调皮捣蛋,乖巧地坐在那里,口中振振有词.曹顒听是“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又是“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是《论语》开卷的里的内容.刚听曹颂提到,今儿夫子要开论语,看来那小孩子是在预习功课.
“哼,惯会装模作样!”曹颂见那小童吸引了曹顒的注意力,嘴里嘟囔着.见曹顒疑惑,低声道:“是先头大伯母娘家的亲戚呢,你不在这几日里来附学的.先生偏爱,给安排到前面的座儿.”
正说着,曹璗迈着方步走了进来,见曹顒到了,指了指他左边的小童,道:“看来是好了,这是你的新同窗,顾纳.”然后又转头对顾纳道:“这是你曹家姑爷爷的嫡子曹顒,你应该称声表叔的.”
顾纳起身,甩了甩袖子,给施了个礼:“侄儿给表叔请安!”
见眼前两个大小书呆,曹顒牵了牵嘴角:“客气了,请起!”
古代的功课很是单调,先是夫子领着大家诵读了三遍《论语》第一卷,然后就指了后座年长的两位学子带着大家诵读.整整两个时辰,没做其他的.曹顒只读的口干舌燥,幸好每半个时辰,就能够歇一刻钟,有两个书童倒了茶水送上来,都是从府里带出来的.
到了午时二刻,是午休时间,夫子回了内宅,学子们的家里都送来各色点心吃食.学子们根据亲疏远近不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坐了.只有前面的三个小的,与大家有所不同.曹顒与曹颂兄弟两个,自成一派,由几个书童侍候着用餐.顾纳家没有下人来送午饭,从书包中拿出个纸包,里面放了一个白面馒头和两片咸菜.一小口馒头,一小口咸菜,倒吃的文雅.
后面传来嘘声,有人想要嘲讽几句,因顾及到曹顒,不敢多说,只阴阳怪气道:“穷酸,哪里配坐那么好的位儿!”
曹颂心直口快,见顾纳打开纸包,嚷道:“怎么又是馒头咸菜!”
顾纳面色如水,波澜不惊,仍是一小口馒头,一小口咸菜,慢慢吃着.等到吃到一半,将剩下的馒头包好,放回书包.
曹顒在旁看着见这么点的孩子能够如何沉着,心中暗暗好奇,看样子是出自清贫之家,却不知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够养出这样懂事的孩子.曹颂见不到别人不好,刚才不小心嚷出已经是很不好意思,用餐盒端着一个鸡腿,走到顾纳身边,放到他书桌上.
顾纳只做未见,拿出《论语》,低声吟诵起来.曹颂见他不理不睬,心头火起,把餐盒往桌子上一扔,鸡腿甩了出来,从顾纳的衣袖上滑到地方,衣服脏了一片.
“你!”顾纳瞪着曹颂,小脸通红.
曹颂瞥了顾纳一眼,得意洋洋地回到座位上.
曹顒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小孩子啊,真是麻烦.这时,后边坐着的学子们,都看到前面的变故,“哦”,“哦”的起哄.
顾纳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曹颂面前:“你弄脏了我的衣服,为何不赔个不是?”
曹颂瞪了一眼:“我不,我偏不!”
“赔个不是!”顾纳神情坚定.
曹颂扭过头,不去看他.后面的学子们,有成心捣乱的,都围上前来,有人说“二叔,好好教训他”,有的道“也不瞅瞅镜子,要欺负二表弟,先要问问小爷的拳头”.
“叭!”曹颂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撅着小嘴:“好了好了,算我的错,不该弄脏了你的衣服,这总行了吧!”
顾纳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去.
曹颂则回过头,冲那几个好事的学子羞怒地嚷道:“都散了,怪热的,烦不烦!”
曹顒见自己这个小弟弟心地好,又不仗势欺人,对他更亲近几分.
午休半个时辰后,夫子再次来到学堂上.下午授课内容是朗诵《声韵启蒙》与写大字.《声韵启蒙》是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书,今天教授的内容是: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羞看百炼青铜.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学子们摇头晃脑,读得朗朗上口,比上午枯燥的《论语》上顺口得多.中间爱出风头的,已经期待夫子出对子来,好让他们能够卖弄一把.夫子知道教学要循序渐渐,见大家诵读了几遍,就挨个叫学子起来背第一段,半数的人都会背了.而后,夫子又交代大家回家后将剩下的两段也背熟.
背完《声韵启蒙》,夫子叫大家准备好笔墨纸砚,看着大家写大字,内容却是前面教过的《百家姓》与《千字文》.别得功课还好说,这个曹顒特别上心,为了不当文盲,还是好好的读书写字.
未时二刻,学堂下课.各府的长随,接了自家的小主子,骑马的骑马,驾车的驾车,各自散去.
曹顒坐在马车上,很是无聊,上辈子读了将近二十年书,这才没过几年,又要重头开始,想起来都觉得头痛.
织造府,侧门.
一个神情猥琐的男人点头哈腰地对着门房施礼,三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绸缎衣服.门房满脸不耐,翻了个白眼,嘴里骂了几句.
那男人还要啰嗦,门房叫出两个粗壮汉子,呵斥了几句,才吓跑了他.
曹顒的马车到了,他下车后,看到不远处有个脏兮兮的瘦男人盯着自己,看了下曹方,问:“那人是谁?”
曹方回道:“那是顾三,算是咱们府里的亲戚,说起来也曾是大家公子,家道败了,投奔到老爷这里.却是个不争气的,只知道嫖赌,还打着老爷的幌子在外面欺男霸女,气得老爷撵了他出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儿子如今也在学上,听说是前些日子他家娘子来求了太太.”
真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是龌龊的男人竟然是顾纳的爹.曹顒想着那个连吃馒头都卖相斯文的小孩,心中暗暗诧异.
曹方送曹顒到二门,玳瑁带着两个小丫鬟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那顾三在赌场混了几日,赌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想要到织造府打秋风,却连大门都进不去,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怕挨揍,不敢在门口埋怨,离的远了,才吐了口吐沫:“混账狗腿子,等三爷发迹了,叫你们好看!”
等到曹顒下了马车,顾三远远地看着他浑身锦缎,脖子上带着项圈,腰带上挂着玉佩,不由动起心思来.直到曹顒主仆进了门,他才冷笑一声,掉头去了.
这顾三论起来,是曹寅亡妻顾氏夫人的嫡亲侄子.曹寅厌他不学无术,但看到亡妻份子,也不好太过薄情,虽然撵出府去,仍在后街赁了一个小院子给他们一家住,并且按月送些钱粮过去.每每都让顾三卷起来去赌,使得家里生活很是拮据,全凭顾三的妻子周氏织布绣花,才使得家中没有断炊.
顾三回家时,顾纳正与母亲周氏吃晚饭.母子两人,一人一碗棒子面粥.饭桌上还有半个白面馒头,是顾纳中午剩下的,推到母亲周氏身边,让母亲吃.
周氏哪里肯依,又将馒头推到儿子面前,自己就着几片咸菜喝粥.
顾三进了屋子后,自己就厨房找吃的,见有个白面馒头,拿起来就咬了一口.
周氏见了,忙上前阻止:“这是给儿子留着明儿上学带的吃食,我去给你盛粥!”
顾三输了钱,又在曹府受了气,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见妻子啰嗦,伸手就给了周氏两巴掌;“臭娘们,丧门星,自打你进了我们顾家的门,老子就没顺心过!”
周氏捂着嘴巴,嘤嘤哭着.顾三上前就是一脚:“嚎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呢,别以为我不知你这淫妇的心思,就咒老子早死,好找小白脸子去.”
周氏被踹倒在地,脸色吓得青白,委屈得簌簌流泪.顾三还想要动手,却见顾纳伸着胳膊,将母亲护在身后,小脸紧绷绷地望着自己.
顾三只觉得无趣,嘟囔着:“上个屁学!”又看了儿子,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些什么,“哈哈”笑了两声,掀起帘子出去了.身后,传来周氏的哭声. |
萱瑞堂正房共五间,面南朝北,按照老太君一品夫人的身份营建的.中间是厅,正对着门口的墙下摆放着丈高的四联黑漆坐屏,上面绘着《老子授经图》,屏风下是一黑檀木的案子,案子两侧是椅背上雕了梅雀图样的宽椅,算是主座.与之相别的,是左右两侧雁翅排列的八把椅子,也是黑檀木材质的,算是客座.
西边两间是孙氏老太君的起居室,中间是屏风隔开的,外间按照北方的习俗,在屋北侧砌了一溜的两尺来高的矮炕,炕头是顶房高的格子柜,炕上摆着一个软榻,还有一个小案几,上面放着两柄如意.地上是两排椅子,铺着半新不旧的竹垫子,看样子是家里人或者熟客就在这里招待.
里间是黑檀木雕花大床,配套的梳妆台,都是老太君当年的陪嫁.当年孙家与曹家联姻,却是曹家高攀了的,因此老太君的陪嫁极是奢华,至今即使身为一品诰命,用起来仍是不shi身份.大床后面百宝格外是一间暗阁,本是老太君上了年纪后耐不住南方冬季的潮冷寒湿,特意在卧房后起的暖阁,用的是地热.因后面的窗户用了绿色窗纱,所以又称为拢翠阁.后来曹顒出世,老太君抱到身边亲自抚养,拢翠阁就做了曹顒的卧房.因不朝阳,那里夏日倒也凉爽,住起来很是舒适.
东屋两间和西面结构差不多,只是没有暗阁,也是里间是床,外间是炕的,有时候留着亲戚家的女眷住,算是半个客房.
曹顒回到正房时,老太君正歪靠在西屋外间的软榻上,两个丫鬟跪在炕上给她捏肩.
见曹顒进来,老太君脸色多了几份欢喜,身子也坐了起来.对于这位对自己慈爱无比的祖母,曹顒却是从心底亲近的,上辈子出生时,父系与母系那边的长辈都已经辞世,虽然自小父母与哥哥嫂子也是宠着,但与这种隔了辈儿的溺爱还是有所不同.
曹顒初到异世,既担心曹家日后的坎坷,又想念着上辈子的家人,心底的孤苦自是无法言表.而这无条件溺爱孙儿的祖母,正好勾起他的殷殷孺慕之情,比对别人更多了几分真心.因此,进了屋子,快走几步,到了炕边,按照旧日称呼,道:“老祖宗起了,夏日天长,怪闷的,孙儿陪您打叶子牌可好?”
老太君见孙子仰着小脸,如此乖巧,心里更似吃了蜜一般,一边拉着曹顒的手,一边点头道好.跟着曹顒进屋子的紫晶与茶晶都是伶俐人,闻言不等孙氏吩咐,就取牌的取牌,取钱匣子的取钱匣子.
叶子牌,就是古代的纸麻将,没有中发白与东南西北风,分了“文”,“索”,“万”,“十”四门,每门都是一到九,另外还有“梅”,“兰”,“竹”,“菊”四张花牌.花牌可以当空牌用,有时候也代表财神,抓到了一张输赢就翻一番,两张翻两番,依此类推.玩法与现代社会相似,胡夹子或者单吊,也带点炮的.
曹顒虽然才七岁,可陪孙氏打叶子牌的历史却有好几年,当然不像大人玩的那样复杂,只是抓了几张牌比点数大小罢了,也是祖孙两个无事时的消遣.
炕上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珊瑚,一个叫玳瑁,一个是十四五,一个十二三,也是有眼力见的,见老太君兴起,忙起身将炕几搬到两个主子跟前.
老太君见人少无趣,叫茶晶与珊瑚搭手,紫晶帮着她看牌,玳瑁去倒茶.上了茶水后,玳瑁因想起早间曹顒用的饭少,晚饭还要一两个时辰,就退了出去,到小厨房冲了两份藕粉,又拿了盘老太君喜欢的绿豆糕,曹顒喜欢的肉松饼,放到一个小盘子里端到上房.
大家已经玩了好几把,是老太君与茶晶赢了,曹顒与珊瑚两家输.曹顒正饿着,见玳瑁端了吃的进来,忍不住揉了揉肚子,脸上多了几分喜色.到了清朝这几日,除了担惊受怕外,就是饮食不习惯,吃惯了三顿饭的人,让他吃两顿,怎能不饿得慌.
老太君见曹顒望着吃食,放下手中的牌,打发珊瑚洗帕子给曹顒擦手,然后笑着对玳瑁点了点头:“好孩子,难为你细心!”又对曹顒嗔怪道:“肚子饿了,怎么不开口,厨下的点心都是常备的,饿着了可不冤枉!”
曹顒只是笑,这么大的人了,装着孩子哄哄老人还情有可原,毕竟算是为这个身体尽孝,要是开口要吃的就有点不好意思.虽是饿了,但这毕竟是小孩身子,胃口也小,喝了半碗藕粉,吃了两块肉松饼也就饱了.
紫晶去洗了帕子,双手递给老太君.老太君擦了手,见曹顒吃得香甜,也喝了两调羹藕粉,吃了半块绿豆糕,然后将剩下的点心叫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分了吃.虽说点心看着是两盘,但每盘只有四块而已,所以珊瑚玳瑁几个一人一块就差不多空了.
说话间,吃完点心,紫晶与珊瑚叫外头的小丫头倒了新水,又洗了两块帕子,给祖孙两个擦了手,丫鬟们也各自收拾了.随后,大家才又拿起牌,接着玩了起来.
曹顒只是为了哄老人家高兴,并不在乎输赢,但见老太君那边接连的赢牌,不由留意起来,才发现紫晶在老太君身后用手势打出点数.珊瑚实诚,每次点数比老太君大了,就扣牌认输,只说是点小了;茶晶调皮,见点数比自己大了,扣牌认输,点小了,就得意洋洋地赢牌.
老太君哪里在乎这几个小钱,陪着宝贝孙子,有输有赢的倒也玩得愉悦.曹顒看破紫晶的手势,便也学着珊瑚,点数比老太君大了就扣牌认输,叫老太君多赢几把.偏偏茶晶那边手气坏了起来,连输了好几次,结果分在四人名下的几串铜钱就有大半堆到老太君那边.老太君赢得眉开眼笑,只道是今儿运气好.曹顒与几个丫鬟也都笑着,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
又玩了几把,眼见珊瑚眼前的铜钱已经光了,曹顒这边也只剩下几个大钱,老太君怕他小孩子家的输干净心里不痛快,便也不肯再赢了.遇到小点时,就掀开了牌面比大小,遇到大点,就也扣了牌道小.
紫晶站在老太君身后,脸色变了又变,半天没打手势.曹顒猜到缘故,心中颇为感动,连着赢了几把,脸上堆满了赢钱的欢喜.
老太君见孙儿开心,比自己赢钱还快活,乐呵呵地开始输下去.珊瑚年纪大,也看出老太君的用意,便输多赢少,哄着两个主子高兴;茶晶却是没心没肺的,哪里会想那么多,乘着大家都扣牌道小,狠狠地赢了几把,倒也回来不少本钱.
屋子里笑闹不断,外头小丫鬟已经扬声道:“禀老太君,二太太来了!”
老太君闻言放下牌,脸上笑容淡了不少.
那二太太就是曹寅之弟曹荃的正妻,是满洲旗人,娘家姓兆佳,父亲成林在山东任知府.前些年,成林在江南任知州时,与曹家结的亲,本想将女儿嫁曹寅为继室,后因曹寅娶了李氏,就将女儿嫁给了曹寅的庶弟曹荃.
当时,曹荃在杭州府下的一个县任县官,正七品.兆佳氏的父亲虽然不过是从五品,但兆佳氏是满洲大姓,她的伯父玛尔汉是京里的高官.兆佳氏嫁入曹家后也就带了几份小性,总觉得曹家不过是正白旗的包衣,出身太过卑贱.虽然曹玺与曹寅父子接连担任江宁织造,不过是正五品小官.因当时并没有住在江宁,没有长辈压制,兆佳氏就飞扬跋扈起来,摆起满人姑奶奶的谱,将丈夫曹荃制得服服帖帖.
待到前几年,曹荃升迁为江宁府通判,二房这支就搬到江宁来.曹寅就这一个弟弟,心中偏爱了些,就在织造府西侧给他起了宅院,收拾得妥帖.偏兆佳氏是个不肯安分的,因嫂子李氏是填房,年纪又比自己还小几个月,就怠慢张狂起来,在孙老太君面前也是应付.
老太君做了十多年的“精奇嬷嬷”,最是讲究大家规矩的,哪里容得兆佳氏的无礼,一顿家法下来不说,还让曹荃写休书.
兆佳氏回娘家哭闹,想要父亲为自己做主,只换了两个大耳刮子.成林细细对女儿讲了曹家与皇家的联系,并且说了孙氏一品诰命的身份.因曹家行事一向低调,这些事情本不为外人所知.成林也是在与曹家结亲后,听京城那边的消息才知道的.成林夫妇登门谢罪,兆佳氏陪尽小心,这才让老太君消了气.以后兆佳氏规矩起来,再不敢拿大.
直到两年前,曹顒被赏了“一等轻车都尉”的爵位后,兆佳氏就活了心思,想要给儿子曹颂也谋点好处,知道曹家小辈的前程全在老太君身上,便想着法子的献殷勤.老太君被聒噪的不行,就下令免了她每日的规矩,只许她初一,十五过来侍候.即便如此,也没拦住兆佳氏的心思,仍是三天两头的来上一趟.兆佳氏也伶俐,每次来不是牵着女儿,就是抱着儿子,老太君看在孙子孙女面上倒也不好嗔怪.
这日,除了兆佳氏和随行的丫鬟婆子外,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二房的长女曹颖,长子曹颂,次子曹硕.曹颖十二岁,比大房的曹颜大两岁,排行靠前,因此两府都叫她大小姐;曹颂小曹顒半年,叔伯排行第二;曹硕才一岁半,叔伯排行第三,正学说话.
几个孙女孙子先给老太君请安,又与曹顒互相见礼.老太君虽然不喜兆佳氏,也不好在孩子面前给她没脸,叫人将曹硕抱到炕上,哄着小孙子说话.曹颖则带着两个小丫鬟去找曹颜去了.
曹颂一向调皮好动,在屋子里坐不住,拉着曹顒到了廊外.与曹顒的斯文秀气不同,曹颂虎头虎脑,小身子骨壮壮的,个头也比曹顒高了小半头.
“你怎么去了学上几天就不去了,是不是怕人欺负你,别害怕,有我呢!”曹颂挥起小胳膊,很是仗义地说道.
曹顒只觉得好笑,明明自己还大些好不好,见曹颂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想逗逗他,因此故作老成道:“二弟,我是哥哥,都是哥哥护着弟弟,哪里有弟弟护着哥哥的道理?”
曹颂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你很笨”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才是哥哥呢!不是说大月份周一岁,小月份周两岁吗!”说着,伸出肉肉的小手,摆着几个手指头道:“你虚岁八岁,周两岁是六岁;我七虚岁,周一岁也是五岁.我是正月生的,你是七月初生的,我不是大了你整整半年?偏偏那些大人们糊涂,还要让我管你叫哥哥!”
曹顒哪里听过这样的算法,脸上不由多了几份笑意.曹颂只当是说动了他,看了看四周,见丫鬟们都离的远,才从怀里掏出一个苇子编的李子大小的蝈蝈笼子,塞到曹顒手里:“给你玩的,老祖宗把你当姑娘似的养,也不许你出门,多闷啊!”虽然给了出去,但眼睛却不离那个小笼子,看来是心爱之物.
曹顒见了不忍,又把蝈蝈笼子放到曹颂手里:“我看看就好了,还是你拿去玩吧!”
曹颂却不肯收,拍了拍胸脯道:“哪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的,那成了什么?就是特意买给你的,你身子本不好,再闷出病来可怎么办!”说话间,已经不再看那个小笼子.看来,倒是实心实意给的.
曹顒看着曹颂小大人的模样,心中多了几份感动.虽然小了点,但也是自己的小兄弟.上辈子有哥哥,但因年龄差距大,一直当成父辈般尊敬,手足之情反而不如眼前小人表现的直白.想到这些,伸手摸了摸曹颂前面的小光头.曹颂有样学样,也摸了摸曹顒的额头.兄弟两个,都“哈哈”笑着,带着几分傻气,也带着几分温情. |
兆佳氏到了老太君院里不久,李氏那边就得了信儿,虽然妯娌感情只是淡淡的,但面上还要过得去,收拾妥帖后,带着几个侍妾丫鬟来到后院.
老太君见了李氏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妾,想到点什么,问兆佳氏:“记得前些日子说起你们院里的宝蝶有了,如今几个月了?”
宝蝶是曹荃的侍妾,本是兆佳氏房里的丫头,有了身孕后扶为妾的.
兆佳氏不似往日那般捻酸拿醋的,而是笑嘻嘻地回道:“八个月了,早安排了院子,接生婆子与奶妈子也找好了,老祖宗就放心等着抱孙子吧!”
老太君与李氏见兆佳氏如此大度起来,都觉得纳罕.兆佳氏身后站着的张婆子上前一步,满脸堆笑说:“还要给老祖宗道喜呢,我们太太又有了!”
老太君望着兆佳氏,脸上多了几分关切:“何时查出来的,前几个月可得小心,这可不是玩的!”
李氏在旁,连忙道喜.兆佳氏谢过了,然后回老太君的话:“今儿上午才查出来,这不眼巴巴地过来给老祖宗报喜.说是都两个半月了,怪不得最近没味口,还喜欢吃酸的,以为是天热的缘故,却是有了!”言语中流露出几分得意,因侍妾怀孕的懊恼也一消而散.已经生育了一个嫡女两个嫡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就算有庶出儿女也丝毫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倒能衬着她贤惠.想开了这些,她怎能不得意.
老太君听后,笑着点了点头:“‘酸儿辣女’,倒是好兆头,定能生个大胖小子!”说着,看了看大儿媳妇李氏,眼中多了几许深意.
李氏虽陪着笑,却手足冰冷.曹顒出世后,她的肚子再也没有动静,夫妻两个有儿有女倒也不急.只是老太君见长房这支人丁稀薄,曹顒也没有个亲兄弟做伴,每每听到二房有喜事,就要张罗给大儿子纳妾.看样子,不久后,这新姨娘又要纳了.
兆佳氏是知道点缘故的,乐得看李氏笑话,只东拉西扯的逗闷子,哄的老太君满脸欢喜.
不说后院的女眷说着闲话,前衙的曹寅办完公事,却没有回内宅,脸上多了几分忧色.府里的首席幕僚庄常与他宾主相得多年,是诸事不瞒的,见了开口问道:“大人,因何烦恼?”
曹寅见书房里没别人,看了眼庄常,道:“没有外人在,天行兄还唤什么‘大人’,倒是委屈了你,早就升了正五品,却只是不能张扬,连遇到八品小官都要见礼!”
“天行”是庄常的字,除了明面上是织造府的首席幕僚外,他还有个隐秘的身份,就是江南通政司的参议,是正五品的官职.曹寅亦是,除了明面上的江宁织造府的正五品官外,还是通政司的主官通政使,正三品.
江南通政司是康熙皇帝亲自管辖的部门,最初设立是为了更好的掌控江南政局,算是朝廷在这边的耳目.早期主要关注与打压民间的反清力量,待到近些年反清力量消减,通政司的关注范围就广了些,上到官员私密,下到百姓民生,都是按期汇总,以秘折的形式呈给皇帝亲阅.因其隐密性,这个衙门除了皇帝与几位上书房的重臣外,并不为外人所知,其司里的上下官员也都隐了身份散在江南各处.
庄常听到曹寅的话,一边抚着胡子,一边笑着说:“东亭兄却是浮躁了,连这般抱怨的话都说出口,却是难得!”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让老夫来猜一猜,莫非是为了大公子!”
曹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就是为了这个孽障,已经满七岁,老太君还这般护着,连学上也只去了几日,如此荒废光阴,怎叫人不愁!”
庄常沉思片刻:“东亭兄操之过急,大公子是府里嫡长孙,太夫人偏疼些是人之常情.凭万岁爷与曹家的情分,若是没有意外,这个织造府将来还是要落到大公子头上的,不用太过在意功名.”
曹寅摇了摇头:“即便如此,也不能马虎对待.现在年纪小还好,再大些要进京当差的,若是成为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怕是两辈子人攒得这点体面要保不住!”
毕竟是曹府家事,庄常不好多言,又说了一些京城的消息,方散了.
后院的曹顒并不好受,曹颂毕竟是六岁的孩子,安稳了一会儿就开始淘气,撵池子里的白鹤.白鹤都是驯养过的,翅膀也做过修剪,飞不起来,只能四处逃窜,躲开这个小祖宗.
曹颂“哈哈”笑着,膝盖下的衣襟湿成一片,丝毫不顾及,见曹顒在旁边不动,又扬水往他身上洒.曹顒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正着.
曹顒见曹颂玩得开心,就由他,浑不在意,不想一阵风吹过,湿衣服往身上一贴,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曹顒无比郁闷,看来先不说曹家以后运程如何,养好身体是最主要的,否则这个小身子骨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
玳瑁正好从房里出来,见了连忙上前,蹲下身子来,用帕子擦了擦溅到曹顒脸上的水,面上满是担忧:“小祖宗,才好了些,再着凉怎么办?”
跟着兆佳氏过来的张婆子出来找曹颂,见了满身是水的曹颂,连忙过去将他从水池子里抱出来.又是一番张罗,出来好几个丫鬟婆子,将兄弟两个的湿衣服去了.曹颂没带换的衣服过来,穿了曹顒的,紧紧绷绷的,小了不少.
折腾了一会儿,到了未时二刻,是晚饭时间.老太君因西府的孙子孙女来了,特意叫厨房加了菜.圆饭桌子就摆在西侧间,按照大家规矩,媳妇儿是不能够上桌的.老太君坐在北面,左手是曹颖与曹颜两个孙女,右手是曹顒,曹颂两个孙子.曹硕年纪小,由奶妈子抱着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喂食.
正如红楼梦中所描述的那样,众人落座后,丫鬟们端着直径为一尺左右铜盆,里面装着清水.
曹顒来这里几日,吃饭的规矩也熟了,虽然觉得繁琐,也只能够入乡随俗.洗完手,拿丝帕擦了.
桌子上的凉菜已经摆好,共八盘,装在五寸的小碟子里:盐水肘花儿,松花小肚儿,虫草鸡,兔脯,什锦豆腐,酱瓜丝儿,清拌粉皮儿,红油笋丝儿.待坐上诸位洗手后,热菜开始上来,也是八盘,七寸的盘子,三鲜鱼翅,佛手海参,清蒸白鱼,小炒螃蟹,江米酿鸭子,糖焖莲子,烧百合,炒丝瓜.接着,是四个碗儿,烀烂甲鱼,香菇野鸭,冬瓜鸡翅,高汤白菜.然后是两道汤,鸭血汤与三鲜丸子汤.最后是四道小点心,莲子糕,豆沙卷,豌豆黄,金丝烧卖.
老太君吃的是胭脂米,其他人都是一碗碧粳米.
因考虑到兆佳氏有了身子,布置完碗筷后老太君就叫她东屋歇着去了,李氏带着曹寅的两个侍妾封氏与钱氏给大家布菜.
曹顒不久前才喝的藕粉,还不饿,就着酱瓜丝与笋丝吃了半碗米饭就差不多了,又慢慢地喝了半碗鸭血汤,见其他人都撂下了筷子,才放下调羹.丫鬟们奉上半碗ju花茶,是漱口用的.漱口的水,吐到另一个丫鬟捧着的精致小巧的痰盂里.而后,依照每个人的喜好,上了不同的茶.老太君是普洱茶,两位是小姐是茉莉花茶,两位小公子这边是碧螺春.
桌子上的菜撤了下去,大都只动了一两筷子.老太君又指了几个比较补的菜,叫人给西府的宝蝶送去.
曹顒见曹颂吃饱了开始打瞌睡,就拉他到拢翠阁里倒着.曹颖与曹颜姊妹两个也跟了进去,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与兄弟两个说话.老太君见他们兄弟姊妹亲近,心中欢喜,叫人洗了瓜果梨桃送过去.
拢翠阁北面却正对着后花园的莲花池,窗子都开着,上面罩着草绿色的窗纱,凉风习习,丝毫不觉暑热.
曹顒半靠在床上,看着地上坐着的两个小女孩.曹颖穿着玫红色丝绸褂子,奶白色小马甲,性格不似兆佳氏那样泼辣,带着几分南方女孩的腼腆,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曹颜则是一身天蓝色的衣裙,自幼由父亲曹寅亲自教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算是个小才女.虽然不过十岁,但言谈举止已是不俗,隐隐露出大家风范.
好像八旗女子都要参加宫廷选秀的,曹家是正白旗下,当然也不例外.隐隐记得,曹寅有个女儿嫁个了一个铁帽子王为正妃,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就是曹颜了,却不知曹颖的未来如何.想到这些,曹顒有点跑神,虽然有女儿贵为王妃,但曹家仍不能够逃脱抄家的命运,那个王爷看来也是个没实权的.否则,自己这个王爷的小舅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就不用再为曹家的命运劳神.曹颖的命运却是彻底未知,估计像寻常大家女儿一般,嫁给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做个贤惠的正室妻子.
曹颖见曹顒看她,以为他想要吃水果,用竹签插了个葡萄递了过来.曹顒接过了,道谢.曹颖只是一笑,退回座位.曹颜却不依,板起小脸,佯怒道:“弟弟真是无礼,就在祖母面前装乖巧,背后竟这般拿大,竟连一声姐姐都不叫,小心告诉父亲来教训你!”
竟然被小孩子威胁了,曹顒心里番了个白眼,表面上仍是辩解着,只说是没有.曹颜成心逗他,怎么肯罢休,伶牙俐齿又是一番说教.曹颖见他们姐弟拌嘴有趣,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吃吃笑着.
突然,老太君屋子里传来“啪嗒”一声,好像是杯子落地的声音.外间一片寂静,内间里的几个孩子察觉出不对,都止了声响.接着,是老太君提高了声音道:“就这么定了,回去收拾屋子吧,明儿叫人送过去,好事成双,省得你们编排我老婆子偏心!”
不一会儿,张婆子带着东府的几个丫鬟过来,请曹颖与曹颂姐弟出去.曹颂揉揉眼睛,跟在张婆子出去.曹颖与曹颜对视一眼,低眉顺眼地走出来.曹顒也爬起来,跟在两位小姑娘身后.
兆佳氏行礼告辞,等姐弟两个出来后,吩咐奶妈子抱起曹硕回府.地上的茶杯碎片已经叫人收拾干净,只剩下水渍证明刚才听到的声响是真实的.虽然兆佳氏低着头,但曹顒却见她肩膀微动,露出的半张脸一片惨白.
到底是发生什么变故,曹顒心中满是好奇,明明吃饭后还是好好的气氛,怎么才两刻钟就成了这个模样.想到这些,细细打量老太君,波澜不惊的,喜怒不形于色;再看李氏,虽然面上平平,但眼神颇为复杂,似有点嘲弄还有点疲惫.
兆佳氏带着孩子们走后,老太君先打发曹颜回去,然后向李氏交代了几句,准备好两套嫁妆给琉璃与翡翠.琉璃送到前院,翡翠送到西府去,每人再给调两个三等的丫鬟跟着.李氏面色平静地应了,带人下去准备.
老太君歪在软榻上,不知在琢磨什么.曹顒坐在炕边上,一下下的帮她捶腿.其实他心中很是讶然,看来是老太太把身边的大丫鬟琉璃与翡翠给曹寅与曹荃兄弟做妾.怪不得兆佳氏的脸色那样难看,与李氏的贤惠不同,她在自己府里向来是一手遮天的,虽有个姨娘宝蝶,却是她的丫鬟,为了面子上好看扶上来的.估计她也在后悔,若没有这般赤裸裸的卖弄,估计就不会有这等意外的“喜事”.
曹顒不知该不该羡慕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四十三岁的人,要纳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为妾,老牛吃嫩草.想到李氏方才的神情,曹顒又有几分心疼,毕竟是跟这个小身体骨血相连的生身之母.女儿心性高洁,母女关系淡薄,儿子被婆婆带着,丈夫前衙事务多,又有两三房美妾,她这位众人眼里的“贤妻良母”当得实在是辛酸. |
曹顒胡思乱想着,老太君已经睁开眼,叫人将当值不当值的丫鬟都叫了过来,四个一等丫鬟站在第一排,除了珍珠与珊瑚,方才提到的翡翠与琉璃也在其中.
两人看来是得了信的,羞得满脸通红,下巴都抵到衣服上.两人都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一个管着四季衣服的,一个是管着头面首饰的.
老太君说了几句“恭敬老爷太太,不许调皮”的闲话,然后指了玛瑙与紫晶接了她们手中的差事.其他人还好,只有茶晶虽年纪小,却心高,见两人升了大丫鬟,眼底有几分不快.
翡翠与琉璃给老太君磕了几个头,下去与玛瑙与紫晶交接过了.这样下来,老太君身边的二等丫鬟又空了两个,其余的丫鬟都眼巴巴的等老太君发话.府里一等丫鬟月银二两,二等一两,三等的五百文,不入等的三百文,其中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毕竟,整个府里,一等丫鬟才四个.就算升了二等,四季衣服,头面首饰,都是有定例的.
老太君的视线在几排大小丫鬟中转了几圈,最后视线落在前排的玳瑁身上,指着她道:“你是个细心的孩子,顒儿交给你我也放心,以后你就侍候顒儿吧!”
玳瑁上前应了,又转过头来给曹顒磕头,算是认了主人,然后才起身站在曹顒身旁.
老太君见玳瑁礼数周全,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茶晶:“满院子数你最伶俐,去和玳瑁做个伴,省得她像个据了嘴儿的葫芦似的,半天没动静!”
茶晶恭敬应了,也给曹顒磕了头,然后避到玳瑁身边.
一下子空出四个二等丫鬟的位置,满屋子的小丫鬟都伸长了脖子,等着老太君挑人.老太君只指了第三排一个瓜子脸的,其他都不满意,吩咐了管家,明日再挑些好的选,然后就挥手打发大家出去,房里只留了玳瑁与茶晶侍候.
曹顒被满屋子的头油熏得头疼,见大家出去松了口气,老太君拉着他的手,说道:“顒儿,这几日夜里老听你睡不安稳,是不是祖母觉轻吵了你?”
曹顒连忙摇头,倒不是老太君吵他,而是有其他原因,一是不习惯早睡,二是为这莫名其妙的穿越担忧.
老太君叹了口气:“乖孩子,是祖母老了,每天到了丑时就醒,却没有想要扰了你休息!”说到这里,吩咐玳瑁与茶晶去找珊瑚,布置出东屋给曹顒住.所有的帷幔都要新的,缺少的东西列出单子交代给采买出府选购.
曹顒心中是情愿的,半推半就地答应.在这边暖阁里,与老太君卧室只隔着百宝阁,实在太没有隐私了.看老太君对他的宠爱,直接想要个单独的院子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是老太君这边放他出去,李氏也会把儿子接到她院子去养着.东边的屋子,虽然与这边连脊,但东西两个卧室中间隔了几间房子的距离,若是不折腾出来太大的动静,他就可以在这边为所欲为,例如,调戏小丫鬟什么的,不过,只是想想罢了,这个小身子骨,就算是黏到人家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前面,开阳院.
这是李氏与曹寅夫妇的住处,前面是二门,二门外是两处空院子,是给府里成年男丁住的,因曹顒还小,那里一直空着.后面几个小院子住的是曹寅的两房侍妾.
李氏等曹寅回来,妾室侍候着,夫妻两个用了晚饭.
饭后,待到屋子里就剩下夫妻两个人,李氏将琉璃与翡翠的事情说了.曹寅看了妻子一眼,有些动容:“何必呢,苦了你了!”
话不多,却是贴心,李氏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强忍了,笑道:“老太太调教出来的,品貌都是上乘,琉璃,我看她还好!”
曹寅不愿继续这个尴尬话题,微微皱了眉道:“那孽障怎么样了,学上已经病休了四日,太不像话!”
李氏听提到儿子,连忙出声辩解:“顒儿躺了好几日,今儿方好些.小脸尖尖的,瘦了不少,晚饭才吃了小半碗饭.如今已经进伏了,让他再养两日吧!”
曹寅叹了口气,三十六才有了这个儿子,若说不心疼是假话,只是按礼讲究“严父慈母”,讲究“抱孙不抱子”,他这个做爹的也只能板起脸来教训儿子.陪着妻子说了会儿闲话,见外面天色渐黑,夫妻两个一起到后院老太君这边.
这时,讲究“晨昏定省”,意思是晚上服侍就寝,早间省视问安,这才是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
外面天色还未全黑,萱瑞堂已经点了灯.
老太君歪靠在炕上,炕上小几上放着一盏灯,曹顒趴在几上看《论语》,珊瑚在一边给老太君念《金刚经》.曹顒虽才去学上半个月,但在这之前,就已经由老太君手把手教会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几本蒙学的书.
如今,曹顒虽然记忆尚在,但读起《论语》还是吃力,不习惯竖着看,不习惯繁体字,不习惯没有标点.即便如此,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做文盲不成?就当从新入了一年级,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半蒙半猜的,慢慢来,总有认全的时候.
见曹寅夫妇进来,曹顒从炕上下来,待他们给老太君问安后行礼.老太君叫儿子媳妇坐了,而后,曹寅又问起老太君晚饭吃的可好,老太君点头道好.老太君问起前面给新姨娘的院子了派人预备,李氏细细答了.
曹寅见儿子拿着本《论语》站着,心中虽高兴,却仍是板着脸,问道:“读到哪篇了?”
“为政篇!”曹顒扫了一眼手中的书,回答.
曹寅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又问:“‘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何解?”
老太君与李氏听曹寅问曹顒功课,都止了声,望着这爷俩.老太君见曹顒低头不语,怕他心里不痛快,冲着曹寅嗔怪道:“他年岁这般小,哪里懂得这些个.如今《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熟了,比同龄的孩子已经强过太多!”
曹寅连忙应声称是,望着儿子的目光却难免有些失望.
曹顒见了,不知为何忍不住,开口说:“‘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意思是子贡问何为君子,孔子回答,真正的君子先做事,而不是夸夸其谈,而后别人自会跟从你.”
曹寅面容平静,眼底却是有着几分欣慰.旁边老太君与李氏见曹顒站在那里,小大人般,对答伶俐,都是满脸欢喜.
曹顒低下头,嘴角含笑,暗道庆幸,在上辈子《论语》读过一部分,正好是开卷的《劝学篇》与第二卷的《为政篇》,换了其他的读着都费劲,更不要说解.
曹寅见了曹顒神色,只当他是得意,冷哼一声:“不过一知半解!”
曹顒哪会与他计较,老太君却不依了,瞪了儿子一眼:“顒儿解得很好,虽然听着直白些,但却是那个道理!”
曹寅不好违逆,连声应是,看了曹顒一眼,犹豫了再三,还是提到了上学的事.
老太君听了,想也未想,就摇了摇头:“不可,不可,如今已经进了伏,外面酷热难当,就是大人出行一次也受不了,何况是这样小的孩子.前几日中暑,就躺了三天,今儿方好些,可不敢再折腾.早说了让你请先生到府里,偏不听,尽是胡闹!”
曹寅讪笑道:“学上都是族里或者亲戚家的孩子,想着顒儿没有同胞兄弟扶持,结交几个同窗好友一起上进也是好的.”
“是这个道理,不过眼下不行,等过了这几日热天再说!”老太君不动如山,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让孙子出府.
曹寅最后一点期望破灭,曹顒却琢磨着,若是按照老太君的意思可不行,自己就圈在这院子里,整日里看各色丫鬟走来走去,闷也闷死.因此,他连忙道:“老祖宗,孙儿的身体已经好了,明儿去上学吧!”
老太君略感诧异,挥了挥手,将曹顒叫到炕边,拉着他的手道:“好孩子,不用勉强,过段日子也可!”
曹顒摇了摇头:“不勉强,孙儿想去读书!”
曹寅与李氏见儿子如此懂事,诧异中带着些许欢喜.老太君已经笑出声来,点了点头,道:“这真是嫡亲的爷俩,眼下你这要进学的模样,与当年你父亲一般无二!”指了指曹寅,接着说:“记得那年冬天,你父亲才选了宫里的伴读,日日二更就起了,比朝里的官员去的还早.京里的冬日可不像咱们这边,那可是天寒地冻的!等到了三九天,更是要冻掉了耳朵.那回下了一场大雪,我心疼你父亲,想给他请上几日假,他却是死活不依,就怕耽误了功课.”
老太君说得高兴,曹寅与李氏却神态各异.曹寅因在妻儿面前提到童年糗事,尴尬地陪着笑;李氏只知道丈夫少年时做过宫廷侍卫,第一次听说伴读的事,想着未出阁前,哥哥对自己提到丈夫在素有才名,看来是自幼聪慧,眼中柔情更盛.
老太君并不糊涂,当然知道只有读书才是正路,只因偏疼孙子,格外宠溺了些,如今见他自己愿意去,当然没有不依的.当即,又细细地交代了曹寅夫妇,什么明儿送曹顒上学用什么马车,派什么人跟着,诸如此类.
交代完这些,外头全黑了,老太君面上有些倦怠.李氏先叫上了玳瑁,让她服侍曹顒安置,然后自己与丈夫两个扶着老太君进了里间卧房.曹寅铺床,李氏帮老太君脱了外衣.等老太君躺在床上,夫妻两个这才离开.
拢翠阁里,曹顒躺在床上,玳瑁值夜.在地上展开了行礼铺盖.万恶的封建社会,曹顒心中感慨,嘴里压低了声音道:“玳瑁,房里不用留人,你出去休息吧!”
玳瑁笑着说:“那怎么行,老太太要骂的,难不成大爷半夜口渴还要自己倒水不成?”
曹顒无力地闭上眼睛,百宝格外,老太君已经入眠,传来轻轻的鼾声.曹顒却睡不着,眼下这个时间,估计也就是晚上的八,九点钟.
玳瑁听曹顒躺得不安稳,轻声问:“大爷可是热了?”
“嗯!”曹顒胡乱答应着.
玳瑁闻言,拿了把团扇,做到床边,慢慢地煽起来.
曹顒心里一动,开口询问:“你是不是姓‘花草’的‘花’?”心中想着,瞧这温柔体贴的样子,就是一个典型的花袭人.
玳瑁摇了摇头:“奴婢姓冯,是家生子儿,老子与娘都在城外庄子当差.”
主仆两个低声说了几句闲话,曹顒见玳瑁侧过头打了个哈欠,知道她困了,就闭着眼睛装睡.玳瑁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仔细地放好了蚊帐,才下去休息.
曹顒睁开眼睛,开始想念那世的亲人.自己是帮着事务所的陈律取材料时出的车祸,因为当时冲击太大,自己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就到了康熙年间.父母都六十多岁,白发人送黑发人,该多么伤心难过.哥哥嫂子亦是,因大了自己二十来岁,一向把自己当孩子似的关爱.想到这些,曹顒的眼睛又湿了.他心里又是不甘,那辈子还未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就这样死了;难道在这个世界还要注定年轻早亡的命运?不行,自己一定要活得久久的,也要混个儿孙满堂.打定了主意,曹顒握了握拳头,告诉自己说. |
鹫岭郁迢峣,龙宫锁寂寥.
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扪萝登塔远,刳木取泉遥.
霜薄花更发,冰轻叶未凋.
夙龄尚遐异,搜对涤烦嚣.
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桥.
————————唐•宋之问《灵隐寺》
灵隐寺位于杭州西湖西北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是江南香火最盛的古刹,始建与东晋年间,至此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前年春天,康熙皇帝第三次南巡时,就曾到灵隐寺祈福,并且亲笔提了“云林禅寺”的匾额.
眼下是七月下旬,再有几日就是地藏王菩萨圣诞.地藏王菩萨,在佛教中又被称为幽冥教主,是掌管阴司的菩萨.他的圣诞,宜立资助超脱十万一切孤魂的愿,因为各地香客赶来行善做法事的人就不可胜数.
那将曹顒带到杭州的乞丐,姓邢,本是苏州坊间的泼皮无赖,结交了几个兄弟,在众人中排行第二,打着乞讨的幌子,弄些不干不净的钱财.灵隐寺的各种佛诞,这些泼皮都是次次不落空的,不仅拐来孩子,弄残了乞讨,还捡落单的香客谋财害命,只因每次犯案后都要换地方,因此至今仍逍遥法外.
曹顒到杭州的第二日,就开始了在灵隐寺的乞讨生活.他的身子本不好,折腾了几日,转辗千里,又被生生折断了腿,就发起高烧来.
邢二将曹顒放在西湖通往灵隐寺的必经之路上,自己跪在一旁.用袖子揉眼睛.袖口上涂了生姜,辣得眼睛红红肿肿,与地方躺着的病孩子呼应着,真像对落难父子.
大人哭得可怜,孩子模样凄惨,使得来拜佛的行人大发善心.一日下来,铜钱,碎银加起来就有六,七两银子.
日落后,邢二回到老巢,其他几个兄弟也收入颇丰.老七买了一包馒头,扔到地上,算是几个孩子一日的的饭食.这些孩子都是他们骗钱的工具,总不能够就这样死了.除了发着高烧昏迷着的曹顒,其他孩子都像小狗似地爬过去,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上一两个馒头.
泼皮们留下两人,其他的都拿了今日乞讨来的钱财嫖赌去了.屋子里有个年纪与曹顒相仿的小男孩,小脸脏兮兮的,黑的不成样子.他被那些人折断的是右胳膊,左手还算完好,护着两个馒头,做到曹顒身边.
曹顒烧的说胡话,偏又嗓子发不出声音,张着嘴巴一闭一和,模样古怪可怜.那孩子心肠软,只当曹顒想吃东西,撕了小块馒头塞到他嘴巴里.曹顒迷迷糊糊的,哪里咽得下.那小男孩又取了个大碗,用冷水泡了馒头,一点点的放到曹顒嘴里.
曹顒虽病着,也知道饥饿,胡乱地咽了下去.
其他的孩子吃完各自的馒头,就盯着那个小男孩手中的.那小男孩瞪了大家一眼,掐着腰:“想打架吗?”眼睛瞪得溜圆,像个要战斗的小公鸡.
其他的孩子看来是吃过这男孩苦头的,不敢放肆,只好吧唧吧唧嘴巴,咽了口唾沫了事.
那男孩喂了曹顒吃了大半个馒头,自己吃了剩下的.
曹顒吃了东西,慢慢清醒过来,腿上传来剧痛.虽说是两世为人,但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头,疼得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心中无比愤恨,发誓若是逃离这里后,一定要亲手杀了这几个泼皮无赖.又开始恨起顾三与曹寅来,两人一个贪财,一个是蠢蛋.突然,感觉到脸上有粗布轻轻拭去他的眼泪.他睁开眼睛,一张黑乎乎的小脸出现在眼前.
那男孩见曹顒醒过来,有几分不好意思,用没有断的那个手挠了挠后脑勺.曹顒记得方才有人喂自己吃东西,见那男孩身边放着个空碗,里面还残留着点类似面糊的东西,知道是他了,心中很是感激.
虽然醒过来,可曹顒只有一个感觉,就是疼,想着这辈子或许就要做个瘸子或哑巴,他恨不得就这样死了.不过,又怎么甘心就这样死了,上辈子已经够短命,这辈子才活了这么几天.
不行,要活着,曹顒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得非常厉害,要想法子自救,那些泼皮是指望不上的.
那男孩见了曹顒的动作,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呀,烧得厉害!”
曹顒嗓子干得要命,做了个要喝水的动作.那男孩倒也伶俐,用碗装了大半碗水来喂曹顒.
曹顒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觉得此刻这个孩子比老太君还亲.喝完水,曹顒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那男孩应该是照顾过病人的,用水投了块破布,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额上.
曹顒已经疼得麻木了,觉得额头上舒服好多,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那小男孩见他睡熟了,才蜷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江宁,织造府.
距离曹顒出事,已经过了十天,曹寅急得两鬓添了不少白发.当时陆路追踪无果后,他与庄常就想着顾三是不是走了水路,详细打探,真的打听出那天中午有个与顾三身高模样差不多的男人抱着个病孩子去了苏州.
曹寅亲自带人,快马加鞭地到了苏州,在各个当铺,赌馆打探,只寻到了些蛛丝马迹.曹顒的配饰赎了出来,他也知道顾三在赌场赢了钱,可线索到此为止.直到几日后顾三的尸体从水塘里浮出,他才知道顾三死了.李家也得了消息,曹李两家的家丁护院,撒网似的在苏州城乡搜寻,仍是一无所获,曹顒的下落成谜.
李氏担心儿子,已经病倒.老太君那面还瞒着,只当孙儿是在苏州亲家母处,整日里要念叨着几次.
庄常知道曹寅表面上没什么,心中定时急得不行,毕竟是三十多岁才生养的独生子.他有心动用通政司的力量,可知道曹寅为人方正,绝对不会同意这种徇私行为的,就偷偷地在给皇帝的秘折中提到此事.康熙皇帝南巡时,见过曹顒的,当然知道曹顒这个嫡孙就是孙氏老太君的命根子,就算不看在曹寅面上,看在孙氏老太君面上他也会上心.
杭州,灵隐寺.
或者真是“老太爷饿不死瞎家雀”,曹顒的烧慢慢地退了.他在心中自嘲,看来人真是不能够娇惯,这个小身子在江宁织造府锦衣玉食的,中了暑就能够送了命让自己附身,而到了杭州残疾了身体,每日里一个馒头半碗清水还活的好好的.
断骨处的伤口溃烂发炎,血肉模糊,两三天后曹顒竟然在伤口处看见白白的蛆虫,恶心的几乎要吐出来.不过,想着前世看过介绍,这个蛆虫吃掉腐肉,有益于伤口平复,便任由这些小东西四处拱啊拱,直到感觉到肉疼了,才把它们拿开.
一日一日,乞丐的生活是无聊的.曹顒能够做的,就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变得敏锐起来,望着往来的香客,心中暗下打算.嗓子仍是无法说话,看来想要开口求救是不能够了.
乞讨的孩子中死了一个,听说就是抱着香客的大腿求救,被香客像踢破布一样踢开.当天晚上泼皮就在其他孩子面前,将那孩子的舌头给生生地拔了出来,然后乱棍打死,尸体沉到西湖里.
曹顒知道,在这伙人手中,若是自己再不逃跑,就算不死,腿也要残废.在夜晚无人时,他就着灶下的火光,用伤口的鲜血在衣襟里写了求救的血字.接下来,就是要找到真正的好心人来求援.这个人还不能够太弱,否则万一胆小怕事,他就白指望了.
初到这个世界时,曹顒还心存侥幸,以为靠着曹家这个大树,能够过几年安稳日子,毕竟离雍正上台,曹府抄家还有二十多年,还不到操心曹家兴衰的时候.这十来天的经历,使得他认识到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也认识到在古代社会,人命如草芥般低贱.摘去织造府公子的头衔,他与同屋子的那些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弱小无力的.
那个照顾曹顒的孩子叫阿平,听口音就是杭州附近的人.曹顒腿脚不便,每日就是阿平抢了馒头给他吃,还给他喂水.曹顒看着他,想到曹颂,都是可爱的小弟弟,想着若是能够顺利脱险,定要回报于他.
先不说曹顒,单说跟在庄常身边住在曹家的顾纳,第一时间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庄常喜他少年聪慧,不愿他因父亲的缘故对曹家产生怨恨,因此并没有隐瞒顾三的真正死因.顾纳听说父亲死在赌上,丝毫不觉意外,眼泪都没有流,只是说自己毕竟流着那人的血,总要为他带上三日孝.
从苏州失望归来后,曹寅见了顾纳一次,除了将他父亲的安葬地点告知外,还说了要送他去外地书院读书的事.他也不是圣人,若是儿子平安归来还好,若是真有意外,怎么能够心境平和地看着仇人之子在自己眼前转悠.顾纳只是沉默,庄常等着京中的消息,请曹寅少安毋躁.
李氏住在曹荃府里,日夜以泪洗面,眼睛都要哭坏.兆佳氏照看她,妯娌两个往日那点不快烟消云散.曹荃见长房子嗣艰难,唯一的侄儿又生死不知,便对妻子悄悄说了,若是曹顒真有万一,就将自己的儿子过继长房一个.兆佳氏虽心有不舍,但见李氏实在可怜,就勉强应了. |
“大爷,大爷!”绣鸳看到曹顒怔怔地坐在床边,焦急的呼叫.
“哎呀,这可怎么得了啊,大爷这是怎么了!”孙婆子带着哭腔说着.
“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禀告太太!若是大爷有个好歹,是你我能够担待的!”曹方略带恼意的呵道.
曹顒听得稀里糊涂的,回头道:“别去,没事!”说完,往床上看去.万云龙如同漏了气的口袋般,身子萎缩了不少,脸上层层叠叠的满是皱纹.他嘴角含笑,脸上一片安逸,似乎睡着了般,只是耷拉到床边的僵硬的手臂表明他已经去了多时.
曹顒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手心硬邦邦的放着一异物.他方想起方才的点点滴滴,感觉非常不真实.这就是那梅花扳指,万云龙所说的洪门掌舵信物.
能够遇到传说中的武林人物,曹顒隐隐是存了期盼的.且不说每个男人都有个武侠梦,要能够锻炼好身子骨,避免夭折的命运不也正是他正期待的么.什么武林秘籍啊,传一身内力啊,就算是托人送东西,也要给点答谢吧,这老头怎么就这样不客气.算了,死者为大,与他计较什么.曹顒这样安慰自己.
“不要吓到母亲,天亮买副棺材葬了吧!”曹顒压下自己的惆怅与失望,嘱咐身边的曹方道,说完自己怔住了.他摸了摸喉咙,还有些痒痛,却不似先前那般肿痛,说起话来仍是嘶哑,但却能够完整的说出话来.
“大洪山,吴天成!”曹顒看着万云龙的遗容,暗暗记下他提到的地址与人名,心里默默道:“你放心去吧,虽素昧平生,定当不负所托!”
远远地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经是四更天.曹顒虽没有困意,但屋子里其他人都硬撑着,曹方再三提到,屋子里死了人晦气,请大爷回内院.曹顒最后看了一眼万云龙,点了点头,任由两个仆妇抬自己离开.
江宁,织造府.
窗外天色渐明,曹寅伸手从枕头下拿出怀表看了一下,卯时一刻,该起了.前日才回到江宁,昨天又忙着迎接京城过来赐药的钦差,今日要做的事情还多,处理衙门的事,再派妥当的人去杭州送御赐的贡品雪莲,玄参与“虎骨断续膏”等药.不知妻儿在杭州如何,母子两个过中秋,太过冷清.想到这里,曹寅转头看了看枕边的一缕青丝,心中升起几分愧疚.
前日,回府见老太君,推说是李氏身子不舒服,母子两个过些日子回来.老太君没见到孙子,满心不高兴,不由得迁怒李氏,正好想起琉璃还未收房,便趁着过节,给她开了脸.
“大爷,您醒了!”琉璃面带羞红,低眉顺眼地披着衣服,下了床:“奴婢侍候您起身!”
始为新妇,昨夜曹寅酒后要的狠了,琉璃走路有些不便,眉头微皱着,模样分外惹人怜惜.
曹寅心下不忍,一边任由琉璃给自己穿戴,一边说道:“等天亮,给老太太与你的几位姐姐见过礼后,就歇着吧,吩咐厨房熬份乌鸡汤.”
琉璃低声应了,说不出的欢喜.满府算起来,哪个丫鬟有她有福气呢?老爷仪表堂堂,太太是个菩萨似的和善人,两个姨娘都老实本分,自己又是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以后,娘家兄弟也算是舅老爷,谁还敢小瞧.若是自己肚子争气,有个一男半女,那以后的好处哪里说得清.
远在杭州的李氏,还不知道丈夫已经纳了新欢,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觉得稀奇.既然是老太君早吩咐下来的,早纳晚纳都要进门的.
八月十六,李氏听孙婆子禀告说,昨夜前院进贼,死在了院子里,直念“阿弥陀佛”.原本她是想吩咐下人报官的,但听说儿子发话要安葬那人,就允了.
曹顒辗转反侧了半夜,到天亮才睡,因此到了中午才醒.李氏心疼儿子,并不催促,只叫人做好吃食,在厨房备下.
曹顒吃了午饭,想起万云龙的后事,叫人喊了曹方过来,知道已经安葬了,询问清楚埋葬地点,暗暗记在心上.
八月十七,负责看护曹顒病情的大夫从城外庄子回来,给曹顒的伤口换药.仔细查看了曹顒的伤口后,那大夫面带喜色,言道断骨愈合情形较好,再过几日就应能够下地行走.李氏满心欢喜,叫人包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钱.
曹顒知道伤势渐好,很是高兴,腿脚不便了近一个月,如今浑身上下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劲儿.往日里能够安心坐在椅子上读书写字,如今却特别的想跑想跳.
曹顒的腿伤比大夫预计的好的更快,等到江宁那边的御药送过来时,他已经能够扶着床走两步了.因为喉咙的病状,这段日子曹顒一直用着雪莲,但是外面卖的,哪里能够比上的皇家贡品.按照医嘱,吃了几日,曹顒的嗓子恢复如初.再加上外敷的虎骨膏,差不多就痊愈了.
八月二十六,李氏带着曹顒与刘萍离开了杭州,返回江宁.杭州别院这里留了两房老实的家人看着,张根家的因照顾刘萍精心,李氏就命他们家几口人随行.虽然李氏一再强调不要招摇,但丫鬟婆子的也用了五六辆马车.曹顒在杭州最不舍的就是宋夫子,曾恳切请求夫子随行,但宋夫子要照料老父,不愿意远行,师生两个只好无奈作别.
天气日渐凉爽,一路行来尽走官道,也算太平无事.上次来杭州,曹顒是行的水路,这次在陆路上,对外界很是好奇.坐马车腻味时,就张罗着要骑马.李氏拗不过他,就吩咐曹方带他.小刘萍见哥哥在外头,也不停地掀帘子张望.李氏本来还担心儿子的腿与嗓子,眼下全都大好了,心里畅快许多,也就愈发纵容他.
八月三十,李氏一行到了苏州.李氏堂兄苏州织造李煦早已得了消息,叫了两个儿子李鼐与李鼎带人出城迎接.李氏本是李煦的堂妹,因父亲早逝,没有手足兄弟,自幼在李煦府里长大.兄妹两个相差十七岁,李煦是把个妹妹当成女儿养的.李氏的寡母高氏则伴着嫂子文氏,在内院吃斋念佛.
李鼐是李煦嫡长子,当年李氏出嫁时,才七八岁,如今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李鼎十一,虽是庶出,但因父兄宠爱,很是活泼可爱.
曹顒被绑架后,李府曾派人在苏州府内外寻找来着,所以李鼐知道表弟被拐之事.但亲人久别重逢,哪里会说那些扫兴的话儿.
等李氏等人进城到了李府,李煦之母文氏,李氏之母高氏与李煦的妻妾都等着.李氏出嫁十二年,第一次回娘家,亦是满眼含泪,带着儿子先给伯母文氏磕头,然后给母亲高氏与嫂子们见礼.文氏与高氏头一次见到曹顒,又听说他前些日子遭了大罪,都是搂着抱着,“心肝宝贝”地叫着,心疼的不行.闹闹哄哄的,好一会儿才静下来叙话.得知外孙身子无碍,两位老夫人都谢天谢地的,这时两人才留意到跟在李氏身后那个长着杏核眼,满脸伶俐的小姑娘.因事关曹家的声誉,李氏不方便说刘萍的真实身份,瞒下曹荃之女的身份,只讲了杭州相助曹顒那段.
两位老夫人本来见这小姑娘乖巧伶俐,就有几分喜欢,听说是外孙子的小恩人,身世又可怜,越发怜爱,叫人准备了大包小包的礼物给她.
当天,李煦设家宴,为李氏母子接风.他年纪比曹寅略长几岁,身子微微发福,比曹寅更有当官的派头.前些年,康熙皇帝南巡时,李煦曾伴驾到过江宁,见过外甥曹顒.眼下,见他身体痊愈,行事大方妥当,心中很是庆幸.
曹顒被绑架之事传到京城,天子震怒,撤了浙江巡抚,罢了杭州知府,行文江浙两省,打击宵小,整顿省内治安.区区地痞流氓,又干巡抚知府何事,不过是迁怒罢了,其中也多少有宽慰曹寅的用意.曹家坐镇江南四十年,曹寅对外仍只是五品官.在康熙诸位伴读中,曹寅是出名的文武双全,若是留在京中为官,怕是现在已经入阁为相.曹寅却兢兢业业,为皇帝在江南充作耳目,没有丝毫怨言.尽管手中权势赫赫,但最可贵的他牢记臣子本分,多年来没有半点逾越之处,就连独生儿子被绑架,都没有动用通政司的力量.
若是曹顒知道此事,定会觉得稀奇,这不就是古代的“严打”吗!
曹顒跟着母亲在苏州停留了三日,曹家大管家曹福带着人来苏州接太太与小主子回府.实在是老太君念叨孙子,再三催促了,命曹福去苏州接人.曹寅拖延了几日,怕老太太起疑心,吩咐曹福一路慢行,到苏州等夫人他们.因曹顒伤势好的快,比曹寅预计的提前从杭州出发,所以比曹福早几日到苏州.
李氏离家月余,很是惦记,与两位老夫人与堂兄说了,次日返回江宁.
因有孙氏老太君的缘故,李煦不好再过挽留,从苏州府借了两艘官船,送李氏母子从水路返程.除了给曹顒,刘萍准备了各色礼物,还有曹颜的一份,曹家上上下下的礼物也都准备齐备.文氏与高氏又派了两个体面婆子与李氏随行,去江宁给孙老太君请安,顺便帮李氏圆谎.
或许是跟着李氏渐渐懂起了规矩,小刘萍不再似过去那般粘着曹顒,在船上这几日,她开始跟着香草学绣花.香草是张根家的二丫头,十岁,本来叫二香的.李氏见她文静老实,便让她做了刘萍的贴身丫鬟,重新给起了名字叫香草. |
那陈六跟着曹家的下人进来,只听说是有位姓曹的官老爷叫,并不知是多大的官职.老百姓都是怕官的,就哆哆嗦嗦地跪下回话.
曹寅叫陈六起了:“听说你将马车卖给了顾三,嗯,你将当时的详情仔细说来.”
陈六磕磕巴巴的,将昨晚顾三找他的事讲述了一边,心里已经悔的不行.他见顾纳站在那官老爷身边,想起街坊传言的,顾家与织造府曹家有亲的事,知道是坏在那卖妻文书上,连忙从怀里将文书掏出来,跪倒奉上,口称再也不敢了.
曹寅见陈六性格憨实,不愿吓着他,叫人扶起,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算是对他马车的补偿,吩咐人送他出去,同时接下了那卖妻文书,递给顾纳.
顾纳见陈六要走,开口喊住了他:“陈叔请留步!”
陈六吓得一哆嗦,转过身来,只是作揖:“顾少爷,小的,小的…”
顾纳托住陈六的胳膊,指了指不远处的周氏:“陈叔,那就是我母亲,若是你没意见,我就做主将母亲许给你为妻!”
陈六哪想到还要有这样的喜事,刚要裂嘴笑,就听曹寅冷哼一声:“以子嫁母,胡闹!”
旁边周氏也哭出声来,顾纳走过去,举着手中的卖妻契约:“娘,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您跟着那人得了什么?和守寡有什么区别,整日里又是织补衣服,又是绣针线,换点银钱也都让那人抢了去赌.如今他卖了你,就是义绝,还要守着这个家做什么?”
周氏哭着摇头:“娘不嫁,娘只想守着你好好过日子.”
顾纳看了看曹寅,又看了看陈六,方对母亲说:“儿子要去姑爷爷府上做伴读,放心不下的唯有母亲,若是母亲真心疼儿子,就依了儿子吧!陈叔是本分人,您跟了他,儿子也就能够安心学业!”
周氏流泪道:“娘跟你一起去不行吗?”
顾纳摇了摇头:“那人的毛病,您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咱们母子去了姑爷爷府上,又要以为有了依仗,胡作非为起来.我这次去,也是要悄悄地去,十年八载是不会出府,直等着能够求得功名,才会去见母亲.”
周氏只是妇道人家,听儿子这样说,真以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耽误了儿子,心也就乱了.
顾纳掏出来帕子,给母亲擦拭了眼泪:“娘跟着陈叔好好过日子,总有一日会等到儿子的好消息.”
曹寅见顾纳如此安置母亲,知道是他怕自己有了意外,母亲无所依靠,心中多了几分怜意,只是自己还真能够拿孩子撒气不成,却不多做辩解,思索了片刻,开口道:“既然是顾纳的意见,周氏你就依了吧,不用担心顾三那边.我有位表兄在徐州任上,我派人送你们去他那边谋个营生.”
周氏虽舍不得儿子,但也知道只凭自己没法子供他一直读书,只好含泪应下.虽然她二十七,比陈六年长几岁,但看着年轻,两人倒也般配.曹寅又送了四十两银子,给她做嫁妆,叫人从府里叫了两个妥帖的婆子,帮着简单地操办了亲事.
顾纳安置好母亲,就跟着曹寅进了织造府.庄常对顾纳起了爱才之心,就对曹寅说了,将他带在自己身边.性格再沉着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虽然白天无事,夜里却每每被噩梦惊醒,不出几天,顾纳就瘦了一圈.
曹寅知道顾三买马车的事,派出家丁护院沿着四面的官道追踪,追出了上千里仍是一无所获.
先不说江宁曹家的慌乱,却说曹顒被顾三迷晕带走后,再醒过来已经是次日.他发现身子摇来摇去,仔细打量自己所在,才发现是在个船舱里.身边躺着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熟,想起是前几天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个顾三.
曹顒想起晕倒前的事,看来自己是遇到绑架的,却不知这顾三要带自己去何处.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从里到外的衣服都被换了,自己穿着一个略显肥大的布褂子.
顾三正琢磨着发财美梦,见曹顒醒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乖儿子,你就祈祷老子手气好吧,要不把你卖到象姑馆去!看在两家祖上的交情,老爷还真不愿意那样下作!”
曹顒想要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使出浑身的力气,不过发出“呃呃”的声音.他伸出手来,想要捏捏嗓子,却浑身酸软,使不上什么力气.
那顾三面色狰狞:“哑巴儿子,你乖乖的,老子自然留你活几日,若是敢不听话,直接扔你河里喂鱼.”
曹顒心里却气愤,但眼下人小势单,看样子又被顾三喂了药,只好安静下来,等待机会再脱身.
又在船上过了两日,顾三才到目的地,却是到了距离江宁四百里外的苏州.
顾三一向好吃懒做惯了的,下了船就花几个铜板叫了辆马车进城.坐在马车上,他忍不住得意地哼起小曲来,曹家的人就算是怀疑到他身上,肯定要派了人马追踪的,谁会想到他坐船.
苏州古称吴,隋时始定名为苏州,以城西南的姑苏山得名,沿称至今,又被称为姑苏,吴都,吴中,东吴,吴门和平江.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又被称为“人间天堂”.
顾三绑架了曹顒,却不是为了向曹家勒索,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挑战织造府,那就是找死.他想着是曹顒身上的项圈与玉佩,一身的锦缎衣服也从里到外扒了个干净.曹顒身上值钱的物件有一件十多两重的金项圈,贴身带着的和田玉雕刻的观音玉佩,腰带上扣下来的鸽子蛋大小的玛瑙,还有一个装备两个小金元宝两个小银元宝的荷包.
到了客栈,顾三要了间屋子,叫小二送了桌酒菜,自己胡吃海塞了一顿,又喂了曹顒几调羹,为了防止曹顒逃跑,又逼着他喝了半碗迷药,然后才卷着财物出去典当.
顾三为了怕惹眼,走了好几家当铺,才把曹顒的饰物典当干净.他手上总共有了三百来两银子,其他两百换了银票,剩余的换了大小各异的银元宝,胡乱裹了个布包,就进了家赌场.
要说也是奇怪,顾三虽爱赌,但运气一直不好,一向是常赌常输,常输常赌的,这日在苏州却转了手气,也就半天功夫,他就用一百多两的本钱赢了四百多两.
顾三美滋滋的,琢磨着既然如此顺手就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再来,若是能够连赢几天,攒上千两的家当,就赎出那些物件,将曹顒送回去.他不是穷凶极恶之人,这几日也是担惊受怕.想通了这些,他觉得身子都轻了许多,收拾了银票银两,离开了赌场,不想早已经被人盯上.在回客栈途中,就被人用锤子刨了后脑勺,倒地时流出红红白白的,人已经不行了,尸体被拉进一辆马车.
作案的是在赌场混日子的两个地痞,看出顾三是外乡口音,又赢了钱财,就尾随在后.几个人搜光了顾三身上的财物,连夜将他尸首绑了石头沉塘.
曹顒被逼喝了迷药后,一直昏昏沉沉,直到第二日下午才醒过来.客栈老板与小二已经黑着脸等着,这间屋子的大人不回来,只剩下个病孩子还是哑巴,都觉得晦气.曹顒只觉得这是个脱险的好机会,就用手指在床沿子上写字求助,偏偏客栈中只有账房是识的字的,老板与小二都是睁眼瞎.
两人见这个小哑巴比比划划的,状似疯癫,最后才双目无神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都担心他死到客栈中,到时候要经官司,惹干系,就悄悄地抱着他,从后门扔到马路上.
曹顒又惊又怒,心中忍不住要骂老天爷,莫名其妙害得他穿越不说,日子还不让人过消停.看各种故事说中,别人穿越要么成就一番霸业,要不也是封侯拜相的,偏偏自己的小命老是这样悬着.
曹顒衣服破旧,往来的路人就当了是小乞丐,好心的也扔两个大钱.只可怜曹顒只能够躺着,连爬起来去买个馒头的力气都没有,饿得两眼昏花,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转啊转的.他正哀叹自己是不是饿死的第一个穿越人呢,有人将半块棒子面的窝窝头塞到他手中.
曹顒来不及多想,手上动作已经将窝头送到嘴边,三口两口地吞到肚子里.
“哈哈!吃得到欢,能吃就行,看来只是饿到了,没太大毛病!”一个中年乞丐站在一边说,方才就是他将窝头塞到曹顒手中.他弯下腰,将曹顒身边的几个铜钱捡了,在嘴边吹了吹,塞到自己怀里,然后又将曹顒抱起,嘴里嘟囔着:“虽是个小哑巴,长相到清秀,看着怪叫人可怜的!”
曹顒见那中年男人五大三粗,手脚具全却甘为乞丐,心里知道不是好人,但小身子酸软得无力反抗,只好任由着那人抱了.听得那人又道:“好劣的麻药,约莫十个大钱一包!”
曹顒以为那乞丐要收自己做小乞丐,每日下任务什么的,没想到事情发展却出乎意外.那乞丐次日不知从哪里翻出一身粗布衣裳换上,虽然显得旧了些,却干干净净的,又去街头花几个铜钱新剔了头.看起来就是寻常老百姓,哪里还有半点乞丐的模样.
那中年乞丐收拾妥帖后,抱着曹顒到了码头,用五百钱的价格搭乘了一条去杭州的货船.期间,也有伙计上前来搭话,那男人只说是儿子病了,要去杭州灵隐寺祈福.
曹顒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恢复,只是嗓子还始终未好.在船上无路可逃,他只有忍下来,想着到杭州再想办法.
两天后,货船到了杭州码头.那中年乞丐抱着曹顒下了船,叫了马车直奔灵隐寺.那车夫只当他们是寻常香客,絮絮叨叨到地说了不少灵隐寺的事,再过几日就是地藏王菩萨的寿诞,到时寺里要举行大法会,这两日很多外来客人都是奔灵隐寺去的.
到了灵隐寺附近,那中年乞丐打发了车夫,没有去寺庙里,而是抱着他去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面十来个人,除了几个精壮汉子,就是几个残疾孩子,断胳膊,断腿的,模样都很凄惨.
曹顒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这时掉了狼窝,满眼的恐慌.
这乞丐看起来与那些汉子都是熟识的,被那些人称为“二哥”,看来在众人中还有点身份地位.他见曹顒战战兢兢的样子,冲着一个叫“老七”的壮汉努努嘴.
那个老七“嘿嘿”地走上前,蹲下身,抓起曹顒的小腿,向上一折,就听“卡吧”一声,骨头已经被生生地折断了.
曹顒没等挣扎,就痛晕了过去.那老七像是乐在其中,吹了吹自己的手,很是享受,抓起曹顒的另外一只腿,如法炮制.曹顒被生生地痛醒,那地上躺着的那几个孩子唬得“呜呜”地哭起来.那老七向他们一吱牙,他们吓得立即止了声.
那二哥嘴里咬了半根黄瓜,冲老七竖了竖大拇指:“兄弟,哥子真是佩服你,断骨不伤筋,这也是好本事.等这几个大了,若是不残废,相貌好的卖到象姑馆去,差点的卖做小厮,还能够值两钱儿!” |
因同屋小乞丐之死,使得曹顒不敢轻易向外界求救,怕万一事情败露,难逃一死.因此,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三十,地藏王菩萨圣诞.
那日,来灵隐寺拜佛的香客比往日又多了几成,富商官员,寻常百姓都奔灵隐寺而来.短短半日,邢二讨到的银钱就到了十来两.邢二心情大好,对曹顒也和气不少,还花一个铜板给他买了两个烂桃.
曹顒被日头晒得口干,三口两口吃了一个,剩下的桃子却放在衣袖中.
到了申时,寺里的游客开始下山,上山的行人渐少.因此,当浩浩荡荡二三十人上山时,就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来人中,前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一个十五,六的少年,两人模样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弟二人,后面跟着的都是随从护卫.邢二见来了主顾,刚想要上前乞讨,就被两个护卫架开.
曹顒望着那两人,只觉得模模糊糊地见过,但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的记忆.他来到清朝半月,像这兄弟两个仪态不凡的没见过几个.
就听那少年道:“四哥,那个小乞儿好可怜!”
那青年冷哼一声:“十三弟,眼见未必为实,市井骗术罢了!”
“四哥”,“十三弟”这两个现代人绝不陌生的称呼,看这两人年纪也相合.曹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觉得浑身要发抖,袖子里的桃子骨碌碌地滚落,正好停在那“四哥”的脚边.
那“四哥”停下了脚步,看着脚边的桃子.曹顒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串着佛珠,心下更安,用胳膊支撑着,爬到那人脚边.他背对着邢二,将写了血字的半块衣襟塞进“四哥”的靴子里,然后才捡起那个桃子.
邢二开始以为曹顒要求救,已做好了逃跑的打算,见他只是捡桃子,放下心来.
那“十三弟”见曹顒的样子实在狼狈,不忍心,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银元宝,扔在他面前.随后,他们一行就又往灵隐寺去了.
直到拐了个弯,那青年才停住了脚步,叫了身后两个护卫,命他们盯住方才乞讨的一大一小.吩咐完后,他才俯下身,从靴子口里拿出那块碎布.
天可怜见,算是曹顒福大命大,刚刚过去的一行人就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两位.四阿哥胤禛与十三阿哥胤祥.原本康熙皇帝想要南巡考察河务,因太后身子最近不好,就派了两位皇子到江南.兄弟两个忙完差事,正赶上地藏王菩萨诞辰,就到灵隐寺来上香.
那块碎布,三四个成人巴掌大小,上面是暗红色的血字:
江宁织造府,曹寅,千两白银,顒留.
不仅四阿哥变了脸色,连十三阿哥见了那血字,都觉得震惊.这血字分外清晰刺眼,使得那块碎布像浆洗过似的,不知写字的人描绘了多少遍.
血字没有交代前言后语,这也是因为曹顒才上了学堂几日,认识繁体字已经勉强,更不要说写.这“江宁织造府”几个字因为是大门前挂着,硬记下来的.
前年康熙皇帝南巡时,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是随行皇子,两人都到过曹家.十三阿哥指了那个“顒”字,惊讶道:“这个是曹寅独子的名字,还是皇阿玛前年御口亲赐的.”
四阿哥点了点头:“嗯,曹顒前年是四,五岁,今年应该六,七岁,和刚才那孩子年纪倒也对得上!”
曹寅面子虽然不大,但是其母“奉圣夫人”孙氏可是连皇帝都要礼敬三分的.兄弟两个想着方才那孩子的惨状,直恨得牙痒痒.十三阿哥想要马上掉头救人,还是四阿哥想得周全,怕打草惊蛇,走了恶人同伙.直到天黑了,那邢二抗着曹顒,回了老巢,他才派人将院子团团围住,来了一个瓮中捉鳖.那些泼皮对着寻常百姓耍狠还行,对着这些宫廷侍卫就有些关公门前耍大刀了,三两下就被制得服服帖帖.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进了屋子,见满地爬着的残疾孩子,触目惊心.曹顒见来了救星,知道自己苦尽甘来,虽然知道丢脸,仍忍不住红了眼圈.
堂堂省府治下,西湖岸边,灵隐寺外,竟藏着这样一个恶人窝点.十三阿哥抽出护卫的刀,想要砍了那几个无赖,被四阿哥止住.四阿哥走到曹顒面前,附身将他抱了起来,轻声问道:“你是曹寅之子?”
曹顒大力地点了点头,四阿哥又问:“你是怎么来得杭州?”
曹顒指着邢二,张了张嘴巴,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阿平见来的这些陌生人看起来面相凶狠,但却制服了那几个折磨他们的泼皮,胆子就大了几分,在旁边说:“他是哑巴,是邢二几天前拐来的,好像是从苏州过来的.”
四阿哥拿出一块干净帕子,给曹顒擦净了小脸.曹顒毕竟是从小养成的细皮嫩肉,虽然脸上被晒伤,但脖子上仍是白皙如旧.这些人除了涉嫌绑架曹家公子外,还涉及地方吏制,兄弟两个不好逾越,就写了个手书,派人将几个泼皮送到杭州府关押.孩子们大多带着伤病,又叫人将他们送到医馆.
别人还好,那个阿平是曹顒立志要报答的,因此牵过四阿哥的手,在上面写了个“恩”字,又指了指阿平,眼巴巴地看着这个未来的雍正皇帝,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四阿哥点了点头,果然叫人留下了阿平,而后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兄弟两个驻脚的驿站,又请随行的御医为两个孩子诊病.骨折还好,都没有伤到筋,养个旬月就会好,曹顒的嗓子却是用药烧坏的,想要恢复不容易,江南这边的药品也不足.
兄弟两个一边派人给京城送信取药,一边派人去江宁曹家传信.
曹顒被从里到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断腿也被接上,躺在床上如做梦一般.想起这几日地狱般的生活,他忍不住浑身发憷,真他妈想大哭一场.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领着阿平进来,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曹顒,又看了看阿平,都是好相貌,像是兄弟两个.
阿平见到曹顒,放下十三阿哥的手,跑到床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说:“我的伤就快好了,你也要好起来!两位爷说你是什么织布大人的公子,那收我做个小厮可好?我没有爹娘,不知道投奔谁去!”说到后来,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曹顒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手和脚,又指了指阿平与自己.阿平以为曹顒不肯收留自己,眼泪已经要出来,四阿哥开口道:“他说,不要你做小厮,要你做他的手足,你们两个做兄弟.”
阿平不敢相信,瞪着圆圆的眼睛望着曹顒,见曹顒笑着点头,才欢呼道:“我有哥哥了,我有哥哥了!”
曹顒带着笑,心里却是震惊加稀奇,眼前这成熟稳重带着浓浓人情味儿的四阿哥与那个传说中的冰块脸皇帝完全不搭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个一心向佛的皇子变成抄家皇帝?真是,无法想象……
虽然曹顒从江宁到苏州辗转四五百里,从苏州到杭州又是四五百里,实际从杭州到江宁最近的官道只需六百里.四阿哥派出的人,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到第三天早上就到了江宁.
儿子失踪半月,曹寅已经开始绝望,哪儿想到峰回路转,竟然有了下落,而且已经被两位阿哥救出.他见那送信的人倦怠之极,叫人带下去在客房安置,然后将衙门与府里的事情托给庄常,又去内宅对老太君讲了出公差去杭州,提到若是回来不匆忙的话,说不定会接回妻儿.
老太君半月没见孙子,正想得慌,听说可能要接回来,脸上多了不少笑模样.曹寅又去西府二弟家看了妻子,告之儿子的下落,既然与两位阿哥在一起,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叫李氏宽心,几日后就带回来.
安排好一切,曹寅带着几个下人出城,一路赶往杭州.那送信的人傍晚睁眼时,曹寅已经走了半日.那人才想起,还没有对曹寅提到曹顒受伤之事,忙向曹家的管家告辞,返回杭州见去了.
杭州,知府衙门.
知府石国柱看着手中的供词,忍不住浑身发抖,如此一帮不起眼的地痞流氓,短短三年就害死人命十八条,其中超过半数在杭州府内,西湖边上他们陈尸的地点已经寻到,共起获大小骸骨十一具.
若是寻常破获这样的大案,一个大功是跑不了的的,可是眼下石国柱却如坐针毡.三年,正好都在他的任期内,追究起来他这个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别说是升迁,怕是想不降级都难.想起这些,他脸色愈加阴沉,心中不免嗔怪两位阿哥多事,好好的游山玩水罢了,何苦要给他填堵.
本想要动些手脚,因中间牵着到两位阿哥,石国柱只得歇了心思,马上提笔写了封信,叫人快马送往京城.
这石国柱虽品级不高,却是皇太子妃的族叔,算是皇太子的门人,所以才想着送信给皇太子,请他帮忙在京中说情,看是否能够免除这次责罚.
杭州驿站,曹寅带着几个随从风尘仆仆地赶到,请外面的侍卫通传.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听了,亲自到门口迎接.曹寅甩了甩袖子,口中道:“奴才曹寅见过四阿哥,十三阿哥,两位爷吉祥!”
四阿哥小时候跟着曹寅学习过骑射,不愿受他的大礼,亲自搀起来道:“东亭师傅客气了,快快请起!”
十三阿哥两年前虽见过曹寅几面,但当时有康熙在,不敢放肆,眼下就忍不住问道:“听说你创下的九连射至今无人能够超越,你真是骑射双绝?”声音中带了几分质疑.难怪他会发问,曹寅本来就略显文弱,又因多日担心儿子显得很是憔悴,丝毫没有武将的勇猛之风,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四阿哥性格颇为严谨,见十三阿哥如此失礼,出声呵斥:“十三弟,不得无礼!”转头又对曹寅道:“东亭师傅,还是先见见令公子吧,也能够心安些.”说完,掉头领路.
十三阿哥知道自己开口的不是时候,这曹寅的儿子都成了那副模样,当父亲的自然没心情谈别的,抓抓头乖乖地跟在四阿哥身后.
曹寅见到曹顒的那刻,不禁快步上前两步,来到床边,心中绞痛.虽然也想过儿子可能会遭些罪,但是见到满脸黑斑(晒伤),断了两条腿的曹顒,他心中满是恼怒,抓着儿子的两个小胳膊,说不出话来.
曹顒听到有人进来,见是曹寅跟在两位阿哥后,不禁有几分气,不是说曹家在江南势大吗?为什么他这个儿子丢了半个月,这个便宜老爹都没找到,若非如此,自己也不用受这断骨之痛.因此,竟是沉默不语.其实,即便他想说也说不出,嗓子虽然已经在调理中,但没有十天半个月的还发不出声音.
房间里一片沉寂,最后还是四阿哥开口,将邢二的供词简单说了下.曹寅这才知道前些日子在苏州遍寻不着的原因,儿子竟是被恶人拐带到杭州.若是没有遇到二位阿哥,自己的儿子就要,就要……曹寅想起来一阵后怕,看着曹顒的目光越加慈爱.
曹顒看到曹寅两鬓多出的白发,知道不应该迁怒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想到上辈子的父母亲人,眼睛更加酸楚,却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落泪,闭上眼睛假寐.或者是身子乏的缘故,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
曹寅到杭州不久,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就启程回京.曹顒虽然有心与未来的雍正皇帝搞好关系,免除曹家抄家之祸,但卧床养病,连见到他们的机会都没有,自然没有法子献殷勤.知道两人回京后,曹顒长吁短叹了半日,曹寅以为是儿子感念两位阿哥的搭救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
八月初十,得了消息的李氏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到了杭州.曹寅虽不愿妻子担心,但是因马上就要中秋,衙门里,族里事务繁多,他不能够在杭州久留.曹顒却还要在杭州休养段时日,只好派人回江宁送信,接妻子李氏过来照顾儿子.
虽然曹顒的皮外伤好的七七八八,但李氏心疼儿子,又是一番泪流.曹寅细细安慰了,又吩咐曹方好好看家护院,而后才起身返回江宁.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
曹家别院中,虽只有李氏,曹顒,刘萍带着些下人,但各色水果月饼却准备得齐全.李氏已从曹顒那里知晓了刘萍的身世,又感激她对儿子的救护之情,对她发自心里的怜爱.刘萍乖巧伶俐,与小大人般的曹颜完全不同,哄得李氏乐乐呵呵的.相处不过几日,两人不似母女,胜似母女.
曹顒在房间里看了半个月的书,此时被下人们抬到院子里,与李氏,刘萍一起赏月.
夜空青碧如海,浮云微动,团团的圆月洒下一片清冷银光.曹顒嘴里咬着月饼,心里却略带感伤.“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知那个世界的父母兄嫂如何,自己受他们呵护多年,未能回报就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李氏见儿子情绪不高,眼里多了几分担忧.就连平日最好唧唧喳喳说话的刘萍,也察觉出不对,看看曹顒,看看李氏,安静中透着几分乖巧.
曹顒不愿让两人担心,压下心中的悲伤,脸上多了笑模样,将一块莲蓉月饼放到李氏的盘子里,又挑了个双蛋黄的递给刘萍.小丫头最爱吃这个口味的月饼,这两天吃了不少.
气氛松弛下来,曹顒虽然因喉咙的伤说话还不利索,但是有爱说话的刘萍在,到也不冷场.李氏性格宽厚,想着别院的下人们也忙活了一天,就打发身边丫鬟给各处送月饼去.虽然按照各人分例早就分过的,但是那些与眼前这些特意从百年老店定制的月饼根本就不能比.
待到月上中天,李氏有些乏了,刘萍也打起了哈欠.曹顒贪看月色,没有睡意,便让李氏与刘萍先去安置.李氏想留下来陪儿子,被曹顒婉拒,实在放心不下,留下贴身丫鬟绣鸳照看曹顒.
午夜时分,院子中一片沉寂,就连绣鸳都倚在廊下,睡得迷迷蒙蒙.以后的日子,曹家的命运,都让曹顒觉得有些沉重,不知不觉的,就沉思了许久.他伸了个懒腰,想得再多又如何,还是要等腿上好了才能够说其他的.
突然,前院出现几声犬吠,在沉寂的夜晚显得很不寻常.接下来,隐隐传来嘈杂声.
不一会儿,二门值夜的孙婆子过来禀告,说是前院进了个贼,被曹方带人给抓了.古代的地痞流氓见识过了,古代的“贼”却没有见过,曹顒心中生出些许好奇,对着那婆子道:“母亲,安置,我,去看!”因为嗓子还没好利索的缘故,他说话只好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孙婆子虽觉得不妥当,但小主子既然发了话,自没有违逆的道理,叫了两个壮实的仆妇抬着曹顒的椅子到了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
十来个护院举着火把,手里举着刀剑,丝毫不敢懈怠,见到曹顒出来,纷纷低头见礼.曹方见不是夫人出来,有些为难.地上躺着一个光头老者,一身布衣上都是暗红色血渍,脸色青白,嘴唇乌黑,马上就要不行的样子.曹方是带人巡夜时,在马棚外发现这个老头的,看着样子是受了伤又中毒的,怕大节下的死在府里晦气,本来想要禀告过夫人后送去衙门的,没想到出来的是小主人.
曹顒见了这老头,想到自己落难时的狼狈,心中多了几分不忍.虽没有见过实例,但从书上也看过相似的症状,皱起眉头,看着曹方问:“中毒?”见曹方点头,指了指那老者:“抬,客房!”
曹方原本还想劝小主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见了曹顒认真肃穆的表情,竟不敢多言,应命带着两人将老头抬到东厢客房床上.
曹顒命人将椅子放到床边,先打发人去街里请大夫.平日看护曹顒的大夫出城过节去,要后日才能够回来.然后,他又吩咐着:“胰子,牛乳,水!”
幸好孙婆子与绣鸳不放心曹顒,带着几个仆妇跟着侍候,这才能够迅速去叫人去后院取了胰子与牛乳等物.
曹顒示意孙婆子将胰子放在碗里化了碗胰子水,然后才叫人给那老头惯下去.不到片刻,那本来昏迷着的老头喉咙里就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曹顒叫人准备了个盆,那老头迷迷糊糊地狂吐起来,秽物吐了半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曹顒惘若未闻,又叫人化了两碗胰子水,给那老头惯下去.胰子,就是手工肥皂.肥皂水有催吐作用,看那老头方才的反应,这胰子水的作用差不多.
如此这般,那老头又吐了几次,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呕出了半口绿色胆汁.曹顒见差不多了,又吩咐人喂了老头一大碗牛乳.
折腾了半个时辰,等大夫到时,老头的脸色虽然仍是灰白,嘴唇上却有了点血色.曹顒紧绷的心放了下来,看样子肥皂水应该有解毒作用的,只不知这老头的伤势如何.
那大夫半夜被人叫起,本带着几分怨气的,但见其仆从都是不俗,厢房客室中摆设都比寻常富户家的好上几倍,自然不敢放肆.左手抚着胡须,右手食指,中指搭在病患脉上,脸色越来越沉重.诊完脉后,他又细细地查看了老头的伤口.
曹方见大夫查看完毕,递上笔墨纸张.那大夫不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曹顒心里着急,开口道:“毒,解了,怎么?”
那大夫见眼前这小公子穿着不凡,并不同于其他人,知道是主家了,只是心里疑惑,为何让这样小的孩子出来主事.听到小公子说话暗哑,才知道嗓子不便,听出他所问,回道:“这位老者中的毒虽解了大半,但左肋伤口过深,伤了肝胆,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法子.用参汤吊着,交代交代后事吧!”
这病患虽然浑身又是毒又是伤的,那大夫却没心思理会.做大夫的,见过的病人多了,哪些是能问的,哪些是不能问的,早就心里有数.
方才叫人去请大夫时,曹方就说过怕是伤口过深,药石无救.曹顒心底本还存着丝期盼,没想到真是这个结果.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面对死亡,竟是个素未谋面的光头老人.不知为何,曹顒只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
大夫走后,孙婆子送来了半碗参汤.因府里有曹顒这个病人,李氏身子也弱,参汤是厨房里常备的,热一热就能够用,倒也方便.
那光头老者被喂了半碗参汤,闭着眼睛,嘴里嘟哝着一句:“地震……”声音低不可闻,就连坐在床边的曹顒,也听不真切,只好轻轻低下头.
“地震高岗”,曹顒的头嗡的一下,难道就是那个“地震高岗”吗?曹顒回头,见众人神色如常,确认只有自己听到,才算放下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挥挥手打发大家都出去.
不管是孙婆子与绣鸳,还是曹方,都半天不挪步.虽说床上那人看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但大家也不敢将小主子单独留在屋子里,万一这老头临死前有什么妄动,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曹顒冷哼了一声:“出去!”
三人没有法子,这才慢慢地往门口移动.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老头与自己,曹顒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地震高冈,一脉溪水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那老头缓缓答着,睁开了眼睛,见房间里只有一稚龄男童,眼中闪出几分诧异.
“红花亭畔哪一堂?”曹顒见老头看着自己不再吱声,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那老头听曹顒的声音,才确信“地震”一句不是自己的幻听,可对其“红花”这句却觉得糊涂,问道:“小兄弟的父母怎么称呼,你是从他们嘴里听过这些的?”
曹顒怔了一下,慢慢道:“是听我师傅说的!”
“你师傅?”老头面色凝重,伸手拉住曹顒的胳膊,很是疑惑不解,眼前这孩子半点内力全无,看他白白嫩嫩的,更不像是练外家门派的.
“小兄弟,你师傅贵姓,人在何处?”老头追问道.
“他没有说姓名,只是收我做了弟子,叫我明白天父地母的道理,还说我虽不知‘四九’,却算是半个洪家人.”曹顒信口胡说道,其实开始他只是觉得好奇,才用《鹿鼎记》中看过的天地会切口说上几句的,后来见那老头满是希翼的神情,实在不忍说出实情让他失望,只好胡编乱造.
“没有传授你武艺,却同你说这些,不应该呀?”老头迷惑不解:“那人什么模样,如今可在杭州?”
“他是个道士,有点邋遢,嗜酒如命,年纪有五十多岁,或者是六十多岁,或者是七八十岁!上个月去了福建,不知何时回来.”曹顒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谎言越来越多.看这老头也快不行了,何苦还骗他,要不实话实说好了,只说是陌生人,问他有什么后事交代.说老道,是因为上辈子被天地会稍有些了解,知道其发源地在福建,台湾一带,门人中道,僧,尼占了很大一部分.
曹顒说得虽糊涂,那老头却点了点头:“原来是苏兄弟的弟子!”见曹顒满脸疑惑,解释道:“你师傅姓苏名洪光,外号‘醉道人’,是咱们洪门五宗中的‘威宗’,一身上乘的内家功夫.”
曹顒没想到自己信口开河,还真有这号人物,不知再说什么.
那老头脸色渐渐红润,眼睛也明亮许多.曹顒知道这是回光反照了,很是不忍,温声道:“是谁害的您,让师傅帮您报仇!”心里却想着,若是害这老头的是恶人,那以后帮他报仇就是.
那老头听了曹顒的话,明白他的心意,很是宽慰,脸上又显出几分伤感:“苏兄弟回了福建,怕是也如老夫这般!”说到这里,拉住曹顒的手,将一个铁扳指放在他手中.
扳指很重,上面雕刻着梅花图样,曹顒感觉头大,这不会是什么信物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听那老头说:“老夫是你的师伯,洪门第一代总舵主,‘达宗’万云龙.自康熙十三年在福州开山头,至今已经二十七年,洪门兄弟十万众.本意是满清鞑子治下,汉家穷兄弟们彼此互助,没想到近年来,有些人的胃口越来越大,竟要拿万千兄弟的性命去做黄粱梦.”说到这里,指了指曹顒手中的扳指:“这是洪门掌舵的信物,虽然内八堂叛乱,但外八堂却不在逆贼的势力范围内.老夫虽然不行了,但那下毒谋害老夫的逆徒却让老夫震断了心脉,剩下的几个狗咬狗,三年五载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万云龙脸上神情变幻,不知是惆怅,还是宽慰.曹顒只觉得那扳指沉甸甸的烫手,连忙问道:“您这个扳指要传给谁,快告诉我,我帮您送去!”
万云龙见曹顒目光清澈,再没有半分犹豫,笑着说:“扳指帮老夫交到大洪山山主吴天成手中,他自然明白其中深意,这个不用着急,等你再大些也使得.”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不可闻.待曹顒开口追问“大洪山”在哪儿时,发现他已经去了. |
杭州,知府衙门.
石国柱一阵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动什么心思,留了那几个泼皮的性命,否则就要得罪曹家.虽然曹寅的职位比他品级低,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子幸臣.曹家在江南根深蒂固,哪里是他们这种流水的官儿能够得罪得起的.想到那几个泼皮拐带的孩子中,竟然有曹家的公子,石国柱是一阵后怕,若真出现点闪失,自己的仕途怕是到头.心里虽胡思乱想着,脸上却是一片肃穆,先是冲曹寅抱了抱拳:“曹大人,请!”
原来是杭州府正要审理邢二等泼皮拐卖孩童一案,曹寅坐在石国柱左手边旁听.
曹寅来到杭州已经几日,原本以为能够带儿子回江宁,但给曹顒诊治的御医说了旬月内不可随意移送,怕断骨愈合不好.曹寅没有办法,只好打发人回江宁送信,对老太君当然另有说辞,提到京城的两位小主子到江南,自己带着儿子随行,过段时间再回江宁.对着李氏那里,则请她赶来杭州照顾儿子.
热河行宫,书房.
康熙皇帝手里拿着紫毫毛笔,在书案上铺开的一张宣纸上圈了一个字“衸”,然后仍下毛笔,脸上看不出喜怒.
总管太监梁九功在一旁侍候着,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万岁爷是怎么了,早先半月就开始惦记密贵人肚子的动静.
密贵人王氏虽然是个汉人,娘家没什么势力,只有个表兄担任苏州织造,但这几年却很是受宠,前几年接连产下十五,十六两位阿哥,前几日夜里又产下十八阿哥.
早晨送来的折子,好像是去巡视江南河务的两位阿哥上的,难道是江南有了什么不顺不成.
梁九功只敢想想,是不敢随便发问的,先皇顺治爷在内宫挂着的“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牌子可不是玩的.侍候皇帝四十来年,他当然知道自己该守的本分.
或许是察觉屋子里太沉寂,康熙皇帝揉了揉额头:“本来添个阿哥,朕心大慰,可想到曹家的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听着康熙闲话家常的口气,梁九功斟酌着道:“曹家的事,莫不是‘奉圣夫人’的身子不好,万岁爷实在惦记着,派下去两个御医可使得?”
康熙点了点头:“孙嬷嬷快到古稀之年,这个主意好,明儿命内务府选两个老成的派过去,还有这个折子上提到的药物,都收拾出来派人快马带到江宁去.”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个曹寅,过于刻板了!”
话虽这样说,但康熙心中还是比较宽慰的,曹寅不以权谋私,对自己忠心耿耿,不愧是自己倚仗的臣子.
只是家事不平又如何处理公务?想想曹寅已经四十多岁,只有这点骨血,万一真有闪失,连他这个做主子的都不忍,更不要说快到七十的孙氏.幸好,发给庄常同意动用江南通政司的渠道寻找曹顒的手谕不几日,就又收到四阿哥,十三阿哥两人的折子,曹顒已经被救下.
对于曹寅的这个独子,康熙是有印象的,前两年南巡时见过一面,粉雕玉琢般的一个小男孩,比十六阿哥大些.
这点儿大的孩子,就被坏人拐带了半月,还断骨失音,怎么不让人恼怒?杭州府是做什么的,朗朗乾坤竟然容这般恶人横行?还有浙江巡抚,前些日子还上折子说“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民渐富足”.若是这样的案子发生在穷乡僻壤,倒还能够为他们开脱,发生在省府杭州,两人失察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杭州,曹家别院.
这里距离灵隐寺不远,是曹寅新置办的宅子,毕竟曹顒需要养伤的日子还久,住在驿站或客栈都不方便.
曹顒虽仍是不能够言语,但却不耽误听消息,知道邢二那几个泼皮已经被判了斩监侯,等着刑部的批文下来,就要行刑.算来,他来到这个世上差不多满一个月,其间生死流利,辗转各处.都说“人间天堂,地上苏杭”,对曹顒来说,这两地的生活却是地狱般的磨难.
躺在床上,曹顒更多的是想着以后的生活,再也不想有这样的经历,再也不想任由别人掌控自己的生死.他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一定要强壮起来,一定要能够自保,不想二十来岁就死了,不想被抄家灭族.他眯了眯眼睛,实在不行,再过两年就开始攒钱,大不了雍正登基后去欧洲或者美洲.康熙四十年,是公历多少年,美国殖民地开始了没,要不自己招募雇佣军开辟殖民地去,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哥哥,哥哥,有茯苓糕吃!”小孩子愉快的声音.
曹顒扭头看去,一个小丫头手中端着一瓷盘,上面放着各色茯苓糕,跑到床边来献宝.后面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媳妇子,嘴里唠叨着:“哎呦,萍小姐,还是奴才端着吧,看摔了!”
萍小姐,说起来不是别人,就是曾帮助过曹顒的乞儿阿平.前几日,在驿站时,大家就都觉得奇怪,阿平虽然擦了脏兮兮的小脸,却怎么不肯叫人帮着洗澡,还是自己躲在屋子里胡乱洗过换的衣服.因大家都惦记着曹顒的身体,没有太过在意.等到这边新宅子,曹寅怕新买的仆人不上心,就传话这边曹家铺子的掌柜,叫他找来几房知根知底的下人.其中,张根家的被曹寅指派照顾阿平,就是曹顒眼前这个三十来岁的媳妇.
阿平才七岁,比张根家的三儿子还小两岁,张根家的自然没什么避讳,带着两个小丫头把阿平从里到外拾掇了一遍,这才知道这个皮猴似的淘小子竟是位小姐.
曹寅从四阿哥那里听说过阿平与儿子有恩,起先并没太放到心上,等到看过了与曹顒一起落难的那些孩子,询问儿子那段生活的详情,这才知道阿平实在是算得上儿子的救命恩人.因此,他对阿平多了几分感激之意,知道她是小姑娘更加怜惜,以为她是被拐来的,就派人按照她说出的线索,寻觅她的父母亲人,结果却令人惊愕.
这个小丫头是杭州府下辖的淳安县人,父亲姓刘,是个木匠,母亲季氏,两年前病故.这季氏本是临县大户人家的丫鬟,因主母不容,打发人牙子卖出来的,当时已经有了身孕.
这刘木匠没花几两银子,就得了个俊秀媳妇,本来还以为是祖宗开眼,等到知道是买一送一时,季氏的肚子已经大得掩不住怀.刘木匠开始没了好脸色,幸好家中没有公婆,季氏陪尽小心,总算日子还能够对付过着.几个月后,季氏产下一个女婴,起名萍.刘木匠养了个便宜女儿,自然是老大不乐意,每每喝过酒后,就开始打骂季氏.季氏没几年病故了,刘木匠想要娶填房,缺少聘礼,就将刘萍八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后来不知怎么辗转落到邢二一伙人手中.
生母死,养父无情无义,这小刘萍的命运坎坷,除了曹家,真是没有安置的地方.更何况,她的生父不是别人,正是曹寅的弟弟曹荃.
曹寅查到这些时,有些恼,又有些庆幸,恼弟媳妇兆佳氏心毒,竟然私下卖掉有孕的通房丫头,庆幸这孩子因祸得福,能够与亲人相遇.原本想写信告之曹荃实情,但他知道这个弟弟性格怯懦,怕是不好出头.即便小丫头回到那边府里,在嫡母兆佳氏的淫威下,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想到这里,他只好另想周全的法子,反正是亲侄女,同亲女儿又有什么分别,借个报恩的旗号,养在自己名下也好.
刘萍还小,哪里懂得曹寅的心思,只是见曹寅慈爱,心里也亲近他.
对于弟弟变成妹妹,曹顒虽然有点意外,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自己的小恩人,以后好好回报就是.尽管还需要卧床一段日子,但他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比划着叫人拿来好多书.繁体字写着吃力,可七七八八的也认识多半,连着上下文,连蒙带猜,阅读起来没什么影响.武艺是要学的,却也不能够成为愚钝的武夫,在大多时候,动脑比动手更容易解决问题,这个道理古今同.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曹顒脸色的晒伤好了,死皮褪去,渐渐又恢复粉底雕玉琢的模样.曹寅却发现,儿子变了,以往整日里精灵古怪,见到自己老鼠见猫般恭顺;如今却流露出不合年龄的沉稳,开始喜欢读书,神情却没有过去的恭顺,而是略带几分疏离.
曹寅虽拉不下脸来对儿子软语温存,但私下里却对这个儿子紧张的很.小孩子喜欢吃的,小孩子喜欢玩的,接二连三地买到府里,期待能够哄曹顒开心些.
曹顒正沉迷读书,哪里有心情学着小孩子装乖弄巧.这次绑架的经历,他也算是因祸得福,至少以后不用再扮演记忆中的小曹顒.经历这样的曲折流离,小孩子心性大变也说得过去.如今他记忆力实在骇人,一页书翻过两次就记得差不多.不知是这个小身体天赋异禀,还是阎王爷害他穿越给的补偿.
曹顒心中带着几分稀奇和几分得意,看来实在不行自己长大后就去考个状元,然后混个翰林院编撰什么的,日子清闲省心,也是不错.一边想着,一边懊恼自己的岁数,看那些YY书中,别的主角穿时大多都是成人,即便是婴儿穿的,也自小就不同凡响,五六岁时就能够呼风唤雨,积聚一些势力.偏偏自己倒霉,过来后还没享什么福,就把各种苦头先吃了一遍.
曹顒对那些玩具,吃食不屑一顾,就便宜了刘萍.只是小丫头心地善良,不吃独食,每次好吃的都要留一份给曹顒送来.都是甜甜腻腻的,哪里合曹顒的口味,不过是看在小丫头面子上,尝两口哄她开心罢了.
曹寅查看儿子看过的书籍,见上面生僻的字句都做了标识,知道儿子确实在认真读书,心里半喜半忧,喜的是他不似过去那样顽劣,忧的是这哪里还有半分七岁童子的模样,如同小大人般,整日里沉迷书海,时而眉头紧缩,时而嘴角含笑.不管心中如何想,曹寅还是礼聘了一个学识渊博的老夫子,到别院这边给曹顒讲书.
那老夫子姓宋,虽然没有走仕途之路,却是一身真才实学.其父宋斌臣,是明末清初的大书法家,不愿做官,诗书传家,过着隐居生活,渐渐淡出世人视线.曹寅掌握江南各处的情报,自然知道宋家的底细.原本,想着借机请宋斌臣出山,但其已经是八十高龄,卧床好几年,只好费劲心思请了他的长子.
调理了几日,曹顒的嗓子已经好了不少,“这”,“那”,“何解”等一个字,两个字的也能够说出来.宋夫子教过几个学生,像曹顒这样好学又聪慧的却是头一次遇到,自然也使出浑身解数.曹顒丝毫不觉得吃力,只觉得学海无涯,好像是开辟了另一番天地,与自己上辈子所学有所不同.
除了给曹寅讲解四书五经外,宋夫子还开始指导曹顒的书法.作为一个现代人,曹顒的书法算是弱项,可是他每日书写上百张大字,其专心致志的模样让宋夫子暗暗赞叹.
来曹家别院讲课期间,宋夫子还带了一个童子来过两次.那童子比曹顒大一岁,其父郑之本是宋夫子的首徒,名分上却算是曹顒的师侄.
对于那个大脑门,头发稀疏的小孩,曹顒起先并没有留意,但听了他的名字后,却是稀奇得不行.这孩子的名字是郑燮,莫非就是乾隆朝赫赫有名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想想还真差不多,郑板桥号称“诗,书,画”三绝,“诗,画”暂且不论,既然能够得到书法大家的指导,“书”上能够有所成就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小郑燮并没有露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模样,对待小师叔恭恭敬敬的.曹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趣,打发刘萍带他出去玩了. |
康熙四十年九月初八,被绑架至今近两个月的曹顒终于回到了江宁.曹家的马车早就等候在码头,曹寅带人亲自来迎接妻儿.见曹顒伤势痊愈,曹寅也松了口气.只有这一个儿子,万一身体留点残疾,别说老太君那边如何,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也不忍.
坐在马车里,曹顒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稀里糊涂地穿越,本是随遇而安,想做个看客,如今经历过的各种磨难则提醒他,这是个血腥而真实的世界,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一分子.除非死亡,否则他只能够在这个世界中沉浮.他没有什么“王霸”野心,如今是康熙朝,中国封建皇权最集中的时期,岂是YY过后就能够改变历史的.他只想活下去,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病逝,雍正上台后不被抄家.为了这个目标,他决定开始努力.
萱瑞堂上,老太君已经念叨半日,大小姐曹颜,曹寅的几个妾室,都陪着老太君等着.听到外头小丫鬟报说是太太与大爷回来了,老太君起身,走到门口张望.远远地见到曹顒的身影,老太君已经是双眼含泪,嘴里喃喃道:“孙儿,我的命根子呀!”曹颜听说母亲在苏州时病了,很是惦记,见眼下只是略显清瘦,没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待到曹顒跟着李氏走到宣瑞堂门口,不等曹顒见礼,老太君就俯下身来,将曹顒抱在怀里,老泪纵横.老太君平日虽慈爱,却不失庄重,众人哪里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模样.不管如何,大家算是清楚了曹顒确确实实是老太君的心头肉.只是曹颜有些奇怪,祖母这是怎么了,祖孙即便分离两月,也不必如此.
曹寅的几个妾上前给李氏见礼,琉璃穿着桃红衣服跟在封氏与钱氏两位姨娘后,头上盘发髻.李氏见她妆扮,知道是收了房的,隐隐有些不快.
西府兆佳氏听到消息,带着孩子们过来.曹颖还好,与曹颜一样,以为曹顒只是去了苏州外祖母家,问起苏州的风土人情.曹颂却还记得哥哥在学堂失踪的事,心里满是疑问,但因来前母亲嘱咐了不许胡乱问话,闭起嘴巴好奇地看着曹顒.
老太君擦干了眼泪,略带深意地看了李氏几眼,就打发她先回房换衣服.回府前,曹顒与母亲已经对过词儿,准备着应付老太君的问话.可令人意外的是,老太君并没有问话,只是细细地打量了曹顒,见他并无不妥的地方,才如释重负.曹顒心里七上八下,虽然曹寅与李氏都提过他被绑架之事瞒着老太君,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老太君早知道详情,所以才会这般.
李氏换了衣服过来,提到李府派来请安的人已经在等着了.老太君点了点头,叫人请她们过来.那两个婆子都是年节时常到江宁走动的,给老太君请了安,叙了会儿子闲话.
老太君顺着两人的话,问问了文氏与高氏两位亲家母的身子状况,又谢过李家这段日子对曹顒的照顾.两个婆子连道不敢,奉上李家准备的礼单.老太君笑着叫人接了,吩咐人带她们去客房安置.
兆佳氏已经是四个多月的身子,身子容易乏累,待了一会儿,就带着孩子们回去.李氏想问她刘萍的事,可不知怎么开口.去杭州前,她在西府养病,全亏兆佳氏尽心照顾,差点没累小产.李氏虽没说什么,却是心存感激,妯娌两个,今时不同往日,再无隔阂.眼下,西府宝蝶姨娘刚生了个儿子,再提小刘萍的事,不是给兆佳氏添堵吗?再说,老太君本来就对兆佳氏不假颜色,若是知道她害得曹家骨肉流落在外,怕又是一番风波.李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晚上与丈夫商议后再看如何安顿刘萍.
曹顒见刘萍进府后不见踪影,低声问过母亲,知道是先安置在母亲院里了,才放下心来.因为在老太君这里瞒下他受伤的事,小刘萍这个“恩人”就不好登堂入室,怎么着要想个由子,给她安排个合理的说辞,好让她能够在曹家安顿下来.
织造府,前院,书房.
曹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笑意.
庄常在一旁看了,心里唏嘘不已.曹顒平安无事,除了曹家人,庄常也很高兴.教导顾纳两月,他对这个聪慧的弟子十分满意.曹顒之事,归根结底是顾纳之父的过错.若是曹顒有个闪失,顾纳身份尴尬,庄常也不好留他在身边.曹顒被绑架后这两个月,曹寅的奔波憔悴,他都看在眼中,“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眼下高兴是不是早了些,庄常摇了摇头,将通政司下线传来的一份秘报放到曹寅桌前.
曹寅拿起来,扫了几眼,神色郑重起来.密报上两条消息,一条是江北的,天地会在安徽徐州开山头;一条杭州的,天地会内八堂发生叛乱,总舵主万云龙中毒败逃后不知所踪,其亲传弟子步竟之身故.内八堂分裂,左护法苏洪光率领万云龙的嫡系三堂乘船从福州出海,刑堂堂主穆大江收拢了剩下五堂的势力立足江南.
天地会,老大是万云龙,对外称“天地会”,对内称“洪门”,康熙十三年福建开的山头.因行事隐秘,待到朝廷这边有所察觉时,门人已经上万人.曹寅之父曹玺在时,就此事曾多次上密折给康熙皇帝.君臣经过多次商议,都认为堵不如疏.就算灭了天地会,遍及江南各处的武人仍是不可胜数,还不如掌握在手中,借此收拢各方势力.因此,从康熙二十年开始,朝廷每年都派出一定数量的密探渗入天地会.二十年下来,原本行事神秘的天地会,则变得透明起来.
内八堂叛乱,说起来还是庄常的手笔,因见天地会近年发展迅速,有往江北发展的趋势,他就与曹寅商议后策划了此事,被万云龙掌毙的步竟之就是最早加入天地会的密探.原本,想着让步竟之趁机掌握天地会大权,清洗其中的反清份子,将天地会变成朝廷的在野势力.没想到事不如人愿,天地会虽受损,但密探中身份最高的步竟之毙命,如今掌握实权的穆大江正是“反清复明”的狂热份子.
真是麻烦,曹寅揉了揉额头,问道:“外八堂呢,可有什么消息?”
天地会内八堂虽然尽是骨干,但是人数不多,若是乱也波及不广;若是牵扯到外八堂,就复杂了.天地会外八堂分布在南方八省,堂内所辖门人十万众,若是失去控制,地方动荡是难免的.
庄常叹了口气:“说的就是外八堂,浙江堂归附穆大江,苏州堂被穆大江铲除,湖南堂销声匿迹,湖北堂归顺朝廷.两广与云贵四省距离太远,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不过云贵堂堂主都是朝廷的人,应该乱不了.”
“湖南堂,吴天成!”曹寅念着这个名字,算明白庄常为何叹气了.湖南堂堂主吴天成是万云龙养子,在天地会中声望仅次于万云龙与苏洪光,其所辖的湖南堂实力为外八堂之首,管理最严密,通政司派去的密探多年来始终进入不了湖南堂内部.湖南堂销声匿迹,脱离了朝廷掌控,这怕是大麻烦.
“江南不太平啊,京城牵扯太多,下边又如此不安稳,以后有你我费神的!”庄常摸了摸胡子道.
曹寅点了点头,此次康熙皇帝借曹家之事罢免了江苏巡抚哈占与杭州知府石国柱,其中自有深意.哈占是明珠的学生,算是大阿哥一派,石国柱是太子的姻亲,自然是太子派.两人在江南官场极尽拉拢之事,为各自主子尽力.虽说去年大阿哥的母舅明珠罢相,但大阿哥早前随同康熙西征,战功显赫,在三年前皇帝分封皇子时被封为多罗直郡王,势力遍及朝野.太子始终提防长兄夺嫡,在外叔祖索额图的支持下,在朝中地方大力发展党羽,与大阿哥明珠一派抗衡.
想到江南变故,曹寅与庄常对视一眼,同声道:“索额图要下台了!”
别人不知道,曹寅是最清楚明珠功绩的.平定三番,收复台湾,对俄交涉,明珠功在社稷.后来,他从能相转为权相,全国督抚出缺,必须要走他的门路才能够谋职.六部尚书,半数为明珠党羽.不管明珠有多大功绩,其所作所为已经触动了龙之逆鳞,皇帝当然不能够容他.去年佥都御史郭琇参劾明珠八大罪状,条条都能够致明珠死罪.皇帝恼他“徇利太深,结交太广,不能恪守官箴”,但“念其于平定‘三藩’时曾有赞理军务微劳”,认为“是非功过不相掩”,革去明珠大学士职务,让他挂了个内大臣的虚衔.
对于明珠的际遇与索额图的前程,曹寅虽心有戚戚,但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一心要做纯臣,只知道忠于皇帝,并不理会朝中的权利纠纷.此时,他还不知道,风云变幻对曹家的影响.
没到江宁时,曹顒就想着回来后要尽快找曹寅谈谈,他可不想再过“小曹顒”原来的日子,被老太君养在内宅,只能整日在丫鬟堆里厮混.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文的方面,武的方面,艺多不压身,不管以后如何,总要有点真功夫才行.
回府第一日,除了在码头见过一面,曹顒晚饭时才见到曹寅,却没有机会找他说话.晚饭后,老太君让李氏带人送曹顒到东卧房休息,留下曹寅单独说话.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老太君盯了曹寅半天,才叹气道:“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曹寅心中惊疑,吃惊地问道:“母亲?”
“哼!”老太君瞪了曹寅一眼,从袖子里掏出来块玉观音,放在手中,怒道:“事到如今,还想瞒着我吗,真当我是耳聋眼花的糟老婆子不成!”
那玉观音正是曹顒自幼随身佩戴之物,在曹顒被绑架后被顾三典当到苏州当铺中,后被曹寅赎回,不知怎么到了老太君手中.
曹寅见老太君生气,连忙跪下告罪.
老太君见曹寅双鬓白发,心中不忍,摆了摆手:“起来吧,我叫人打听了,怨不得你.幸好顒儿平安,不枉我吃了这两个月的长斋!”等到曹寅起了,又道:“中秋节,逼你纳妾,是以防万一.若是顒儿有什么闪失,早点儿留下骨血,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委屈你媳妇了,这些日子想必她也是担惊受怕的,你好好安慰吧!”
“是,母亲!都是儿子不孝,家事不宁,害您跟着费心!”曹寅眼圈发酸,心里很是愧疚.听老太君这话的意思,是早就知道实情的,因不愿自己担心,装作不知道,吃了两个月的长斋. |
次日,曹顒照常是早早起了,在校场中活动活动筋骨,回房用了早点后,出门上学去.由于近年大了,嫌坐车憋闷,曹顒开始骑马上学.顾纳已经在门口等候,见曹顒出来,两人并马前行.曹顒的书童惜墨,弄墨都长成了少年,同顾纳的两个书童骑马跟在两位主子身后.
“表叔欲做珍珠生意?”顾纳略带肯定地问道.
曹顒听到这声“表叔”,脑子里就想起那句词“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每次都觉得好笑的不行,曾三番两次让顾纳就按平辈相交,顾纳只是不肯.
听到顾纳开口问,曹顒笑答:“一晚上就想出这个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见顾纳又冥思苦想,就甩了下马鞭,策马跑到前面去了.
族学里少了几个年长的,多了几个年幼的,像顾纳这般年纪的只剩下三两人.午休时间,曹璗叫人将顾纳叫到后院书房,曹顒与曹颂对视一眼,看来这位老爷子又要啰嗦了.
曹璗却不似往日那般和颜悦色,而是带了几分恼意,见到顾纳进来,不等他问好,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太不上进了,实在太不上进了!”
顾纳被骂得稀里糊涂,不解地看着曹璗.
曹璗冷哼一声道:“今年是乡试之年,你下学后不回去好好攻书,反而跟着曹顒,曹颂兄弟两个逛荡,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北城动手打架,谁教得你如此不堪!”
“先生!”顾纳微微皱眉,不知如何辩解.
曹璗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无非就是要顾纳明白,他与曹家兄弟身份不同,没有家族父荫可依,只有靠着科举才能够出人头地.
顾纳以前就被教训过几次,知道自己若是反驳,这位先生会说的更多,只好俯首做听命状,又听曹璗说了半刻钟,不外是,男儿要背负振兴家族的重任,考个功名云云.
族学里,曹顒看了看四周的同窗,再看了看手中的《春秋》,想着自己的族学生涯是不是该告一段落.四年中,四书五经这几本书是熟了的,中状元不敢说,考个童生,中个举人应该是能够应付.去年童生考试,十三岁的顾纳轻松的得了第一,成了个小秀才.
曹顒心中虽对清朝的考试有些好奇,但却没有去凑那个热闹.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十岁中个秀才,能够博得个“神童”的称号,改善改善家庭地位什么的.世家出身的他,就不需要锦上添花,“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可是牢牢记在心上.权贵世家,出了个纨绔或者庸才是没人在意的,若是出了明珠之子纳兰容若那样文武双全的反而是另类.另类又如何,还不是俗世不容,郁郁而终.
见顾纳去了多时,曹颂苦着脸发牢骚:“这学还要上到何时,这老爷子近日里来可是越来越严厉!”
曹顒看了看自己这个背两句书就犯困的兄弟,心中也是奇怪,看父亲与叔叔都是文雅之人,这只喜欢武事的曹颂随谁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隔代遗产,毕竟曹家祖上是军功起家.
见曹顒愁眉苦脸的样子实在可怜,曹顒开口道:“老三明年该进学了.”
“是啊,老三快入学了!”曹颂接话道,说话间,已经神采飞扬起来:“难道我们还与老三做同窗不成,那哥哥和我上到年底就可了不是!”
曹顒没再理会曹颂,脑子里想着郑家的消息.郑海与郑沃雪兄妹出身之家,自有一番见识,近些年也靠在散珠市场做中人赚几个银钱谋生.其妹更是慧眼识珠,通过母蚌就能够鉴别出珠子一二来.不是兄妹两个年纪小,在江宁又没有依托,只能任由珠商们使唤压榨,日子过得一直紧巴巴.
待顾纳回来,又上了下午的课.曹顒几个出了族学,打发了书童小厮后,骑马往林下斋行去.因林下斋正有客,曹顒就直接去了侧院的客房.
郑家兄妹已经等候多时,带着几分忐忑给曹顒见礼.郑沃雪仍是男装打扮,在几位公子面前很是不自在,退后一步站在哥哥身后.
进了林下斋后,曹颂同身上长草了般,抓耳挠腮,再也不肯安分半刻.曹顒看了直接摆了摆手,笑着说:“快去后厨吧,解解馋去,顾纳也跟着过去见识见识.”
曹颂喜得噌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拉着顾纳袖子:“赶紧去,省得哥哥反悔!”要知道,林下斋的后厨可是禁地,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进的.
顾纳见曹顒打发曹颂和自己出去,知道他有话对郑氏兄妹私下说,就由着曹颂拉他出去.刚到侧门门口,就见曹方带着几个小厮快步走过来,看来是得了消息来看主子的.顾纳道:“表叔正说话,曹方先带我与二叔去后厨吧,这可是顒叔许了的!”
曹方听顾纳的话,知道里面定是谈什么机密事,吩咐身后的小厮收好侧院的门,谁也不许出入,随后引着顾纳与曹颂往后边去.
且不说曹颂与顾纳见了后厨的格局如何称奇,单说两人见到新制的九转朝露,眼睛已经转不开来.和田白玉制成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碗中,铺着一层已磨得细细的冰沙,上面推着拇指盖大小的各色小球.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共九种颜色,每种颜色一个.各色小球上,是一只半透明的白玉调羹.
看着曹颂睁大了眼睛,大厨于师傅与田师傅两人心有戚戚然,昨日首次制成这九转朝露时,两个人的震惊并不亚于曹颂.
曹颂小心翼翼地拿起白玉调羹,盛了个小球送入口中,除了淡淡的水果外,还有微微的苦香.“苦的!”曹颂很是诧异,看着这样精致的东西,还以为是甜品,吃第二个小球时,却是另外一种水果味,还有淡淡的甜香.
顾纳一口一口细细品着,曹颂却等不急,三口两口吃了剩下的,伸手还要再来一份.于田两位师傅顿时愁眉苦脸:“哎呦,我的好二爷,用了几个时辰,只制成了三份,一份送到府里老太君那儿去了,两份给两位爷尝鲜,哪里还有呢!”
曹颂不是爱计较的人,拍了拍于田两位师傅:“得了得了,爷知道你们辛苦,只是别忘了以后有什么好吃的,给爷留一份就好,到时候可别推说你们忙,不得空!”
于田两位师傅回道:“只要您央大爷发个话,奴才们就算忙死,也要先可着爷!”
曹颂心满意足,顾纳却听说于田两位师傅的话中之意,竟似除了自己那位表叔之外,不听任何人指使的.真不知那位表叔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真是会笼络人.
于田两位师傅曾做过御厨,二十多年前被康熙派到江南来侍候老太君.近些年,因上了岁数,织造府的事务传给儿孙徒弟们料理,安心在江宁养起老来.不知曹顒怎么想起两个,亲自上门,请了两位老师傅出山,做了林下斋的主厨.林下斋生意兴旺,说起来也多少沾了两位师傅的光,御厨亲制的席面,就算你再有权再有钱,也不是随意能够吃上的.
曹颂等人回道侧院时,曹顒对郑氏兄妹交代完毕,见曹方也来了,问问了近日的订餐安排,知道五日后就有一日空着,提了曹颜宴客的事,让曹方用心点安排.
曹颂还在提那九转朝露的美味,顾纳却注意到郑氏兄妹两人眼睛闪亮,脸上是强压下去的激动,心中思量着,看来表叔已经安排妥当了.
顾纳少年聪慧,不管是学问,还是为人处事,较同龄人强出太多,面上虽谦和,心里却始终带了几分狂傲.但是,入织造府这几年,他的自信却渐渐磨没,因为他对曹顒半点也摸不透.曹顒话不多,不招摇,为人慵懒,可却似比他更聪慧,更谦和,更让人摸不清头脑.
交代完曹颜的事,曹顒对曹方道:“你家大小子八岁了吧,过两日我交代福伯,让他到书房侍候吧,跟着学点书,以后谋个好出身,总不能让你们爷儿几代的在曹家白忙!”
曹方听了,赶紧跪下:“谢小主子恩典,奴才定当尽好自己的本分,为小主子尽忠.”
曹顒挥了挥手,带着曹颂与顾纳两个出去了.
回府途中,曹顒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整个江宁城都沉浸在圣驾即将到临的喜庆中,码头上,从去年就开始大修.从码头到织造府的路,虽是前几次迎接就修好的.但为了彰显恭敬,仍是依此刨起,再换了信的青石板.道路两边的民房,早已拆干净.
为了保护圣驾在江宁的安全,御林军早已派下人来,会同江宁地方衙役,全城搜索,但凡有点劣迹的地痞流氓都关进大牢.现在想想,魏信与郑海两个,若不是被曹顒制服收为长随,怕也在衙役缉拿名单中.至于街头巷尾的乞丐,因有碍观瞻,也被衙役们驱逐到城外.
越近织造府,人马车架越多,来来往往竟似赶庙会般热闹.曹顒几个骑着马,就听后面有人喊道:“让道,让道,巡抚衙门公差!”
曹顒几个勒住马缰,避到路旁,只听马蹄声响,竟是一只一百多人的骑兵队,看打扮正是抚标亲兵.骑兵队护着三四辆马车,疾驰而来.
曹顒见过相似的场景,这些日子,类似的车队好几支,目的地都是织造府.
织造府大门口,各个官员的轿子停了一溜,方才那支车队停在侧门口,曹福带着一帮管事在看着仆人们般箱子. |
傍晚时分,曹顒回到织造府.
魏信放假回家去了,拘了好几日,总要张弛有度才好.走前,曹顒叫顾纳给了他一千两银票,并且吩咐他对此事保密.万两银钱买仆人,传出去太过招摇.就算他不提,魏信也不会说的,不说银子在自己手中,说了的话,还不是要被爹娘搜刮过去.
曹颂回了西府,顾纳回了他的点石斋.虽然他将自己当成伴读,但曹家上下都当他是表少爷.曹寅给他安排了清净的院子,并且还选了两个老实的书童给他.
曹顒没有直接回求己居,而是去了后院老太君的萱瑞堂.
老太君已经七十二岁,比前几年略显富态.曹顒到时,老太君正坐在西侧间炕头的软蹋上,听李氏回禀关于府内近日的安排.圣驾三月二十八到江宁,这剩下不到十日,还要有得忙.
曹寅弟媳兆佳氏坐在李氏身侧的椅子上,这段日子她每日过来帮着嫂子理事.除了李氏,兆佳氏妯娌,曹寅的几个妾都在.曹家近些年接驾次数多了,大家都是经历过的,反正有往年的章程在,倒也不显得慌乱.在李氏安排下,每人带着婆子负责一滩,一切都弄得妥帖.
见到曹顒进来,老太君脸上多了几分欢喜.曹顒先给老太君请安,然后见过母亲与婶娘,最后才见过几位姨娘.几个姨娘回礼后,都退了出去,琉璃走在最后,略有所思地看了曹顒一眼.曹顒见她小腹微微凸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想到要添个异母弟弟或者妹妹,就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似的.这就是登台入室的小三,想到这些,对母亲李氏越发同情.身为大妇,不仅不能够妒,还要雍容大度地对待庶出子女,这不是往人心上捅刀子吗?
老太君拉曹顒在炕沿坐了,笑着道:“今儿林下斋送来了九转朝露,颜色好,名儿也好,吃着也好,我的宝贝孙子费心了!”
曹顒忙道:“顒儿可不敢居功,都是于田两位师傅的功劳,老祖宗吃着好,多打赏几个银钱就是.”这可是个“君子远庖厨”的时代,若是传出他喜欢摆弄厨艺的事,那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老太君人老成精,哪里还不明白孙子的想法,见他不骄不躁又老成内敛,很是欣慰.
兆佳氏在旁奉承道:“老祖宗,如今林下斋可不得了,多少权贵想订上一桌而不得.前儿崔府丞家的太太还到媳妇儿这里走门子,想要近日在林下斋包一桌为哈总兵洗尘呢!”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打量曹顒.
曹顒坐在老太君身边,捻了炕桌上果盘子中一块桃干,放到嘴里,一副惘若未闻的样子.
林下斋,是前年二月老太君七十大寿前,曹顒折腾出来的.他用典当来的八千两银子,买下来一个回京官员的私宅,收拾妥当后开了林下斋.其实说白了,林下斋就是私房菜馆.不过因其新颖别致,每月都推出新吃食,每天内订一桌,外卖两桌,很多人可求不可得,因此名声大噪.
去林下斋吃饭,成为江宁城中权贵之家一种长面子的攀比行为.要知道,林下斋幕后老板曹顒信奉的可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林下斋不接待现客,谁想要去吃饭,需要提前预定.另外,那里每天只招待一桌客人,不算小费打赏,每桌订餐费用是一百九十九两白银,还是订餐即付费.
兆佳氏见曹顒不应声,心中虽不快,但也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放肆,笑着将话题转了过去.
曹顒陪着老太君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君知道他刚回来,没吃晚饭,吩咐人侍候他换下外面衣服,然后唤人将留给他的饭菜送上来.
李氏还有其他事,兆佳氏也到了回府的时间,妯娌相伴出去了.
用完饭,曹顒出了萱瑞堂,刚出老太君院子,就被两个丫鬟拦住,却是曹颜身边的弄书与品画.
“大爷,可是出来了,我们姑娘等您好一会儿子了!”弄书笑着说道.
“姐姐找我?”曹顒略有意外,曹颜性格略显清冷,曹顒除了老太君与曹颐,很少与家人主动亲近,姊弟两个往来并不密切.
听曹顒问话,弄玉与品画两个猛点头.
云涌斋外,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外,远远地看到曹顒过来,赶紧转身到门口通报:“问琴姐姐,大爷来了!”
门里的丫鬟问琴听了,满脸欢喜,走到书桌前,对曹颜道:“姑娘可该放心了,大爷为人最是谦和,只要姑娘开口,哪里肯不依呢?”
曹颜面带着几分失落,低声道:“弟弟用尽自己历年的压岁钱弄了个林下斋,我这个做姐姐的未尽半点心力,每月白白地分得五分红利,已经是羞愧不已.如今又要为难于他,真是不该,若不是为了与机杼社的姐妹再聚上一聚,我也不用如此劳神.”
机杼社,曹颜几年前发起的,成员都是江宁各权贵世家的闺秀,共有十多位.每月各家小姐轮流做东发帖子,吟诗作画,实在是风雅得紧.不过好日子并不长久,明年是选秀之年,今年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被长辈们关起来学规矩,曹颜也不例外,除了各位小姐的生辰,实在没有由子找借口聚会.
曹颜生辰是三月三十,正是圣驾驻留江宁期间,织造府将成为“大行宫”,别说是邀请各家小姐结社,就是如寻常般庆生怕都不能.因此,曹颜才想着拜托弟弟曹顒,在林下斋置办一桌,提前庆生.可林下斋的饭局火爆是众所周之的,谁要想在那里请客,通常都要提前一个月,甚至两三月预定.
云涌斋正房三间,中间是厅,西间是卧室,东间是书房.
曹顒知道这个姐姐是整日埋在书堆中的,不用人告诉,就走到东间.
心里虽不情愿管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叫姐姐,但又能如何呢,谁让曹顒这个小身体才十一岁.
曹颜穿着藕荷色的衫裙,乌黑浓密的头发编了个鞭子随意垂在脑后,除了一对珍珠耳坠外,再无其他首饰.
“姐姐!”曹顒俯首问好.
“真是贵客到了,问琴,快取了百宝格上的琉璃盏,给大爷沏杯雨前龙井来!”曹颜收起眼中的失落,笑着招呼曹顒坐下.
毕竟是骨肉天伦,想着眼前这个小丫头明年就要嫁人,曹顒心中一软,不由开始替她担心起来,十五岁就要成为王妃,管理一大家子.幸好康熙老爷子看在曹寅面子上,没有将曹颜指婚给自己的儿子们,曹家内务府包衣出身,没有资格做皇子正室,顶多就是侧福晋.
等问琴送上茶,曹颜很是为难地说了自己所托之事.曹顒微微皱眉,没有马上应话.
曹颜的心沉了下来,是啊,哪里是弟弟一句话就能够答应的.林下斋订餐的都推到一两个月后,能够千两白银吃顿饭的,哪有几个没身份的,林下斋幕后老板是曹顒的事只有曹家人知,在外人看来老板只是曹家门人曹方罢了,怎么好直接得罪各位客人.
“实在为难,就算了,弟弟别忘准备份大礼给姐姐庆生就好!”曹颜喝了口茶,笑道.
曹顒回道:“确实有些为难,姐姐要用林下斋宴请各家闺秀,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里侍候的都是仆妇小厮,没有丫头,这点多有不便.到时候还要姐姐调度,安排足够的人手过去侍候才好.”
曹颜本已绝望,听了此话,眼睛发亮,不由多了几分担忧:“弟弟,会不会太麻烦,若是没人肯退订,也不要勉强,不要坏了林下斋的诚信,姐姐另外找地方宴客就是.”
“没什么,明儿我去林下斋找曹方商量下,最迟不过五,六日,姐姐放宽心,准备宴客就是.”曹顒随意回道,心里却很庆幸.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忘记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国都是个讲究人情关系的国家.林下斋那里的订餐,每五日就空一天,就是为了应付各种关系户的,当然讲情的人面子要大,关系要硬,而且订餐费还一文不能够少.曹颜还好,作为姐姐开口了,为了哄小姑娘高兴也要应下来.兆佳氏那边就算了,自己的店,怎么能够允许别人用来做人情拉关系.卖力不讨好的事,曹顒这种懒人是绝不会做的.
西府,兆佳氏回到府中,满脸不快,连小儿子曹頫撒娇都懒得理会,叫奶妈抱下去安置.
曹荃回到房中,见妻子如此,很是不解,问道:“怎么不痛快了,老太君又敲打你了?”
兆佳氏“哼”了一声,埋怨道:“老太太真是偏心,满眼睛就一个大孙子,哪里还看得见别人,说都懒得说了!”
曹荃与老太君虽不亲,但是心里恭敬,不愿意说她是非,没有接话.
兆佳氏心有不甘:“林下斋有三丫头的五分干股我也认了,毕竟是顒儿的救命恩人,又上了咱们家的族谱,可有那顾家小子何事,竟也分得五分干股,仇人恩人一般对待,他以为自己是菩萨?傻子似的!”见丈夫还不吭声,又道:“既然人人有份,为何咱们西府只有颖儿与颂儿的,却没有硕儿兄弟三个的!”
自从曹颖与曹颂每月从林下斋分来每月五六百两银子的红利后,兆佳氏这话就没少唠叨过,曹荃没听过十回,也听过八回,并不在意,只是见妻子又旧话重提,有些好奇:“怎么想起说这个,不是没到月中发利钱的日子吗?”
兆佳氏叹了口气:“是崔府丞太太发话呢,想要在林下斋摆席请客,我在老太君那里说了,你那侄子只当没听见,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位婶娘.真是的,颖儿与颂儿有林下斋的一成干股,算是那里的小东家,让林下斋挤出一日来给崔家又有什么!”
曹荃看着兆佳氏,似笑非笑地道:“顒儿是不是菩萨我不知道,但却绝不是傻子.谁说颖儿与颂儿有林下斋的干股的,不要忘记他说的可是红利,给几个兄弟姊妹添零花钱的,可从来没有提到干股不干股!”
兆佳氏睁大眼睛:“竟是如此?”
曹荃点了点头:“而且还有期限,到颖儿他们几个婚嫁止.做兄弟的,当然没有给成亲了的姊妹兄弟分零花钱的道理.”
兆佳氏“啧啧”道:“没想到顒小子还有这份心机,那又如何,如今又没分家,就是再赚钱也是曹家的产业,总要归公吧?”
“是曹家的产业,但也是顒儿自己的产业!”曹荃道:“咱们这个侄儿不一般,那样大的摊子,都是用尽自己房里的珠宝古玩典当下来置办的,半文钱都没动用公中的,还打着给老太君做点心的旗号,里子面子都赚到了.大哥也好,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好,谁敢算计林下斋,还要脸不要!”
兆佳氏皱着眉:“每月五分红利就是五,六百两银子,全部红利就是一万上下啊,一年下来十二万打不住.一家店就顶外头十来家铺子的利,就这样便宜了顒小子.”
曹荃看了眼妻子,正色道:“顒儿是个有分寸的,你敬着他,他自然敬着你这个做婶子的.他是曹家长孙,又有做哥哥的样子,以后咱们家的几个小子都要靠这个哥哥拉扯.你别被几个银子蒙了眼,分不出轻重.”
兆佳氏见丈夫说的郑重,点着头应了,脸上转了笑,夫妻两个解了外衣,安置了. |
岁月如梭,几年光阴匆匆流逝,转眼,又是一年春三月.
江宁,城南,灶王庙.
不知这里以前香火如何,如今却是荒废了,缺胳膊断腿的泥偶像歪歪斜斜,帷幔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供桌上,摆放着一只装了半碗土的破烂陶碗,里面却是手指粗的三根香.香已经点燃,青烟寥寥.供桌前,放着一把缺了半条腿的椅子,缺腿的地方垫了两块砖头.
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魁伟的少年,十七,八岁,穿着半新不旧的绸褂子,嘴里叼着根草,手里拿着一把民间流通的仿制的短柄军用刀,裂着嘴角望着庙门口的方向冷笑着,使得那张带着半尺疤痕的面孔更显狰狞.在他身后,站着二三十个年龄各异的少年,大的十八,九,小的十二,三.每个人脸色都带着几分冷峻,只有站在椅后的清秀少年例外.他眼中现出了忧色,低下头,对椅子上的少年低声祈求:“哥哥,别动刀,惹了官司怎么办?”
“小弟别啰嗦,难道就要我郑老虎伏首做小不成?大不了一命换一命,谁又怕个**!”那个疤脸少年恶狠狠地说道.
“可是娘亲……”清秀少年还要再说,却被四周此起彼伏的声音盖住.
“二哥别担心,难道咱们的拳头是吃素的,哼,那几个小子不来便罢,若是敢来,咱们兄弟捶不死他!”
“就是,咱们纵横南城好几年,好不逍遥自在,竟敢大咧咧地下帖子,不是给咱们练手是什么!”
“鸟人,以为咱们南城老虎帮同北城那些屎似的,想吞就吞,也不看看他的狗肚子多大!”
正说着,就听到马蹄声渐渐响起,看样子是有人骑马往破庙来了.
这里少年嘴巴里说的虽狠,心里都提着.老虎帮独霸南城,虽然有三四十号人,可七天前被灭掉的北城英雄会人数并不亚于他们.英雄会的大哥魏信是城北魏家的小公子,魏家是江宁最大的乡绅,江宁城外的田地,十亩地里就得有三亩是魏家的.魏家的蚕丝直供江宁织造,魏家长公子在织造府当官,其家族势力岂是他们这帮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可比的.
庙外,四匹快马转瞬既至.马背上跳下来几个少年,其中三位含笑,一位略显年长的却是气鼓鼓的抬眼望天.三位含笑少年中,两个十一,二岁,一个十四,五.两个年纪小的中,一位略显文弱,一位却是虎头虎脑.那虎头虎脑的回头对这那气鼓鼓的少年笑道:“愿赌服输,魏五你既然败在我哥哥手下,就应心甘情愿地做我哥哥的长随.虽然你不在奴籍,却是签了身契的,有这样给主子脸色的奴才吗?”虽然带着笑意,眼中却带了几分狠色,说到最后已经是呵斥.
那抬眼望天的少年,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怔怔地不知说什么.
那十四,五的少年一本正经说道:“按照大清律,既然签了身契,就是生身父母也干涉不得的,若是忤逆主子,打死了也是不过是罚个身价银!”
那带着怒气的少年满眼悲愤,却不得不躬身,道:“都是奴才的不是,还请主子与二爷,顾爷饶恕!”
另一名十一,二岁的略显文弱的少年笑着挥了挥手:“起来吧,都是自己人,计较什么!曹颂,顾纳,你们别再吓他.”心中只觉得好笑,怕是不知道详情见了魏五的悲愤委屈,定会当他是飞扬跋扈的纨绔,而曹颂与顾纳就是自己的狗腿子.
那带着怒气的少年就是曾在江宁城北不可一世的小霸王——城北英雄会老大魏信,虽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岁,但带着帮少年将北城闹的不得安静.
魏家老爷子有心管教幼子,偏偏又是个惧内的,每每没等发作儿子,就被夫人掐着耳朵求饶.魏信小时还好,只是带着一帮小子打架斗殴罢了.如今,年纪渐长,就开始有些不良痞子挑唆他做些欺男霸女的勾当,幸好魏家的人盯的紧,没出什么大事.可是,魏家上下却不敢再放任下去,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别说是魏家的名声,就连魏信的性命都难保.
魏家长子名叫魏仁,字奉扬,在江宁织造府任经历,虽只是从六品的小官,但因办事干练深受曹寅器重.
曹顒自从四年前移居外院的“求己居”,就开始文武双xiu的生活.文的方面,继续在族学求学;武的方面,除了坚持每天锻炼强身外,他还开始跟着曹家的几位供奉习武.骑射这块,则由曹寅亲自教导.曹寅原本不愿儿子沉迷武艺,但见他将新居定为“求己居”,知道取的是“求人不如求己”之意,心中愧疚,不忍苛责他.
曹顒所做的,只是为了能够在危急时刻保全自己罢了,锻炼为了强身,学习刀剑与骑射为了防身.由开始的跑跑走走到后来的负重跑,曹顒一次次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每每身体疲惫不堪时,他就望着“求己居”的牌匾,回想那年被绑架后的断腿失音之痛.若是不能够学会防身之术,那他以后就要依赖于保镖护院,就要将自己的生命掌控在别人手中,那是他不愿意的.想到这些,他咬牙切齿的坚持着.
书还是要读的,曹顒却没有半点考状元的想法了.清朝三年一大比,几十万童生考秀才,几万秀才考举人,几千举人考进士,几百进士考状元.几十万分之一的机会啊,曹顒虽然记忆力好,却没有信心做出脱颖而出的八股文来.读书,只为了增长见闻,只为了分散因体力透支带来的疲惫.
“求己居”与曹家校场相邻,除了曹顒外,丫鬟惠心与暗香跟在这边侍候.惠心就是玳瑁,因要避老太君院里大丫鬟的珍宝名讳,改了名字.曹顒问过她,知道本名为冯曼兰,就取“兰质惠心”中的“惠心”给她做新名字.当年同玳瑁一起被老太君指给曹顒的茶晶,因曹顒嫌她性子不好,借口三妹妹少人侍候送到了春暖居.为了防老太君再给自己指丫鬟,曹顒央求着就将给惠心打下手的小丫鬟落梅补了上来.老太君嫌落梅名字不好,给改了名字为“暗香”.待到前面的院子收拾妥当,曹顒就带着惠心与暗香从老太君的院子搬了出来.
西府的曹颂听说哥哥学习武艺,每日跑过来跟班.本来就腻味读书的他,似乎更喜欢各种流汗运动.知道顾纳在曹家,曹颂更是硬拉了他过来.对于自己名义上的这位“伴读”,曹顒开始是不冷不热的,没心情也没时间去哄这个略显别扭的小孩.后知他嫁母之事,发现其无意中流露出的迷茫与慌乱,曹顒就狠不下心来了.怎么说也是个孩子,经历父丧母嫁之事,又是寄人篱下的处境,有些别扭也是正常的,何苦同他计较.这样想着,对顾纳就和颜悦色起来.
顾纳虽然别扭,但不是傻子,自然能够明白曹顒的关切之意,虽然面上仍淡淡的,心里却渐渐依赖他.
曹顒,曹颂,顾纳三人一起上族学读书,一起在校场摔跤打架,转眼就过了四个年头.虽然教授的师傅相同,但三人在武艺上却各有不同.曹颂只练攻击,打架比快比狠比拳头;顾纳只练防御,很少主动出手.曹顒却与两人都不同,既练攻击,又练防御.
起先,因为年纪小,气力弱,曹顒连一个护院都打不过.一年后,他却能够在一个护院攻击下游刃有余,不管是攻击还是防御都能够获胜.没有人会因为他是府里的公子就让着他,因为曹顒每次与护院比试钱都会拿出几个银元宝做彩头,胜利的有买酒钱,输了的就要给其他护院们洗上半个月臭袜子.
再过一年后,一敌二,随后三年,后面的数字慢慢增加.直到几个月前,几个护院配合,都不能够留下曹顒后,曹顒的校场生活才告一段落.能够进曹家做护院,手头上多少有点真功夫.曹顒虽没有什么神奇内力,绝世奇功,但是凭借灵活的身手,充足的体力,练成这样的近身功夫也算不易.
校场生活结束后,曹顒变得有些迷茫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曹颂与顾纳两个,见曹顒不去校场,都失去了舞刀弄剑的兴致.曹颂整日里街前街后,要找由子“行侠仗义”,充当“英雄好汉”;顾纳则是每日捧着书本,除了学习学堂上的功课,还要完成庄常留下的作业.
因曹颂不喜欢打着曹家的旗号,所以没过多久就吃了亏,被外头的地痞打得鼻青脸肿.曹颂爱面子,不肯让仆从下人帮忙,只过来请哥哥替自己出气.
曹顒心疼曹颂,也想试试外头人的身手,欣然前往.没想到,一对几,轻松打败对方.曹颂觉得好玩,收了这些人为小弟,定下规矩来,算是还了地方一片清净.
事情传到织造府,曹寅与庄常只当是小孩子胡闹,并没有放在心上.曹家的家教在,曹顒性格又内敛,兄弟两个自有分寸.
别说是一伙打架斗殴的流氓,就是高手也不足为惧,因为自从四年前曹顒身后就有曹家的两位供奉高手暗中保护,绝对不会有事就是.只有魏仁想到自家的小弟,心下一动,私下里就托了曹顒教训魏信去.到时候,就算母亲想要拦着也是不能.
魏仁是曹寅得力属下,与曹顒,曹颂兄弟都很熟.曹顒虽不愿多事,但曹颂听说要教训的是城北英雄会的老大,自然跃跃欲试,整天围着哥哥打转转.曹顒被他啰唣得不行,就答应下来.前后三天时间,顾纳就调查清楚了英雄会的成员与出没规律,并且制定出相应的“歼灭”计划.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初九,城南集市上,曹顒,曹颂与顾纳出面,引着英雄会一行人去了无人小巷.一刻钟后,英雄会解散,英雄会老大魏信战败后履约签下了卖身契.
魏信虽一时冲动,愿赌服输地签下身契,但想到自己依仗多年的英雄会就这样烟消云散,怎能心甘,回家纠集了二,三十名打手护院,气冲冲地找场子来.结果自然不出意外,魏家家仆倒了一地,曹顒等人获胜.
等到动静闹得太大,魏家夫人哭诉,魏家老爷子早已得了大儿子的信儿,知道对方是曹家公子,装模作样的带人过去,又装模作样的惶恐请罪,最后回到家中因“惊吓”“大病一场”,铁着脸要对“殴打曹家公子”,“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小儿子施行家法.魏夫人不敢再劝,魏信也吓老实了,乖乖地任由哥哥送自己去曹家做了曹顒的长随.
魏信由一个嚣张跋扈的阔少,成为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的长随,心中失落可想而知.在曹府几天,见到曹顒与大哥魏仁说说笑笑,一副至交好友的做派,魏信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要知道,可是曹家这几个小子主动挑的事,大打一场后还是他这里吃的亏,什么“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都是胡扯.这样想着,他就不忿起来,跑回了家里.
魏老爷子虽舍不得儿子为仆,但也知道若是任由他胡闹下去,迟早会惹出大祸,还不如在曹府当值几年,过几年性子磨平了通过曹家求个功名.因此,狠下心来,绑了送回到曹府.
曹顒还未发话,顾纳已经提出,根据《大清律》,逃奴是死罪.最后还是曹顒说了好话,才只打了二十板子.魏信没有家人撑腰,又挨了顿板子,只好乖乖地做了长随,心里却诅咒这几个纨绔狗仗人势. |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响,灶王庙里等候许久的小子们都暗暗攥紧了拳头,就连坐在椅子上的魁伟少年都眯起了眼睛,浑身戒备.
门口,几个高矮不一的少年走了进来,每人腰上都挂了两把剑.
魁伟少年眼睛眯得更紧,那走在最后的不就是曾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北城英雄会老大魏五吗?前面那几个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看来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身上穿得都是细布衣服,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就能够让魏五乖乖听命.
进来的正是曹顒几个,曹颂上前一步,仰着头高声道:“你就是南城的郑老虎?”
那魁伟少年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冷冷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曹颂撇了撇嘴:“我大哥看上你了,等你成了我大哥的长随,自然知晓二爷名讳?”
老虎帮的兄弟们见来人不过是几个小毛孩子,不似方才那样担忧,见这个说话的小胖子无礼,都面带怒色.
曹顒却在心里翻白眼,这孩子说话真是不注意,什么叫“看上他”,这话说的,好像他真是“欺男霸女”的恶少似的.
那郑老虎怒极反笑,拍着椅子手就站了起来.曹颂不由后退两步,这郑老虎身高足有八尺(清朝一尺相当于先在的0.23米,八尺就是一米八四的样子),比曹顒高了快两头.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三月里没风,小心大话扇了舌头!”郑老虎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地逼近曹颂.
曹顒见郑老虎身子魁伟,下盘稳健,怕曹颂吃亏,拿起腰上的剑,挥手向郑老虎砍了下去.郑老虎没想到话未讲妥当,对方就动手,只好挥刀迎了上去.两人一开打,曹颂他们与老虎帮的人都没有闲着,胶合在一起,动起手来.
曹颂与魏信都是喜欢动手的主,自然毫不客气地向着对面的小子们冲过去.顾纳只看着场上,等到有人攻击自己时才反击.
场上,只有一人未动手,就是郑老虎的弟弟,正满眼忧色看着曹顒与郑老虎厮斗.
郑老虎的刀还未挥出去,对方剑已经砍到他右臂上.当剑身碰到他胳膊的那刻,他是满眼的恐惧,难道以后自己就要成为独臂老虎,那还怎么带兄弟.来不及多想,一阵生疼害他差点落泪,却不是刀剑入肉的疼痛.曹顒的剑,是未开刃的.
不要一刻钟,老虎帮的兄弟没几个是站着的.曹颂与魏信两个身上也挂了彩,只有顾纳打败了几个人后,没有人再去招惹,站在旁边一片云淡风轻.曹顒与郑老虎两个也都住了手,曹顒低头看了看身上,前襟两处破损,对方身上则有十多处砍痕.郑老虎虽然市井中人,但手中刀法自有套路,确实有两下子,这伸手放在曹家护院中都算是好的.
郑老虎半跪在地上,两只胳膊抬不起来.虽说未开刃的剑砍在身上不见血,但是却是生疼.郑老虎疼得冷汗直流,咬着牙看着曹顒喝道:“要杀便杀,想要老虎做奴才,下辈子再说!”
曹顒没说话,冲曹颂点了点头.曹颂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都是散碎银子,走到老虎帮众人中,一边发着,一边道:“老虎帮今儿散伙,每位兄弟二两银子,嫌多不多,嫌少不少啊!老实的兄弟回家孝顺父母,实在没饭吃的就去找东城的许老六!若是有胆子肥的,还敢在南城拉场子,呵呵,那就找机会再见!”
听着这老气横秋的江湖话,曹顒只觉得好笑.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魏信心中冷哼,这就是曹府的狗屁公子,与自己有何区别,只会在人前装模作样,在府里是乖巧懂事的小公子,出来比地痞还痞.对英雄会如此,对老虎帮也是如此,名义上说是解散,实际上还不是并入许老六手下.许老六就是当初打过曹颂的混混,后来被曹顒打服帖了,认了曹颂做了老大.
那老虎帮的兄弟大多是穷家子弟,平日里揣着几个铜子就像过年,哪里想到还有分银子这样的美事,怔怔的都接了.
曹颂分完银子,拍了拍手,道:“散了散了啊!”
老虎帮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油滑的已经窜出去了,有几个与郑老虎关系较好的,看着郑老虎,不知如何是好.
曹颂虽然年纪不大,但极为好面子,见几个人不服管,旁边又有魏信看着,就觉得拉不下脸来,抽出一把剑怒道:“真当二爷脾气好?还不快滚!想尝尝爷的刀锋怎的!”
那几个少年被捶打了一遍,已经寒了胆子,听曹颂话说得狠,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奔出了庙门.
除了曹顒他们,庙里只剩下郑老虎与他弟弟.他弟弟看出曹顒是众人之首,红着眼圈上前,“啪嗒”一声跪倒:“大爷饶了我哥哥吧,郑江愿意替哥哥给大爷做奴才!”
曹顒没有看郑江,而是转身到了供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嘴里喃喃道:“郑江,不是应该叫郑沃雪吗?”
一句话,使得郑家兄弟都变了脸色,郑江已经说不出话来,郑老虎满脸愤恨,恶狠狠地盯着曹顒:“你到底是谁,是那老贼派你来的?”
曹顒并没有回郑老虎的话,只是慢悠悠地道:“杨明昌,江宁璧合楼东家,人称‘杨百万’.原名杨狗儿,浙江南通府金沙镇人.少年父母双亡,由远亲郑家收养,十九岁入赘郑家为婿.郑家采珠为生,家资颇丰,杨狗儿以此为基业,十六年前更名为杨明昌,在江宁开了璧合楼,十四年前,迎娶江宁百年珠宝老店稀世堂白家大小姐为正妻,而后,璧合楼成为秦淮河畔最大的珍珠首饰楼.”
郑老虎红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再应声.曹顒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康熙四十年五月,病重的郑氏带着儿子郑海,女儿郑沃雪到江宁认祖归宗,被杨明昌拒之门外,后又受其妻白氏羞辱.当夜,郑氏病故,一双儿女流落江宁.”
曹颂与魏信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听那名满江宁的“杨百万”竟然是如此卑鄙无耻忘恩负义之徒,气得破口大骂.郑老虎怒吼道:“混蛋,别说了!”旁边的女扮男装的郑沃雪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怎么?子不闻父过吗?若是如此孝顺,怕你就要顺心如意了,过两日你就能够认祖归宗,成为杨家大少.”曹顒不冷不热地说道.
郑老虎,也就是郑海握着拳头,猛摇头:“老子姓郑!自有祖宗!认识狗屁姓杨的!”
曹顒冷冷地看着郑海,摇了摇头:“这可由不得你,这两年东海珍珠,南海珍珠渐少,东洋珍珠开始涌入江南.杨明昌要送子为质,搭上倭人那条线呢!你不去,难道还要白家外孙去不成?”
看到郑海目瞪口呆,曹顒又道:“就连令妹的安置,杨明昌都是安排好了的,要送给新上任的江宁总兵万吉哈为第五房小妾!”
郑海渐渐冷静下来,望着曹顒道:“你到底是谁,杨家的人吗,要抓我们兄妹回去?”
“杨家算个屁啊?顶大天儿了也就一土财主,在外人面前还能装装阔,到我们曹家眼巴前儿,不还得是跟灰孙子似的!”曹顒还未开口,曹颂得意地说道:“我大哥可是织造府长公子,身上带着一等轻车都尉的爵,比江宁府还高着几品.你做了他的长随,保全你们兄妹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曹顒一行四人中,郑海只认识魏信,带着疑惑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其点头才确认曹顒的身份.
在江宁,谁不知道织造府曹家,前年万岁爷南巡,就是在曹家落脚.如今城里城外忙成一团,还是为了万岁爷即将驾临江宁,毫无意外的迎驾的仍是曹家.怪不得堂堂的魏家少爷心甘情愿地做了人家的下人,他不名一文的郑海还有什么可拿大的.想到这些,郑海闭上眼睛,俯首道:“只要公子答应护我妹子周全,郑海愿意奉公子为主!”
曹顒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纳.顾纳从怀里掏出两张以写好的卖身契,又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出只鹅毛笔来.郑海垂头丧气地签了身契,本来想要阻拦妹妹,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开口.
兄妹两个愁眉苦脸,谁也没有看那身契是写的是什么,签了后低着脑袋,不言不语.
“怎么,你们不好好看看契约,不怕公子心黑,收你们做了包衣奴?”曹顒好笑地问道.
兄妹两个都是识字的,这才拿起身契,仔细看着,看着看着,都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这是真的?”郑海磕磕巴巴地问道:“卖身十年,身价银两千两,每年两百两!”
顾纳从兄妹两人手中收回卖身契,又拿了四张银票放到郑海手中,每张都是一百两.
郑海哪里还有质疑的,就听曹顒淡淡说道:“那两千两银子只是明面上的身价,若是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十年后,不管你是想取杨明昌的性命,还是想要夺取他的产业,我都助你!如违此诺,天打雷劈!”
郑海听了此话,满脸泪流,再次伏倒,沉声道:“敢不为公子效命!”
曹顒扶起郑海:“起吧,带你妹妹去林下斋,找曹方安置,过两日有安排给你!”
“是,公子!”郑海憨声应道,再次给曹顒叩首后,带着妹妹一瘸一拐地离去.
“主,主子!”待郑海兄妹离开后,魏信上前,略带紧张地道:“奴才想问个事儿!”
曹顒笑着道:“以后还是叫公子吧,奴才不奴才的,做几日过过瘾就算了.”
“是,公子,属下想问问,属下的身契是上怎么写的!”魏信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属下当初也是置气签下的,没有留意上面写什么.”
曹顒随意回道:“和郑海一样!”
魏信听了,差点没乐昏过去,每年两百两!要知道,他的大哥六品官身,每年不过六十两银子的薪俸.两百两啊,两百两,平均下来,每个月十六两还不止,是他每月月例银子的八倍.跟着这样的主子,别说是做十年长随,就是做上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曹颂没心没肺的,对于哥哥要魏信与郑海几个签卖身契,没想那么多,哥哥的下人,不就是自己的,不过也知道保密,若是让家里知道,该认为兄弟两个仗势欺人了.顾纳却是知道自己那位表叔的,虽然这几年练武练得勤,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懒人,最是厌烦动脑子的.认识了好几年,不过是想了个点子,折腾出来一个林下斋.
魏信还好说,看在魏仁面子上,玩笑似地收做仆人,那郑家兄妹却是为了哪般?自从看了林下斋传回的杨明昌的消息后,曹顒这两日费尽心思筹划着,因此今儿才顺利地收了郑家兄妹.其间种种,都落在顾纳眼中,顾纳心中满是疑惑. |
一夜无话,次日曹顒早早地起了.虽然上辈子慵懒的不行,但眼下他却决定勤奋起来,锻炼好身子骨是起码的,否则怎么改变年轻早逝的命运.玳瑁与茶晶轮流在卧房值夜,昨晚轮到茶晶.曹顒虽不喜她性格泼辣,但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哪里会跟她计较,叫人准备了软蹋给她.
曹顒醒时,天色微亮,茶晶睡得正熟.他轻手轻脚地拿了件衣服披上,又在外间找了块帕子,想要洗脸,却怎么也找不到脸盆.在外间炕上安置的玳瑁醒了,见曹顒站在地上,披了件衣服起身:“大爷,奴婢侍候您梳洗!”
“只帮我找到水盆就好,先擦擦脸,天色还早,别惊动了别人!”曹顒虽不愿意指使这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可没有她的帮忙,还真不知水盆在哪儿.
玳瑁点头应了,细细簌簌地穿好衣服出去,不一会儿,就端来半盆温水,还有一小碟青盐.
这青盐,作用与牙膏相同,是漱口用的.曹顒接过了,看了玳瑁一眼,如此细心周到,哪里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洗脸漱口后,曹顒伸了伸胳膊,走了出去.玳瑁想要跟着侍候,被曹顒止住了.
内院各处,曹顒依稀记得,除了后花园子外,都是院子套院子的,并没有空旷之处.到底该如何强身健体,他心里也没章程,过去看小说中的男主要么“太极拳”,要么“五禽戏”的,都能够混个小强的身体.可他对两者的认知,仅仅知道练太极是手里握着个圆,五禽戏是模拟五种动物,但具体是什么动物,却丝毫不记得.
站在荷花池边,曹顒转了转自己的脖子,总不能白白起早,先绕着荷花池跑上三圈,做几个俯卧撑再说.这样想着,他就顺着荷花池四周的石子路慢跑起来.
跑着跑着,曹顒的身子渐渐发热,脚步越来越沉.
待到跑完一圈,曹顒已经是满头大汗,嘴巴里重重地喘着粗气.他在心中哀叹,这不过两三百米啊,自己继承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垃圾身体.不管心里如何想着,脚下又动了,既然已经定了目标,无论如何都要完成,这是曹顒的做人准则.
第二圈,曹顒只觉得脚像惯了铅的重,一步一步.第三圈,他已经理会不到脚下,只是看着前面,大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完成三圈的目标,曹顒一屁股坐到地上,“呼呼”地喘着,脸色煞白,好一会儿才转为红色.
待到气息平顺,曹顒翻身,双手扶地,做起俯卧撑来.虽然前两下倍感艰难,但是他咬牙切齿,硬是一下下地坚持到十个.
再起来时,曹顒虽然身上有些酸痛,但也觉得舒畅.
远远地看到各处炊烟升起,天色已经大亮了.花园门口,玳瑁不知何时来的,见了曹顒并没追根问底,只是帮他整理整理衣服,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老太君院子里的人陆续起了,亭子里丫鬟婆子穿梭着,见了曹顒都俯身问好.
回到房间,热乎乎的洗澡水已经准备妥当.不用想,定是玳瑁这个小丫鬟了.曹顒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道:“谢谢!”
玳瑁微微一怔,低声应道:“这是奴婢们应该做的,大爷快不要这样说!”
“奴婢”,“奴婢”听得曹顒很是刺耳,可却没有改造玳瑁的想法,也不会去给她灌输“人人平等”的概念.在这个男子为尊的社会,那样理想化的女子只是悲剧.
茶晶醒来时,曹顒已经洗完澡,穿戴整齐.她先是有几分愧色,随后不知为何生起气来,冷眼看着玳瑁,嘴里嘟囔着:“就会装乖卖巧,倒显得你勤快!”
玳瑁不知该如何解释,面上带着几分尴尬.曹顒不是“宝玉”,对丫鬟们怜惜,只是看在她们年纪小,却不会娇惯.玳瑁与茶晶,一个如同袭人般温顺,一个似晴雯般泼辣.温顺的还好,年纪还小,能够有什么心机;泼辣的这个,如同跋扈的孩子,欺负小丫鬟,呵斥下等婆子们,挤兑玳瑁,却只在曹顒与老太君面前乖巧,典型的势力眼.
曹顒拉下脸:“谁在装乖卖巧?谁显得勤快!”
“大爷!”茶晶没想到曹顒为玳瑁出头,脸上闪出几丝委屈,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玳瑁见两人不痛快,忙开口道:“茶晶说笑罢了,大爷快去请安吧,西屋老太君已经起了!”
曹顒不愿意与小孩子计较,刚要转身出去,见茶晶仍是不忿地瞪了玳瑁一眼,心中无语.自己可没心情整日哄着小丫鬟,要想耳根子清净,这个茶晶是不能够留了.
萱瑞堂,西侧间.
曹顒进去时,老太君坐在炕上,珊瑚举着块玻璃镜子,在她身前侍候.紫晶托着个金镶玉的福字簪,递给珊瑚,由珊瑚给老太君簪上.老太君对着镜子看了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祖宗,孙儿给您请早安!”曹顒依照过去礼节,走到了老太君身前,甩了甩两个小衣袖道.
见曹顒神清气爽的,老太君脸色多了几分喜色:“安!怎么起得这样早?小小年纪的,多睡些才好!”
“孙儿想同老祖宗一起用早饭,然后去上学.”曹顒笑着答道.
老太君听着前一句话还好,后一句话却面现忧色,伸手拉着曹顒到炕边坐下,哄劝道:“上学来回怪累的,待过两日你父亲请了师傅到家里再上可好?”
看来是两个月前的绑架吓破了老太君的胆子,曹顒虽感激她的关怀,却不愿意被束缚在内院中,起码上学堂还有出府的机会,因此装模作样道:“家里上课没有同窗,学堂上,与同窗一起上课,功课学着不枯燥!”
老太君一向最宠溺曹顒的,见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怎么忍心开口说出“不”字,只好道:“顒儿既然如此用功,就等我与你父亲商议后再说!”
正说着,曹寅夫妇带着刘萍到了.老太君昨晚听曹寅说了曹顒出事的详情,知道孙儿平安多亏一个小“恩人”,就吩咐曹寅今儿带过来.
刘萍依照李氏教过的规矩,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萍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老太君见小姑娘乖巧懂事,很是喜欢,吩咐紫晶去取了一个珊瑚项圈做见面礼.因昨晚就同意曹寅收养她的建议,所以问曹寅道:“大名可起好了?”
曹寅回道:“选了‘颐’字,取‘贞吉’之意,母亲看可使得!”
老太君笑道:“听着好,取意也吉祥,就用这个大名吧!在叔伯姊妹中行三,以后就是咱们曹家的三小姐,待挑个好日子,摆上几桌酒,喜庆喜庆!”说到这里,又问李氏:“三丫头的院子可选了,离颜儿近些,姊妹两个也好做伴儿!”
李氏回道:“选了春暖阁,与颜丫头的云涌斋挨着!”
老太君点了点头:“嗯,选得妥当,除了侍候的小丫鬟,妥当的嬷嬷也要选两个,三丫头还小呢!”
李氏应是,曹顒在旁听得心动,忙上前道:“老祖宗好偏心!三妹妹比顒儿还小两个月,都能够有自己的院子,顒儿怎么没有!”
曹寅只当儿子撒娇,心中不快,没等老太君发话,就呵斥道:“胡闹,有这样和老太君说话的吗!”
老太君却不领情,瞪了曹寅一眼后问曹顒:“顒儿想要自己的院子了?”
曹顒大力点了点头:“孙儿这次去舅舅家长了见识,表哥们都是从自小就习骑射的.”说到这里,看了看曹寅道:“听说父亲也是如此,孙儿如今都七岁了,也想要习骑射和武术.老祖宗的院子没地方跑马!”
老太君与曹寅都觉得诧异,曹顒喜欢读书是他们都知道的,何时又开始惦记习武的.心怀疑惑,老太君开口问道:“顒儿不是喜欢读书吗,怎么想起学骑射?不许调皮,快告诉祖母,是哪个混账小子撺掇你的!”
曹顒心里翻了个白眼,曹家虽是旗人,信奉的却是儒家正统,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心里虽鄙视,面上却带一本正经道:“孙儿喜欢读书,却不想成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学文养性,习武修身,有何不可?”
听到曹顒提到“手无缚鸡之力”,老太君与曹寅都想到了之前被绑架之事.虽然曹寅对老太君隐瞒下曹顒断腿失音之事,但老太君也隐隐打探到一些.原本以为孙儿自幼娇惯,不知怎么向自己诉苦,但是他回来后却提也不提此事.
眼下,听曹顒这样说,知道他将那么多苦楚都埋在心里,惹得老太君越发心疼,眼圈已经红了,半点儿也舍不得逆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文武双xiu好,文武双xiu好!”说完,指了指曹寅夫妇道:“你们给顒儿找个宽敞院子,要有地方跑马的,再请两位身手好的师傅,顒儿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曹寅目瞪口呆,内宅的院落都是小巧精致的,哪儿有跑马的地方,看来要在前院收拾,在校场边上开个院子.这样想着,就在老太君面前说了.
老太君见曹顒睁着亮晶晶地眼睛,满怀希翼地望着自己,就道:“前院就前院吧,宽敞些,只要顒儿喜欢就好!” |
如意画舫上,落水插曲落幕,永庆道谢,马俊谦让着,曹顒在旁边却是非常不自在,牡丹离他太近了,近得几乎没有距离,因为他被牡丹抱在怀里.
牡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曹顒,生怕他掉了半根头发,见他确实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先前跑到画舫中的宁春走了出来,腰间围着不知从哪面窗口拽下的纱幔,一边吩咐船妇靠岸,一边对牡丹说:“哎呦,我的好姐姐,曹兄弟还能化了不成.还不快叫人熬锅鱼汤,热点好酒,给哥儿几个去去寒,身子都金贵着呢!”
“是,是,奴家听宁爷的!”牡丹低头擦拭去眼角的泪花,一边叫人熬汤烫酒,一边叫人扶着几人进画舫,自己仍是亲自扶着曹顒.
曹顒闻着牡丹身上围绕的脂粉香,心里开始YY起来,这牡丹不会是自家老爷子相好的吧,否则为何对自己另眼相看.若说是担心几位贵公子出事她担待不起,也应该更紧张永庆才对.永庆他老爹可是二品总兵,比他老爹这个江宁织造高了好几级.
四人回到座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狼狈不堪,就连没下水的马俊因忙着救人,也弄了一身水渍.大家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曹顒看到永庆面前的桌子上是方才掉的金丝馒头,对牡丹道:“除了鱼汤,再熬一锅蛋花汤.”
过了片刻,画舫靠向岸边,牡丹打发几个婆子给曹顒等人去买衣服.
鱼汤,蛋花汤都好了,连带着两壶热酒一起送上来,牡丹带着两个小丫鬟,给大家盛汤倒酒.
宁春的衣服只是散落在船头,没有湿,由小丫鬟拾起送进来穿戴完毕.他在水里救人,又光着身子吹了风,正觉得身子冷,见鱼汤鲜美热乎,就三口两口地喝下一碗.
永庆要了一碗蛋花汤,喝了两口,端起酒壶,亲自给宁春斟满,而后自己斟了一杯,双手举起,对宁春道:“救命之恩,日后定当图报,这里先敬宁兄一杯,我先干为敬!”说完,干了手中的酒,酒杯向下,一滴酒皆无.
宁春见永庆郑重,忙起身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永庆兄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说话间,喝了自己的酒.
永庆又端起酒壶,给马俊满上,仍是谢过大恩,然后敬酒.马俊红着脸,举起酒杯喝了.
敬完宁春,马俊两个,永庆给曹顒斟了一杯酒,板着脸道:“我失手推你落水,若是你有个好歹,我这条命陪你就是,喝了这杯酒,我不再亏欠你!”
虽然害自己落水的是永庆,但见永庆不识水性还下水救人,曹顒心中恼怒早已散尽.接触这小半日,永庆性子傲慢,但面硬心软,为人不坏,曹顒对他的印象也好起来.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虽然道歉的形式有点生硬,但是咱不和他计较.
曹顒喝了永庆的酒,就去看宁春,想着是否敬宁春.想想方才落水的情形,真是惊险,四周没有其他游船在.宁春拉住曹顒辫子时,他已经呛了水,迷迷糊糊.若是宁春没有下水,或宁春下水慢上半刻,他与永庆的性命能否保全还真是两说.
没等曹顒决定是否敬酒,永庆又开口道:“喝了酒,就要答应跟我比箭,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你!”
听了永庆旧话重提,不仅曹顒觉得奇怪,连宁春与马俊两个都觉得意外.
“为何定要同我比试?”曹顒面色平静地问道.
永庆眼里露出一丝痛苦,右手紧紧握住酒杯,“吧嗒”一声酒杯粉碎,鲜血顺着手掌流到桌子上.
曹顒几个都站了起来,马俊皱着眉,拉过永庆的手,见其上血肉模糊,还有酒杯碎片深陷肉中,不禁恼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如此妄为?”
牡丹叫丫鬟找来干净的白布,马俊挑出永庆掌心伤口里的碎片,然后用白布给他包扎好.
宁春坐在永庆身侧,还以为他是生曹顒的气,怕他对曹顒出手,劝道:“永庆兄何必执着比试,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曹世兄不过十一,身量未足,力气也小.即便赢了,又有何光彩,倒叫人笑话!”
永庆脸色灰败,红着眼睛,喃喃道:“是啊,他不过是小孩子,我和他较什么劲儿,真真是糊涂了!”
曹顒见永庆神情不对,似有隐情,就命牡丹带着如意画舫的丫鬟们回避,那本来在帘子后操琴的几个也都退了出去.
“莫非,与我比试,是为了万岁的青睐?”曹顒问出心中猜测.
永庆点了点头:“若是能被万岁爷点为侍卫,我就能回京,回伯爵府去,否则就要等阿玛三年任满,倒时还不知有没有资格回去!”见众人不解,又道:“伯爵府,是京中老宅,我祖父是勇武伯穆泰.”
“永庆兄父母家人尽在江宁,为何还念念不忘回京?”马俊一本正经问道.
不知是压抑太久,还是喝了几杯酒有点醉意,永庆红着眼圈,愤然道:“父母是父母,却不知是亲人,还是仇人?额娘生我难产,我自幼由祖母教养,十岁才回到父母身边.年幼时还好,额娘阿玛虽偏疼弟弟妹妹,却也能容我;如今大了,却是再不能容.在京城有祖父祖母庇护,他们不敢妄为;来到江宁后,就开始找由子要定我忤逆大罪!”说到这里,眼里落下一行清泪.
马俊心肠最软,忙安慰道:“永庆兄说不定是误会了尊亲,天下哪有算计自己子女的父母?”
“误会!”永庆冷笑道:“我亲耳所闻,还是误会?撵走碍眼的大儿子,好让宝贝老二有资格继承爵位与家业,算计得何其清楚!”
众人一时无语,永庆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起来.宁春拿起另外一只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苦笑道:“永庆兄不必懊恼,天下被父母厌弃的孩儿并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兄弟我给你做伴!有后娘就又后爹,这话是没错的.我额娘死得早,老爹又续娶了高门大户的小姐,自然就看我这个拖油瓶碍眼.他也不想想,当然若不是靠着我额娘的嫁妆,又怎么买的监生,跑的官!继母生的两个儿子也渐大了,我这个嫡子只是名不副实罢了.若不是见我庸才,怕也是早就容不下我.你还好,有祖父母庇护,有个投奔的地方.我祖父母外祖父母早已和额娘做伴,天下这么大,只剩下我一个孤鬼罢了!”他边说边喝,说到这里,已经喝了好几杯,尽是感伤,举着杯子向天,抬头道:“额娘,你的弄潮儿想你了!这个乳名还是额娘所起,额娘西去十三载,再也无人唤儿乳名!”说到这里,已经是言语哽咽.
曹顒听得眼睛发酸,没想到各家光鲜的背后,还有这么多鲜为人知之事.
马俊见永庆与宁春真情流露,受到感染,也给自己斟了杯酒:“父母,父母,天下最难琢磨之人就是父母!父亲每每见我,只有呵斥,骂我笨拙,骂我做乞丐都讨不来饭!母亲只知道哭,半点主意都没有,整日里战战兢兢侍候父亲,生怕他有半点不满意.我小时就立志‘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是我看医书,被父亲骂为不务正业;我看史书谋略,被父亲训为旁门左道,一味地只让我温习八股.”
曹顒见眼前几个少年的样子,也有想要唠叨唠叨的冲动.
来这个世界快四年,他虽然对老太君极为依赖,对织造府上上下下都应付自如,可他自己都糊涂,不知有几分是学着记忆里的小曹顒,有几分是他的本色.成熟的灵魂,被拘束在少年的身体里,接触的都是年龄不大的孩子.他性格内敛,并不喜欢张扬,虽然接受了回到清朝这个现实,但总有庄子梦蝶之惑.
“父亲与母亲应是疼我的!”曹顒喝了一杯酒,所有所思地开口道.
宁春不满地瞪了曹顒一眼:“你是织造府独子,又是正房嫡出,他们不疼你疼谁?”
曹顒苦笑着:“我同永庆一样,由祖母教养长大,记忆中与父母相处的场景不多.从他们的神态中,我能够看出他们疼我,却也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处.不好太远,又不习惯太近,只有不远不近,大家彼此才更自在些.”
“那也怪你,脸上客客气气的,但难掩眼底疏离,谁又好同你亲近!”永庆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曹顒点了点头,并不反驳永庆的话:“是啊,或许尽是我的过错呢!我都糊涂了,不知该做个无知孩童,还是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这回连马俊都跟着摇头:“你才多大,心思太多些,正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曹顒只是借机说说心里话,并不指望大家能听懂,说了两句,就开始喝起闷酒来.
“哈!哈!哈!”宁春拍手大笑起来:“真真是缘分,没想到今儿竟是咱们哥儿几个苦孩子聚会!来,端起来,端起来,一起干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掉鸟毛!干!”
曹顒几个都带着三分醉意,听宁春说得痛快,都满了酒,举起杯子:“干!”
宁春站起身,放下酒杯,看了看三人,脸上多了几分正色:“兄弟今儿本来是抱着巴结几位权贵公子哥的目的请客,都在江宁城里混,难免有个磕磕碰碰,提前在酒桌上攀上交情,到时候彼此给个面子就算得.没想到,几位竟都是真性情,我宁春可不愿再做小人,跟大家来什么虚的.若是哥儿几个不嫌弃,以后大家就是朋友.”
永庆也站了起来,脸上却是真情实意地笑:“好,好,好,没想到在江宁还能交到几位好友,看来即便回不去京,我也没有什么可恼的.”
“宁兄,永庆兄,曹兄弟都是率真之人,马俊能够与各位相识,实在幸甚!”马俊跟着起身.
曹顒最后站起,视线从三人身上转过,多了这样几位朋友,感觉不错. |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二十八,圣驾驾临江宁.在这之前,江宁织造府的护卫已经全部被先前到达的侍卫营接管.
曹家上下,一片喜气扬扬,老太君与李氏,兆佳氏都是按照品级妆扮,等着觐见随驾而来的几位娘娘.
曹顒没有上学,也是按爵位穿了礼服,在前院东厢的偏厅里,跟着江宁城里官宦之家的嫡长子一起等候给皇帝请安.按照以往,圣驾到达首日,除了城里的百官要迎驾外,各官员勋贵家的年过十岁的嫡长也要恭请圣安.随后几日,皇帝才会根据安排,分别召见各级官员.
各家的公子,都是穿戴一新,按照父亲爵位官职,分文武而立.其实,若是说起来,曹顒应该站在文官之子首位,因为不仅曹寅有着正二品的男爵爵位,就连他自己也是正三品的一等轻车都尉爵.只是曹顒行事低调,最是厌烦多事的.站在首位,要应付皇帝问道,要面对其他人的侧目,都是他所不愿的.因此,按照曹寅正五品的官位,站在知府家与江南运盐使司同知家两位公子之后,后面跟着曹颂与其他几位低品级官员之子.
另一侧,武官子弟为首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肤色略黑,一身簇新的大礼服,腰下挂着两个拳头大的玉佩.这几年逢年过节,曹顒也跟着曹寅出去应酬过几次,这少年却是第一次见.想到听过数次的新调来的江宁总兵万吉哈,看来这就是他家的公子,这雄纠纠气昂昂的架势,还真有些将门虎子的模样.只是性格带着几分高傲,目下无尘,眼光偶尔掠向众人,也都带着几分鄙视.
曹颂是第一次见驾,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跑到曹顒身边低声说话.曹顒见他满是孩子气,不见半点稳重,担心他君前失仪,告诉他按照长辈们教的,到时候不许抬头,不许妄动,不许随意开口.曹顒虽然是第一次跟着众人一起请安,但因前年已经见过圣驾,反而心下坦然.
那万吉哈之子虽不识曹顒兄弟两个,但是见曹颂言行随意,仿佛在家中,不似其他家公子那样拘谨,又开口“哥哥”,闭口“哥哥”的,就知道是曹家之人,撇了一眼,冷哼了一声.
康熙见过百官后,就轮到了这些官宦子弟觐见,织造府中路正院正房,作为皇帝数次南巡的行宫,早已由原本的七间扩建为殿.康熙是在正殿接受江宁文武官员的觐见,在侧殿接受地方官宦子弟的请安.
在一个内侍的带领下,曹顒等人屏声静气,低着头依次进入侧殿,按照方才厅上的位置站好,然后在一执礼太监的“恭请圣安”声中跪倒,齐声道:“恭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是三跪九叩大礼.
康熙威严中带着几分温和,开口道:“起吧!”
众人应声而起,康熙见站在东侧首位的人眼熟,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是万吉哈嫡子永庆.永庆之母是宗室,是康亲王府出来的格格,算起来是康熙的侄女.康熙见他戴着扳指,和颜悦色问道:“骑射如何,开得几石弓?”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开得两石半,三石有点吃力了!”永庆按照规矩,跪着答道.
康熙点了点头:“好,不失八旗男儿之风,你父亲教导得好!”
永庆再次叩首,站起身来,退回原位,算是完成这次对答.
康熙又看西侧,见曹顒没有站在首位,微微一怔,对首位的少年问道:“你叫何名,是谁家之子?”
那略带着几分书香气的少年出列,俯首答话:“回万岁爷的话,学生叫马俊,家父是江宁知府.”
康熙听那少年自称学生,知道是有功名在身的,问了几句今秋乡试的话.
等到马俊回列,康熙看了眼曹顒,见他小脑袋瓜子垂得低低的,要多规矩有多规矩,想到宫里与他同龄的十五阿哥皮猴似的,就想要逗他说话,扳着脸道:“曹寅之子曹顒何在?”
曹顒听到康熙与两人对答完毕,还以为就要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变故,心里虽然有些意外,面上却丝毫不显,应声出列,跪下回话:“奴才曹顒,给万岁爷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心里是腹诽不已,什么鬼制度,虽然曹家不是满人,却因在旗,就要按照满人规矩,自称奴才.幸好早有准备,知道今天就是来下跪的,早早地让惠心做了两个软布垫,绑在膝盖上,跪来跪去的并不觉得难受.
康熙见曹顒处事不惊,语调不卑不亢,年纪不大,却少年稳重,心里不由替曹寅高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话应该是不错的.
“朕问你,你还像前年那般,每日射完五百支箭吗?”
曹顒回道:“回万岁爷的话,从上月开始,奴才三日中一日练射箭,每次五百支!”
康熙点了点头:“看来是有小成了,不知得了你父亲几成真传,功课呢,学哪本书了?”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正学《春秋》.”回完话,曹顒心中感到诧异,上头的老爷子不是要闲话家常吧,这不是要让他当出头鸟吗?用眼角余光向两侧扫去,果然收获一束束又羡又妒的目光.
“《春秋》所录几帝,前后多少载?”康熙继续问道.
这时什么问题,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凡是读过《春秋》的都知道答案,若是问点其他的,他回答不上只是竖子无知,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上,就是蠢蛋了.因此,曹顒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回万岁爷的话,《春秋》所录十二帝,前后二百四十二年.”
“嗯,不错,看来是用了心的,不可骄傲,还要继续才好!”康熙赞道.
曹顒隐隐觉得不对劲,皇帝的做派有点刻意了,不知算不算变相向曹家示恩,给其他人看的.
康熙又对所有的官宦子弟劝勉几句,就算是接见完毕,起身离座.众人又跪下恭送圣驾,然后如来时那般,由内侍领着,众人又依次退出侧殿.
回到前院后,众人就算完了差事,可以各自回府.曹顒觉得饿了乏了,早饭用得早,下午饭又耽搁了.他同身边的几位公子道别后,就想回自己院子.
“曹世兄,留步!”在曹顒转身要走那刻,方才列队时站在马俊与曹顒中间的宁春开口道.宁春是江南运盐使司同知之子,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略胖,对谁都是笑眯眯的.
“宁世兄客气了,直接唤小弟姓名既可!”曹顒客套道,这个小胖子原本就认识的,曾跟着曹寅去过宁家做客.怪不得都说盐铁衙门满是油水,这宁氏家族就是江宁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宁春更是纨绔中的纨绔,吃喝嫖赌,没有不沾的.不过天性良善,加上手上银子又多,并不做什么欺男霸女之事,因为他没有什么恶名.
“小弟知道今儿要见各位世兄,就包了如意坊,请哥几个喝酒,谁若说不去,小弟我可不依!”宁春大大咧咧道.
如意坊,秦淮河畔数得上名号的画舫,曹顒不禁有几分动心,这几日,不用去上学,正得空.
武将子弟那边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永庆留在原地,抱着胸看着曹顒这边.文官子弟这边,也只剩下曹家兄弟,马俊,宁春几个.
马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道:“宁世兄恕罪,先生还等着我回府做功课,怕是不能作陪了!”
宁春佯怒道:“不行,不行,不去就是打兄弟脸啊,打发小子们回去告诉一声就是,若是先生敢啰嗦就辞了他,兄弟托人再给世兄找好的来!”
马俊性子本就腼腆,见宁春话都说的这个地步,知道无法推托,只好依了,吩咐小厮回府报信.
场上只剩下五人,宁春看着年龄略小的曹颂,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曹顒.曹顒见他神情,知道那如意画舫中自然有小孩子不宜的东西,低声对曹颂道:“老太君那边还等我吃饭,二弟帮我去回禀一声,就说我陪着几位世兄在外面吃了!”
曹颂是惯听曹顒话的,憨声应下,并不问为何不带自己去之类的废话.
宁春本来没打算请永庆的,但他就在几个人身边,又怎么好拉下脸来说不,只好笑道:“世兄肯给小弟面子,真是,真是太够意思了!”
永庆瞥了宁春一眼,转头看向曹顒:“爷给你面子,爷要同你比射箭!”
虽然在康熙面前自称“奴才”,但曹顒暂时还没有做“奴才”的觉悟,见眼前这个少年如此狂妄,心中很是厌烦,对宁春道:“饿了,宁世兄,客人请好了,是不是该出发了!”
永庆见曹顒不理睬自己,怒道:“爷同你说话呢,曹寅这奴才是怎么教小奴才的,懂得点规矩不,真是下贱包衣!”
永庆音量渐大,不由引起往来人的侧目.
曹顒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若是单说他,他是没心思与这不懂事的少年斗口的;可是,事关曹寅,又在众人之前,怎能再忍让.
“曹家是包衣,上下是大奴才小奴才,却是皇家的奴才.不知眼前这位,是正白旗的哪位主子爷?”曹顒看着永庆,缓缓说道.
永庆脸色煞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八旗中,正白旗与正黄旗,镶黄旗为上三旗,为皇帝亲掌.永庆只不忿曹顒五品官之子却受到皇帝垂询称赞,曹家又是包衣出身,却不想一时不查,犯了忌讳.
宁春见两人脸色不好,一手推着一个,笑着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小弟我的肚子可是饿了.都在江宁城里混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就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说法,有什么,咱们哥几个酒桌上唠去!” |
窗外夜色渐浓,曹顒坐在求己居西屋的书桌前发呆.晚饭仍在椿瑞堂用的,吃的什么却不记得了,倒不是他健忘,而是有些食不知味.本以为离曹家落败还要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今儿下午在织造府前停的运银车却提醒他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曹寅之死.
记得上辈子在红学论坛上看到曹寅好像是康熙五十一年因疟疾病逝的,到现在还有七年时间.在病逝前,曹寅的身子就跨了,因为为了还国库亏空心力交瘁.根据各种小说野史记载,户部追缴国库亏空应该是在一废太子前,最迟不过是康熙四十七年,距离现在三年时间.想到这些个,饶是曹顒性格再沉稳,也不能冷眼旁观下去.虽说与曹寅父子亲情淡薄,但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寅悲剧地走向死亡,然后心安理得地认为这就是历史,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曹顒正想着用什么法子解决曹家困境时,就听有人道:“大爷,看书若是乏了,吃两颗荔枝吧.”声音轻柔,正是曹顒的丫鬟惠心端了个玛瑙碟子过来,上面是剥好的几颗荔枝,旁边放着两根小竹签子.
曹顒伸手拿着小竹签子,签了一刻荔枝放到嘴里,汁多核小,唇齿留香:“挺新鲜的,你和暗香尝了没?今年上市倒是比每年早半月,个头也大.”
惠心还没说话,进来送茶的暗香道:“统共就这么一小碟子,十来颗,姐姐和我就看看罢了,听说是中午才送到府上,广州过来的妃子笑,要迎圣驾用的.”
“就你话多,倒显得我们馋嘴.”惠心笑着嗔怪.
暗香撅着嘴巴:“还不是为了姐姐,姐姐是最爱吃荔枝的,每年咱们房里也没少过,今年却没姐姐的份例!”
惠心见灯暗了,拿起灯罩,用小剪子绞了灯花,收拾妥当后才笑着说:“真是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倒叫大爷笑话.如今这个稀罕,就连老太君院子里的几位姑娘都没分到,咱们还有什么抱怨的.”
因为是晚上,惠心与暗香都脱了坎肩.惠心是淡青湖色夹衣,下面系着一条青裙,十六岁的身材已经尽显少女的婀娜.鹅蛋脸,丹凤眼,眼角微微向下,不管何时看着都是笑意盈盈.惠心不仅容貌娇俏,最可贵的是性子温柔体贴,将曹顒生活起居打理得妥妥贴贴.
上辈子看《红楼梦》时,曹顒虽不喜晴雯的泼辣,也不喜袭人的心计.恰恰这辈子遇到的丫鬟中,刚好有惠心与茶晶同那两个对上了号,心中对两人就不是很喜欢.后接触中,留下了老实的惠心,送走了爱闹的茶晶.毕竟他不是那个书中的宝玉,与房里的丫鬟没云雨情,府里也没有林妹妹宝姐姐的争风吃醋.惠心细心,办事麻利,话又不多,最是合曹顒心意.暗香比惠心小两岁,是惠心调教出来的,样样学着惠心,也让人省心.只是这丫头有时候过于实诚,在她眼中,怕是惠心这个姐姐的分量比主子要重.
看其他故事书中,贴身丫鬟几本都是主角小老婆之一啊,自己虽是个男人,可是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两个小姑娘,还真是起不了什么不良心思.想着想着,曹顒不觉身子有些发热,脑子里想起上辈子与女人缠mian的镜头,可一想到自己这个小身子板才十一,头脑又清醒了,这才听到惠心道:“大爷,大爷!”
“嗯,怎么?”曹顒收回心神,问道.
惠心拿起书桌左上放着的一张纸,递给曹顒:“这是晚饭后姑娘叫品画送来的,说是过几日宴客要用的人,让大爷看看人手是否够用,也好添减.”
惠心口中的姑娘是指曹顒胞姐曹颜,晚饭前才告诉曹颜包席的事,饭后名单就送来了,看来是白天早筹划好的.
曹顒看着手中的名单,都是眼熟的名字,曹颜身边的琴棋书画自然不必说,还有曹颐身边的香草与芳茶(既茶晶,跟了曹颐后改的名),西府曹颖身边的两个,还有老太君房间的两个,李氏房里的两个,就连曹顒这里也没落下,暗香的名字赫然在列.幸好曹颜知道这求己居离不开惠心,还给曹顒留了一个.
这曹颜知道用人,就各房都用到了,倒是不装假.这样想着,曹顒似大梦初醒,是一家人啊,有事的时候当然不外道,自己为曹家的未来冥思苦想,还不如去找曹寅讲清楚厉害.
“大爷,可妥当,姑娘明儿就要等回话呢!”惠心问道.
曹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指了指桌子上的荔枝:“你同暗香快吃了吧,剥了皮,放久了不新鲜,我去老爷那里一趟!”
惠心见曹顒起身要走,忙拉住:“大爷,要去,也先换了衣裳!”
曹顒这才想起自己只穿着中衣,在自己房里还行,穿这身去见父亲却是大不敬.说话间,惠心与暗香找出一身八成新的衣裳,给曹顒换上了.这样既不显得轻浮,又不显得太过郑重,刚刚好.
书房厅里的自鸣钟“当当”响,曹顒看了一下,已经是戌时四刻,就是晚上八点.因近日接驾的事,曹寅每日在书房忙到半夜,因此曹顒直接去书房找他.
远远的,见书房门口几个小厮长随候着,房间里人影涌动.曹顒知道曹寅在议事,就在廊下驻留了一会儿.等到书房门口的人散去,他才走了过去.
门口的小厮见曹顒过来,连忙请安:“大爷来了,奴才这就通报!”
“顒儿?”曹寅在房里听到,略带几分疑问地问道.这几年,曹顒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始终淡淡的,更不要说主动找他,怎能不让他意外.
“是,父亲,儿子来给父亲请安!”曹顒在门口道.
大晚上请安,曹寅当然是不信的,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从那年被绑架后就少年老成,大晚上来找他,定是有什么事,看了看书架那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嗯,进来吧!”
“见过父亲,父亲近日辛苦了,还要保重些身子才好!”曹顒进了书房,规规矩矩地见礼.
曹寅有点无奈,又能够怎么办,里里外外,许多事都要他亲自拿主意.看着小大人般的曹顒,他心里有些遗憾,若是儿子早生十年,现在肯定是自己的得力臂膀.
琉璃肚子里虽有了,却不知是男是女,往后曹家如何,还要看眼前这个儿子.想到这些,曹寅眼底多了几分慈爱:“大晚上过来,顒儿有什么事找为父吗?”
曹顒思索片刻,脸上多了几分郑重,也多了几分为难.
曹寅见儿子如此,心中很是好奇,不是他自夸,自己这个儿子这几年最是让人省心不过的,年龄虽小,却将自己的学习与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眼下竟是遇到什么困难不成.
“父亲,儿子方才读书,有一事不解.”曹顒沉思许久,才开口道.
虽然手中事多,但是儿子难得在自己面前露出孺子之态,曹寅也乐意为他解惑,坐在书案后,问:“何事?讲来!”
“是!”曹顒应着,开始讲起:“某年某月,某国新皇登基,诸事繁杂,举国上下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不可胜数.时每年税款为五六千万两白银,但新皇需要用银子的时候才知道,库银竟只剩下不过二三,其余竟是各级官员的亏空.”讲到这里,看了曹寅一眼.
曹寅面沉如水,认真听曹顒讲述.曹顒继续道:“新皇下令追缴亏空,发现一位老将军竟亏空数百万两白银.那老将军亏空太过,其罪可诛,其情却可悯,竟都是早年为先皇数次庆寿靡费.国法难容,那老将军砸锅卖铁,还清亏空,可不知为何亏空一笔笔又出来,最后只落得个抄家了事,‘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这老将军忠乎?不忠乎?若忠,为何下场如此凄凉;若不忠,为了能不顾家人子孙安危,做到这个地步!”
曹寅头上出了冷汗,看着曹顒道:“因何不解?”
曹顒仍是慢条斯理,细细表来:“儿子不解有二,为何那老将军还不清亏空,即便今儿还了,明儿又出了,此为其一.”
“为何他还不清亏空?”曹寅仿佛自言自语.
“是啊,为何如此呢?这老将军家族几代人镇守地方多年,对国家最是忠心耿耿的,即便是政敌也无法诋毁他的忠诚.”曹顒接着曹寅到话,不卑不亢地道:“为何老将军明知‘欠债还钱’的道理,却仍年年举债国库,此为儿子不解之二.”
房间里一片寂静,父子两个都开始缄默.好一会儿,才听曹寅略带疲意的声音:“夜深了,你先回去安置,让为父好好想一想,看能否为我儿解惑.”
“是,父亲,儿子回去了!”曹顒见该说的都说了,应声出去,心里说不出是沉重还是轻松.
待曹顒离去,曹寅很是疲惫,神情说不出的沮丧.只听书架那边有响动,织造府的首席幕僚庄常从书架后的密室走了出来:“没想到大公子竟有这般见识!”
曹寅满脸落寞:“早知‘盛极而衰’的道理,却没想到曹家看起来花团锦簇,却已步入死局.”
庄常见曹寅的神情,安慰道:“万岁爷待臣子最是宽厚,东亭兄不必过于为亏空之事忧心,总有找补的地方.”
曹寅苦笑着摇摇头:“哪里会如此轻易,前两次亏空就近两百万两,这次的也不下百万两.就算是典宅卖地,怕也不够!”
庄常是知道历次接驾盛况的,都是各地库银送来,再流水般花去,却都要算在曹寅的账上.曹寅所担心的“死局”之说,是能够推想到的.曹家在江南几十年,新皇登基后心中不容也是情理之中.不是有句俗话,“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可曹家主掌江南通政司四十多年,被万岁爷视为心腹,尤为倚重,哪里又是想抽身就抽身的. |
康熙四十四年八月初四,在织造府驻留七日后,圣驾离开江宁,返回京城.接驾这几日,没有出什么纰漏,织造府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内外仆从具有赏赐.
老太君虽每日按品级妆扮,但是康熙与随行嫔妃却始终未传唤.两位随驾嫔妃遵照圣旨,亲自驾临萱瑞堂,看望老人家.就连康熙,也亲到萱瑞堂,陪着老太君说会子闲话.
康熙最重孝道,不因孙氏老太君的包衣身份而忘记其十年抚育之恩,对老太君的赏赐也极为丰厚,数得上来的就有:
汉玉寿星一尊,翡翠观音一尊,玛瑙罗汉一尊,金罗汉一尊,汉玉如意两柄,金如意两柄,其他如貂皮衣料,洋呢子料,绫罗绸缎不可胜数.
曹顒在萱瑞堂看到这些御赐之物,虽是价值不凡却半点不顶用.皇家赐下的宝物都在内务府有记档,除了吃的与穿的外,珠宝古董只能高高供起或者束之高阁.这些物件上都有皇家的印记,谁敢随意买卖?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曹顒又恢复旧日生活,每日里去族学读书,不同的是每隔三两天就抽出下午时间来同马俊与宁春两个聚聚.虽没有被康熙钦点为侍卫,但永庆还是回京了.这其中有曹顒的缘故,曹顒劝他男子汉立足于天地间,有什么能够束缚的,家产爵位,本不为自己所有,父母既偏心就随他们去,自己创下一份更辉煌的成绩就是.
永庆若有所悟,决定先去京城探望祖父母,随后去投奔西北军中的堂叔.虽然永庆瞒着父母,却没有瞒自己的三位好友.临别前,曹顒与宁春,马俊各有程仪送上,永庆知道此时客套就假了,郑重道谢后一人一马从陆路回京.
原本极为困惑的马俊近日心情好多了,面对八股文章不像以往那般排斥,这其中又是曹顒的功劳.曹顒见他论起历史典故来满眼放光,但一提到秋试就紧着眉毛,就问他为何不将八股看成填字游戏,先取得举人的资格,然后进京参加科举考试.能不能中进士先且不提,但离开父母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够松口气.若是侥幸中了进士,放个外任,自然能够可以随自己的心意读书.
见马俊乐呵呵地采纳了自己的建议,曹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劝这几个叛逆期的少年“离家出走”或者变相“离家出走”,到底是对是错.
对曹顒略显诡辩的言语,宁春只是笑嘻嘻地听着,近日他父亲的宠妾生了儿子,他继母正与那边斗得欢,两边争先对他这个嫡子卖好.
一晃,又是半月过去,距离曹顒去书房找曹寅,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曹顒本以为曹寅因忙着接驾,考虑不上其他的,才一直没找自己.圣驾离开江宁后,曹寅仍是没找他,使得他渐渐有点心灰起来.
眼下,曹顒只有林下斋这一处产业,除去曹方,两位师傅和分给府中姐妹兄弟的,每年能够剩下十来万两银子.不管林下斋菜品如何美味,能够每日只卖一桌,全凭曹家的势力支撑.只要曹家不倒,应该就能够开下去.到康熙去世还有十七年,就算把这些全部攒下来还亏空,还是差一大半.郑家兄妹那边的计划,毕竟要远离江宁,凭他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即便有银子支撑起来,后期也无法保住自己的产业,没有曹寅出面是不行的.再另想别的辙子,还是再去找曹寅,曹顒一时之间没有拿定主意.
就在曹顒犹豫时,曹寅派人叫他去书房.当时,曹顒正在求己居研究惠心与暗香的梳妆匣子,看是否能学着那些穿越前辈发明个香水,香皂什么的,赚点奢侈品的钱.至于蒸馏酒,制造玻璃什么的,是想都不用想了,此时的白酒度数多少的都有,根据史书记载,好像蒸馏酒打北宋时就有了.玻璃也不算什么稀罕物,只是纯净度不如现代社会高罢了.可是这点他也没法子解决,对于玻璃的知识,还是从小说中看的,知道是由沙子烧成的.
看过那梳妆匣子后,曹顒有点没信心了.玻璃瓶装着的西洋香水,早就有了,连惠心都有小半瓶,是曹颜送的.香皂此时被叫做“洋胰子”,半两银钱一块,却不是什么西洋货,而是江南的商家请了洋人师傅本土制的,上面花样纹路,有模有样.像惠心这种每月月钱一两的丫鬟,哪里会买这样奢侈的东西,这个是李氏赏的.曹顒听了,感觉不禁有点怪怪的,惠心这怎么看都像是“袭人”的待遇.
听说父亲叫自己去书房,曹顒犹豫了片刻,去书柜前将夹在《史记》中的几页折册取了出来,放进怀里.
到了曹寅的书房,曹顒依照规矩,给父亲请安:“儿子见过父亲,父亲大人安!”
“起吧!”曹顒的声音很疲惫.迎驾期间,事务繁忙,他也顾不上亏空之事.圣驾离开这半月,他叫账房汇总历年总账,忙了半个月,才大致理出个头绪.除了房舍与御赐之物不能动外,府里的金银珠宝古董物件总计四十五万两银子.还有几处田庄,十来家铺面,应该也能够合计二十万两银子.就算尽数变卖,亏空也只能还上小半.
曹寅虽曾在庄常面前说过,有生之年定当还上亏空,但面对这么多的债务也焦头烂额.他虽然允文允武,但并不善于经营,家中对外的铺面或者出租或者有管事的出面料理.他每年的俸禄,火耗等到手的银钱还不够府里的开支,多时凭着曹家历年的积蓄与田庄铺子里出的钱周转.
曹寅并不指望儿子能够有什么法子解了曹家的困境,就算他再聪颖不过是个孩子.庄常三番两次提醒他,不要小看了曹顒,毕竟有林下斋的例子在那里放着,说不定有其他赚钱的法子也备不住.曹寅这才叫了曹顒来,反正是家族长子,早点知道些家务也不算什么.
曹寅指了指桌子上的田契与金银清单,对曹顒道:“这是曹家百年积下的田产家资,我想和你二叔商议后,去还亏空,以后怕是不能够留什么家业给你!”
“府里内外仆妇男丁两三百口,西府二叔那边虽然比不上咱们府里,但是七八十人也是有的,若是再没了田产铺子的进项,每月家中生计如何维系?”曹顒问道.
曹寅回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实在不行就放出几房老人,只是要清减人口也要等老太太百年.我们做子孙的苦些没什么,老太太享了一辈子福,没有老了老了还为子孙忧心的道理!”
“二叔家并未分出去单过,父亲用公里的产业财物还账,这事二叔知道吗?”曹顒想着自己那个婶婶兆佳氏最是精明不错,二叔又惧内,就开口问道.
曹寅点了点头:“我同你二叔说过了,也不是都变卖,咱们家也好,你二叔家也好,给小一辈每人留三千两做婚嫁之资.老太太名下的财物,你母亲与二婶的嫁妆都不列入公中.”
曹顒见曹寅除了变卖家产,清减人口并没有好的倡议,有点无奈地从怀里掏出自己早已写好多日的册子,双手递给曹寅:“这是儿子的一点建议,请父亲参考!”
册子上共提到两件事,一件是派人去福建安溪,杭州龙井村,苏州太湖君山岛三地寻找有生长茶树的土地买入,建个茶厂,一件在太湖买下一块水域,开发淡水珍珠养殖.
看到茶园时,曹寅微微皱眉,看到珍珠养殖那块,忍不住摇头:“胡闹,采茶制茶,虽然繁琐些,利润微薄,但其还算是门营生.这珍珠养殖却闻所未闻,你是从哪本奇闻轶事中看到此事,就当成了真.”
“大清如今的贡茶多为团茶,其中绿茶只有康熙三十八年万岁爷亲自命名的‘碧螺春’.这两年来,一等碧螺春有价无市,二等碧螺春都与黄金等价.上行下效,绿茶终究会渐渐代替人们喝了近千年的团茶.儿子在册子上列出的,都是山清水秀,盛产茶树之地,西湖龙井茶,虽然在京中名声不显,但是在江南已经有些许名气.西湖的龙井茶与君山的松针,都是口味不亚于碧螺春的好茶.南人饮食清淡,北人饮食油腻,一向喜欢喝浓茶,用的多是云南的普洱.这福建安溪所产的铁观音口味浓郁,适宜四季引用,论起来比那碧螺春还更有养生的功效.”曹顒总结上辈子所知的名茶资料,对曹顒说道.对这三种茶,他是非常具有信心的,因为在历史上,这三种茶就是贡茶,不过被世人所知要在五,六十年后,好像是在乾隆中晚期才纳入贡品范围的.至于茶叶炒制方法,就不用他操心,劳动人民最伟大,每种茶叶都是由当地人最先认知的.
曹寅听曹顒说得有理有据,点了点头,碧螺春由不被世人所知到有价无市,只用了短短不过几年时间.若是那三地之茶真如曹顒所讲,那用几年的功夫就能够攒下一笔财富.
“那珍珠养殖?”曹寅犹豫道:“具体如何,真正可行否?”
“这个,是为了有备无患.茶园那边,搭着贡品之名,高价售卖,多则谋七八年之利,少则谋三五年之利.若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家的亏空也就差不多能够补上!若是年景不好,地方治安不平,时局变幻无常,谁又有品茶的雅兴.或者,如出产碧螺春的那个茶园般,被京里的权贵惦记上,几家王爷抢了个头破血流,最终归入了内务府.若是遇到种种不顺,府上的亏空没有还完,珍珠这里就是另外一条出路.”曹顒回道:“这珍珠养殖,难是定当难的,三五年之内或许没什么收益.但,这不是前人未有之事,在西洋早有人开始养殖珍珠,只是尚未传到大清而已.”他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心里恍惚记得人工养殖珍珠好像是二十世纪才开始出现的. |
是夜,曹顒算是放下心事,沉沉睡去.曹寅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闭不上眼,不时长叹一声.李氏见丈夫如此,也睡不着,披起衣服坐起:“夫君这是怎么了?是接驾的银子使不开吗?用不用给大哥那边送个信儿!”她所说的大哥,是指堂兄苏州织造李煦.
“我是在担心顒儿!”曹寅缓缓道.
“顒儿,怎么了?”听到提及爱子,李氏的声音不由带着几分焦躁.
曹寅面带忧色:“顒儿少年聪慧,读书过目能诵,又精于骑射,与当年的纳兰容若何其相似.”
“精于骑射?”李氏知道儿子书读得好,这几年身体锻炼得也健壮不少,却头一次听说他精于骑射.
曹寅点了点头,四年前曹顒搬到求己居,说要习武习骑射,自己本当他是小孩子一时心热,在校场教他如何射箭.此后几年,曹顒在无人督促下每日射尽百支箭,最后虽不说百发百中,也是差不远矣.箭靶从死靶,到活靶.这活靶却不是寻常人家子弟所用猫兔之类,而是用滑竿操纵的可以前后左右移动的靶子.
“纳兰容若国之名士,咱们儿子若是能够有他那般出息,是咱们曹家的福气,夫君为何担心!”李氏不解.
“才高天妒,怕是福寿上有所折损!”曹寅无奈地回答.
李氏听曹寅口中说得不吉利,心下避讳,微微皱眉道:“哪儿就至如此了,文武双全的少年多了去了,怎就料到顒儿会如此.”
曹寅摇了摇头:“话不是这样说,寻常人家的少年怎么能够和顒儿相比.”说到这里,将晚上书房的事细细讲了.
李氏听到曹家危机至此,吓得骇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曹寅道:“顒儿的这般见识,哪里是寻常十一岁孩子就能够有的.他素日生活简单,每日里见过的人都是有数的,若不是天赋过人,哪里又懂得这些个.”还有一点他没有说,那就是曹顒故事中提到的国库税银与当今每年的税银差不多.江南负担天下四分赋税,曹顒是根据通政治司的消息,推测出国库入库数.曹顒只是黄口稚子,却能够道出大概来,怎不让曹寅震惊.
李氏喃喃道:“曹家怎么办?顒儿怎么办?”
曹寅叹了口气:“又能如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拼了我这条老命,有生之年总要补上这些亏空,定不遗祸子孙.”
李氏已经止不住的流下眼泪:“那顒儿怎么办,若真如夫君所说,别说老太太受不住,就连我也没得活了!”
“先装作不知道,别在老太太面前露了痕迹.老太太最是心疼顒儿,是一日都离不开的.待到老太太百年后,送顒儿去庙里待上几年,沾沾佛家福气,事情或有转机也备不住.”曹寅回道.
李氏妇道人家,哪儿有什么主意,听丈夫有所主张,心下稍安,但想到人生无常,不禁又开始为儿子担心,眼泪“唰唰”地流下.
曹顒在求己居睡得香甜,若是他知道因自己的进言,让曹寅决定送他去寺院修行,定会哭笑不得.
几天后,到了三月二十五,曹颜宴客之日.
因曹颜提前庆生,曹顒就在上学前去了云涌斋.曹颜主仆早早起了,正琢磨着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
见曹顒进来,曹颜笑道:“你那林下斋姐姐可闻名许久,今儿终于能够见识了,你可要都安排妥当了,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扫了我们机杼社的兴,我可是不依!”
“放心吧,姐姐大人,曹方那里都准备好几天了!”见曹颜开心,曹顒心情也跟着爽朗不少,这几日因等待而引起的焦躁似乎少了许多.他真是纳了闷了,按照思维模式,曹寅明白曹家处境后,应该找他这个儿子商量对策才是啊,为何等了好几日都没动静.他不将自己当孩子,就以为别人也是如此,这算是当局者迷.
曹颜见曹顒手中捧着一个青色包袱,带着几分好奇:“这是什么,难不成是寿礼到了!”
曹顒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既然姐姐要今儿庆生,小弟就提前恭贺芳辰!”
曹颜起身道谢,曹顒见曹颜面如春花,可亲可爱,想到她明年就要出嫁,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曹颜闻言一愣,等反应过来,曹顒已经走得没影了.曹颜笑道:“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心中却思量着曹顒方才那一句,只是不解.
曹颜亲自打开包袱皮,里面是黑檀木的盒子,打开后,一本《山海经》出现在她面前.曹颜轻轻拿起这本书,这正是北宋庆历年间传下的木活字版,眼圈不由红了,这还是去年生辰时她闲话提起的,没想到这个做弟弟的却放在了心上.
转眼大半天过去,曹顒,曹颂和顾纳几个下了学.魏信带着书童小厮,在门口候着.他休假期满,开始老老实实地做起长随来.
听曹顒说要直接回府,魏信急得不行,勒住马到曹顒身边低声说:“别回府啊,公子,今儿可有群芳会!”
“群芳会?”曹顒略带古怪地看了看魏信,这小子,不是要带自己逛青楼吧?
魏信见曹顒望着自己,略带几分卖弄:“是啊,群芳会,全城的大家闺秀尽会于此.”
曹顒这才知道自己想左了,心下一动,来这个世界几年,除了自己的姐姐妹妹和大小丫鬟,还没在外头见过出色女子.顾纳青春年少,读过不少才子佳人书,听了魏信的话也浮想翩翩.只有曹颂,混不知事,唠叨道:“毛丫头也什么可看的,还不如出城跑马.”结果,二比一,曹颂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曹顒身后.
由魏信带路,曹顒开始异世界第一次偷香窥玉之举,越走却越是疑惑,这明明是去林下斋的路.曹顒勒住马缰,回头问:“这群芳会,聚在何处?”
魏信回道:“当然不是俗处,就是在鼎鼎大名的林下斋!”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林下斋附近,在林下斋对面的茶楼前,魏信下马,笑着说道:“公子,二爷,顾爷,小的在这里二楼订了包间,位置正妥当.”
曹顒看了魏信略显淫邪的笑,心里开始不自在,这所谓的“群芳会”就是“机杼社”了,看他像是熟门熟路的,肯定不是头一回做这种窥伺的勾当.想到其中有曹家的几个姐妹,备不住也被这小子看了去,曹顒就觉得这小子欠揍.想到这里,心中又一惊醒,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这样适应这个社会,成了个小古董.别说是远远地看上两眼,上辈子那个社会男女同窗同工,终日厮磨也是寻常.
上了二楼雅间,果然是好位置,斜对着林下斋门口,人影身形都能够看个仔细.
林下斋门口,停了一溜马车.除了几个或蹲或坐的车夫,哪有半个佳人的影子.
魏信见了,这才想到是来早了,连忙说:“她们辰时聚会,要申时方散呢!”
曹顒点了点头,打发书童小厮们回府去报信,就说他们几个和同窗在外吃饭,而后又叫来伙计,打发他去隔壁酒楼订桌酒菜来.
过了大半个钟头,茶已喝了两壶,隔壁的酒菜才送过来.曹顒几个饿得紧了,懒得再挑剔饭菜口味,三口两口吃了个饱.魏信也在座,除了口里称着“公子”,“小的”外,他没有半点身为长随的自觉.曹顒哪里会计较这个,只当多了个伴.
吃完饭,漱了口,曹顒看了看怀表,下午二点四十分,再有一刻多钟就到申时.
伙计送上清茶,曹顒喝了一口,问魏信:“她们聚会的时间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你家有姊妹来赴会?”
“嗯,我家小七收到了帖子,乐呵了好几日,直恼得我家老爷子道‘世风日下’,却不敢拦着.”魏信回答:“这些小姑奶奶,非富则贵,都是大户人家千金,那帖子也不是说回就回了的!”
曹顒没有说话,曹颂开口问道:“哥哥,既然是群芳会,那咱们家的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不知收到帖子没有?怎么恍惚好像听大姐姐对母亲提起过.”
曹顒不由失笑:“听过就对了,这发帖子的就是二姐,大姐与三妹都来的.”
魏信目瞪口呆,这才知道自己唐突,见曹顒没有嗔怪之意,挠了挠头,笑着说:“府上的几位千金定品貌不凡,入选这群芳会也是应当的.”
好好的机杼社,竟被外头的狂蜂浪蝶称为“群芳会”,曹顒真替曹颜与她的朋友们叫屈.唉,又能如何,女孩子们虽喜欢吟诗作画,愿意结闺阁知己,但在其父母家族眼中,只当是另一种社交应酬而已.
正想着,就听魏信激动地呼道:“出来了!她们出来了!”
一时间,几个少年都凑到窗前,向林下斋大门望去.
先出来的是并排而行的两位小姐,后面跟着几个丫鬟.两位小姐一个穿红,一个穿紫,红色的那位身量略高些,像是发现有人窥视般,四周环视了一眼,最后视线落在茶楼这边,看得曹顒几个心虚不已.直到那个穿紫的拉她的衣袖,才低下头,两人结伴着上了一辆车帘上装饰了琉璃的马车.
“那是璧合楼杨家的马车!”魏信卖弄地说道:“白家送给外孙女的,白氏珠宝号的老师傅设计,全江宁也就这么一辆.”
竟是郑沃雪的妹妹,看其做派,竟像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哪里能够看出是出自商贾之家?
曹顒正想着,就听魏信道:“穿紫的就是璧合楼的大小姐,与我家老七是手帕交,前两年也是见过的.真真想不到,她那忘恩负义的老子竟能够生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传言新上任的江宁总兵与杨家交好,估计那穿红的就是他家的闺女,怪不得与咱们汉家姑娘不同,带着旗人女子的飒爽!”
接着,又有小姐陆续出来,魏信看着马车与跟着的家人,连蒙带猜地介绍着:“这位应是崔府丞家的小姐,他家太太娘家是暴发户,最喜金银打扮,那不,车帘子外,都是贴了金箔的,可惜了了他家的女儿.”
又道:“那个是六和钱庄的二小姐,富裕之家,就是不凡,那马车看着平实,却用的是上等的楠木.”
结合市井流言,家长里短,魏信竟将这些女子的身份说了个七七八八,若不是他开口“应该是”,闭口“好像是”的,曹顒都要以为他见过这些人了.
曹顒正觉得魏信话多,魏信却止了声,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林下斋门口那边.曹顒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带着纱帽的娇小身影出现在门口,由几位丫鬟扶着,一步步地挪向马车.不知为何,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别扭.
等那小姐上了马车,魏信才呼出口气,眼睛亮晶晶地说:“各位爷可瞧清了,那是知府马大人家的千金,可是地道的三寸金莲,不知以后哪个有福气的娶了去!”
曹顒这才明白为何刚刚看到那小姐走路觉得别扭,原来竟是个小脚.马家,马氏,曹顒想起来一阵恶寒,好像依稀记得历史上那个曹顒娶的妻子就是姓马,应该不会是眼前这个小脚女子吧.想起那畸形小脚,曹顒顿时没了偷香窥玉的兴致.
林下斋门口车马渐渐散去,只留了两三辆马车,两辆是青呢马车,前面的一辆青呢子面的车,比寻常马车尺寸要大许多.曹顒认出这是曹颜的马车,看来曹家三姊妹同乘而来.魏信还眼巴巴地望着,曹顒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走!” |
秦淮河古称淮水,本名“龙藏浦”,相传当年秦始皇东巡时,望金陵城上紫气升腾,以为王气,因此凿方山断长垅为浦,引入长江,后人误认为此水是秦时所开,所以称之为“秦淮”.从三国东吴建都于此,秦淮河就成为繁华之地,历经千年而不衰.南宋时在河北岸修建的江南贡院,使得文人才子流连秦淮,才子佳人的故事流传千古,秦淮河渐渐成为江南文化中心.明清两代,也是如此.
这日,金乌西沉,秦淮河畔,桃叶渡口来了一辆高轮楠木马车,车上下来四位服饰鲜亮的少年.四人中,为首的那个身材略胖,带着笑脸,在渡口高声唤不远处的那座画舫靠岸.其他人却是神情各异,带着书生气的不知是望着眼前的秦淮河,还是望着秦淮河上往来如织的画舫,神情略显呆滞.面目略黑,身材最高大的那位像是想起了什么,狠狠地瞪了站在他前面的矮个少年一眼.那矮个少年年纪不大,面对着微波荡漾的秦淮河,似老僧入定般,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用多说,这四个少年就是从织造府出来的曹顒等人.
被永庆扫兴,曹顒已没了出去吃饭的兴致,无奈宁春是个厚脸皮的,怎么好和他拉扯,只能由着他推走.永庆在骂过曹顒是“奴才”后,想起刚刚厅门口还有御前侍卫,开始后怕,虽说万岁仁慈,知道不会因失言怪罪,但“不知规矩”这样的考评是难免的.一时之间,他心里七上八下,眼睛怔怔的,没有注意到宁春拉他上了马车.对那传说中的佳人云集之地,几个少年心中多少有些好奇,既然马车已经跑了起来,谁还能硬要下去不成,半推半就的来到秦淮河畔.
渡口前的水面被分开,一座两层楼高的画舫渐渐靠岸.
待画舫靠岸,画舫中走出一名美貌妇人来,穿着一身绿色衫裙,虽然通身没有二色,但是因深绿浅绿搭配得体,并不显得衣着单调.
那妇人未语先笑,腰身轻摆,移步到船头,轻轻俯下身去:“奴家牡丹,给宁爷和其他几位爷请安了!”
宁春见画舫上的两个船妇放下船板,带着曹顒几人上了画舫.
曹顒看了眼那妇人,虽然身姿婀娜,面容姣好,但眼角微微的细纹显示韶华已逝,看来是老鸨级的角色.曹顒不禁想起上辈子古装电视中出现的老鸨,都是身材臃肿,脸上刮大白,头发上金碧辉煌的,看来都是误导啊,误导.想想这个做妈妈的,大多是由红姑娘转来,用年轻时攒下的卖肉钱,置办下产业,自己当起老板,又怎能那样不堪.
宁春见曹顒看那牡丹,介绍道:“这是如意画舫的牡丹姐姐,在秦淮河上,有谁不知道牡丹姐姐巾帼不让须眉,最为仗义,行事比那男人还爽快三分.”
接着,宁春又从曹顒开始,给牡丹介绍:“这位是织造府的长公子,别看年纪不大,却是文武双全,就连万岁爷见了,都赞一声好.”
那牡丹俯身见礼:“奴家给大公子请安了!”
曹顒点头回礼,心中却有些意外,方才这牡丹听到“织造府”时,眼里分明多了些其他的东西,难道是想巴结上自己,借借曹家声势不成.
宁春又介绍永庆:“这位是总兵府上的永庆大爷,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满洲贵胄.”
牡丹听了,将手绢往肩后一甩,执了个满洲女儿的礼:“奴家见过大爷,大爷安!”
永庆见宁春先介绍曹顒,有几分不快,但不愿在众人面前失态,让个鸨子笑了去,握了握拳头,算是回礼.
最后介绍的马俊,听说是知府家的少爷,牡丹脸上笑意更盛.这知府马德是出了名的道学,对娼妓这行最是看不上眼的,想当年上任伊始,就拿秦淮河畔的魁首们开刀,折腾了她们乱七八糟.若不是后来有人寻了上面,发了话,破产的妓家定不会是一户两户.
听说来人有马德之子,牡丹难免起了戏虐之心,挺了挺胸脯,靠了上去:“哎呦!竟是府台公子到了,真是奴家的福气!”
马俊本就腼腆,此时更是不敢抬头,身子直直向后靠着,却也避不开扑鼻而来的脂粉香.
永庆年纪比其他人略长,对烟花之地并不陌生,见牡丹此时作态,有欺负老实人的嫌疑,上前一步,拦在马俊面前,低着头对牡丹道:“不管是吃酒,还是听曲儿,也没有船头待客的道理,这位妈妈太啰嗦了!”
牡丹闻言,神色不变,用帕子捂着嘴笑道:“都是奴家的不是,小门小户,眼皮子浅,见到几位贵客轻了身子.几位大爷快里面请,酒菜早已预备了.”
宁春招呼几人进了画舫,牡丹在外面叫船妇们收起踏板,开船.
画舫里布置得极为雅致,靠着一侧摆放着一面圆桌,四把高背椅子.宁春招待几人落座,自己在靠外的一侧待客.
画舫四侧开窗,窗口上等的纱幔层层叠叠,伴着微风涌动,如梦如幻.画舫里点着上等燃香,烟雾缭绕,平添几分迷离.画舫尾侧的楼梯旁,是个垂着珠帘的小间.几位穿红着粉的身影在珠帘后若隐若现,琴瑟声在房间里响起.
桌子上摆着四盘鲜果,四盘干果,四盘蜜饯,都是看盘.曹顒摸了下自己的肚子,“保暖思*”,再美的姑娘,再动听的曲子,也要添饱肚子才能够有心情欣赏.
画舫渐渐离开渡口,牡丹招呼小丫鬟给众人上茶.
“几位大爷是先听曲啊,还是先开席!”牡丹手里拿着张曲单,柔声问道.
见曹顒几个都不说话,宁春笑道:“牡丹姐姐要咱们哥几个空着肚子听曲不成?下晌饭还没用,先开了席,好酒好菜地上来,不指望你们跟林下斋似的山珍海味,也别应付着来,咱这几位兄弟可都是大家出身,见过市面的,你若招待得不好,小弟我可不付银子.”
牡丹笑着应下,带着小丫鬟上菜去了.
四盘双拼,四盘小炒,四个碗,除了两道是时令鲜蔬外,其他尽是河鲜,什么溜鱼肚,炒鱼片,烧对虾,烩蟹肉,红烧鱼尾,清蒸鱼头等等.上菜毕,又上了两盘面点,然后丫鬟送来两壶竹叶青,牡丹亲自给众人斟满.
永庆是满人,家中饮食以牛羊肉与鸡鸭肉为主,吃不惯这些,就夹了个金丝馒头,还未送到口中,脸色一变,起身捂着嘴巴出去.这家伙,竟然晕船.
听着船头传来的呕吐声,曹顒顿时失去食欲,再闻着满屋子的河鲜味,胃里开始翻滚起来.他起身,端了一杯茶,出了画舫,走到船头.
永庆满脸煞白,身子紧紧在贴在船舷上,探出大半个身子,干呕不已.曹顒在旁看了,都替他难受,忍不住一时好心,将手中的茶杯送了上去:“给你!”
永庆吐得难受,听到曹顒的声音更是厌烦,挥手将他推开:“滚!”
曹顒没想到永庆会动手,身子一倾,滑下船,“扑通”一声,溅起无数水花.
画舫里众人听到外面不对,都涌了出来.
见曹顒在水里挣扎,牡丹的脸色吓得惨白.众人还未有什么反应,永庆已将跳下水去,看样子是想救曹顒.众人刚松了口气,就见曹顒渐渐没了力气,永庆已沉到水里.
“干他娘!”宁春骂道,三两下撕下自己的衣服,露出一身白肉.旁边的丫鬟仆妇都吓得退开,只有牡丹望着水中的曹顒,满脸忧色,手中的帕子已被绞成一团.谁不知织造府只有这一位公子,若是在她这画舫上出了事,谁又能够担得起这个干系.可她这画舫上,只有丫鬟仆妇,没有男仆,谁有下水救人的本事.
“扑通”一声,脱得光溜溜的宁春跳下水,先扎到水底,捞起永庆,又划到曹顒身边,拽住曹顒的辫子.
手里扯着两个人,饶是水性再好,宁春也累得直喘,见船头上众人还傻站着,吼道:“还他娘的站着,放绳子啊!”
船上众人这才惊醒,放绳子的放绳子,拉人的拉人.永庆昏迷不醒,肚子大了一圈,看来是灌了不少水.曹顒人小,在水面上沉浮,虽然也灌了水,却仍是带着半分清醒.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看永庆,一个身影却抢先赶到永庆身边,却是马俊.
马俊将永庆的头侧放,将他的嘴巴打开,然后双手按压他的肚子.按了十来下后,就见“噢”的一声,永庆吐出半口污水来.马俊继续按压,直到永庆吐得差不多,才停了下来,转拍他的后背.
曹顒在旁看的一愣一愣的,这马俊救人的架势有模有样.
虽是三月末,但水面上也不算暖和.曹顒只觉得湿衣贴在身上难受,就听“啊恰”一声,宁春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引得众人都望向他.
宁春开始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随后想到自己身上未着寸缕,怪叫一声,双手捂着下边,跑回画舫内.
永庆悠悠醒来,看到宁春的背影:“那家伙还真是天性自然!”说完,转过头见曹顒无恙,松了口气,对还在忙活的马俊道:“大恩不言谢,以后马公子有什么用的上的,请尽管开口.”
马俊连忙摇头,指了指画舫里道:“小弟不敢居功,永庆兄与曹兄能够平安脱险,都是宁兄的功劳.” |
不知是曹寅太信任儿子,还是病急乱投医,不过三五日功夫,就凑了十来万两的银票,派了三拨妥当的家人去各地买茶园.但是,对于珍珠之事,却出乎曹顒的意外.
再次来到父亲书房的曹顒,望着桌子上放着的郑氏兄妹的死契,一时说不出话来.想着郑海曾说过“宁死也不愿做奴才”,曹顒感同身受,是因身份所制,他这个皇家奴才的头衔儿是摘不掉的.
“郑家世代采珠为业,郑氏兄妹都有一身识蚌辩珠的本事,但并不会你所说养育珍珠一说.”曹寅缓缓说道:“你是打算授人以技,却并不拘他们的身份.你想过他们的下场没有?与其以后被人算计了去,还不如安心留在曹家.”
见曹顒没有应话,曹寅摆了摆手,道:“他们兄妹今儿就要去太湖,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去棉花堤渡!”
郑家兄妹竟成了曹家的奴才,若是曹家不肯放,那别说是他们,就连他们的子孙也要世世代代在曹家为奴为婢.曹顒出了府门,抬头望了望天,心情有点抑郁.
曹寅话里没有直接点明,但是意思却很清楚,既然事关曹家家族兴衰的大事,自然只有曹家的人才能够参与.曹家的人,除了像曹顒这样的主子,也包括那些依附于曹家的上下奴仆.忠贞与背叛,中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是看背叛的砝码是否够分量.在曹寅眼中,只有生死被曹家掌控的奴才才是可信任的.
在曹顒身边当值的书童小满牵着两匹马过来,小满是曹家大管家曹福的长孙,林下斋掌柜曹方的长子,新近才跟在曹顒身边的,比曹顒年纪小两岁.曹顒原本的两个书童惜墨与弄墨都被曹寅安排着跟着管事们去采购茶园.
曹顒从小满手中接下缰绳,翻身上马,然后对小满道:“你去挑一匹小马!”
小满听了,使劲挺了挺胸脯,撅着嘴巴说:“爷小瞧了奴才?奴才五岁起就学骑马,骑马的年头并不比爷短!”说着,摸了摸马背,身手非常利落地上马.
曹顒见小满不像生手,就不替他操心了,挥动马鞭,往棉花堤渡方向而去.
待到远远地望见棉花堤渡口,曹顒勒住马缰,使得马速慢下来.凭借曹寅的手段,即便郑家兄妹签了卖身死契,肯定也是感恩戴德的,但曹顒心中不能不愧疚.这兄妹两个本是与曹家不相干的人,硬是被拉进这潭浑水中.
“公子,公子来了,哥哥!”郑沃雪看到曹顒,略显激动地拉了拉郑海的衣袖.
郑海大步快走两步,“扑通”一声,在曹顒的马前跪倒,含着泪说:“公子大恩,郑海愿肝脑涂地为公子效命.”
曹顒虽不知曹寅对郑家兄妹如何说辞,但见了郑海感激涕零的模样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万两银钱买他十年又应允为他报仇,也没有见他这样.
曹顒略带感慨着跳下马背,扶起郑海:“快别这样说,不能尽如人意,曹顒已羞愧不安.”
“那狗屁总兵竟替老贼出头,公子宁肯得罪权贵,也要庇护我们兄妹,此再生之恩我郑海铭记!”郑海握着拳头道.
曹顒心下一动,大致知道曹寅是扯着总兵府的大旗,吓唬住了这兄妹二人.如今这两人签了死契,但感恩之心更盛.
曹顒不再多说,从怀里拿着自己亲笔撰写的养珠手册,交给了郑沃雪:“这本册子,看后背熟销毁,这是关系到产业命脉的机密,且不可让外人知晓.十年之约,曹顒不曾忘却,你们兄妹放心就是!”话虽说得漂亮,但曹顒心中也不知若是郑家兄妹凭借从他这里学会的养珠手艺自立门户或者投靠他人,他会如何应对.
那养殖珍珠的技巧,是曹顒根据上辈子所知写出的.曹顒上辈子的嫂子娘家是苏州的养珠大户,曹顒小时候就曾跟着哥哥嫂子到养珠厂游玩.其实说起来,养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科技含量.只是选取合适的母蚌,人工移进异物,促使珍珠形成罢了.不过古今区别在于,几百年后珍珠养殖已经是产业化,有专门培育珠蚌的企业.眼下,却要从母蚌的选择与繁育入手,短期之内不会见成效.
郑沃雪双手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一双亮晶晶地眼睛充满感激地望着曹顒.
船家那边已经询问是否起船,曹府派来送郑家兄妹去太湖的管事在船头看到府里小主子来了,跑过来请安.又是一番折腾,曹顒才目送着郑家兄妹乘船离去.
该布的局,都已经布下,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曹家的亏空问题应该就算解决了.至于夺嫡中,站错队伍,问题不在曹寅与曹顒父子两个身上,而是曹寅继子曹頫上任江宁织造府以后的事.若是自己不死,曹家长房当然不需要过继之子继承家业;若是自己真命衰,按照历史记载的继承织造府没两年就病死了,那曹家以后的兴衰还干他何事.
曹顒拉着马缰掉头回府,却见不远处停着一驾琉璃顶马车,很是眼熟.百年老号白家的外孙女,璧合楼的大小姐吗?曹顒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不快,难道竟是跟踪自己而来?郑家兄妹的踪迹并不难寻,若是杨家查出他们在曹家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曹家也不怕.曹寅虽用总兵来吓唬郑家兄妹,实际并不把二品总兵当回事,更没把所谓的“杨百万”放在眼里.到江南做官,若是不先打听了曹家与皇家的关系,不把曹家放在眼里,那不是狂生,就是傻子.若是有人不长眼敢向曹家开刀,不用曹家反击,康熙帝就不能容他.
曹顒骑马经过那辆马车时,就听有人娇声道:“曹公子,请留步!”
曹顒勒马而立,琉璃马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位紫衣少女,眉如远山,瞳若点墨,虽年龄不大,身形为足,却难掩芳华.
那紫衣少女走到曹顒马前,将手放在腰侧,施了个礼:“小女杨氏瑞雪见过曹公子!”
曹顒点了点头,算做回礼,并不打算下马应酬.这杨瑞雪与郑沃雪虽为姊妹,命运却天壤之别.不管是为郑沃雪抱不平也好,还是想到自己可能被跟踪也好,他对眼前这位大小姐都没有什么好感.
对于曹顒的无礼,杨瑞雪脸上不露半点恼色.杨家再富,不过是商家,在官宦人家眼中并不比寻常百姓人家地位高多少.曹顒是织造府嫡子,若是待人太多殷切才是反常.
杨瑞雪转回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个不大的包裹,双手递给曹顒:“无意中听闻,瑞雪的两位至亲在公子处安置.长辈是非,不是我们做儿女的能够议论的.这里有瑞雪的一点心意,烦请公子转交给瑞雪的两位至亲.”
曹顒看着那包裹,开口道:“若有此心,四年来为何只做枉闻?”
那杨瑞雪听了,并不辩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又给曹顒施了一礼:“烦请公子转交!”
曹顒见小女孩略显倔强的模样,心里有点鄙视自己,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自己迁怒于她实在荒唐.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古人的权谋不可轻视,能够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各个都是揣摩人心的高手.他示郑家兄妹以恩以义,却比不过曹寅一个小小手段,其中高低立下.看来,除了学文习武,这权谋之术也少不了,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像郑海似的,被人算计了,还感恩戴德.
曹顒下马,接过了那包裹,十分有分量,看来里面不少财物.“东西我自当转交,但贵亲接不接就不是我能够做主的!”
杨瑞雪见曹顒接了包裹,松了口气,略带着几分希翼,几分探寻地追问:“方才渡口登船的两位,可就是瑞雪那,那两位至亲?他们前往何处?近日可回江宁?”
虽然杨瑞雪表现得亲善,但曹顒仍不想泄露郑家兄妹的行踪,没有回答她的发问,应付道:“家中尚有琐事,下次再陪小姐叙话,还请恕罪!”说完,上马离去.
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杨瑞雪流下一行清泪,低头回到车上.车上赫然坐着一位红衣少女,递过来一个帕子:“傻丫头,哭什么!他嘴巴越严,你那苦命的兄姊就越平安.虽然他没回话,但是也没否定刚刚那两人就是你的兄姊,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他们暂时离开江宁也好,省得你父亲打他们的主意!”
杨瑞雪听了,这才止了泪,接过了帕子,擦了擦泪:“曹家公子面上虽冷,心肠倒好!”
那红衣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瑞雪:“江南谁不知道,这曹家公子年纪不大,却是万岁爷亲口赞过的,文武双全.不知有多少人家,琢磨这与曹家结亲.你这小呢子,莫不是动了芳心不成?”
杨瑞雪满脸羞红:“永佳姐姐真是,竟会打趣瑞雪,瑞雪可不依.”唧唧喳喳,两个小姑娘笑闹成一团,愁云尽散.
说完曹顒这边,再说说郑家兄妹.待船离开渡口后,郑家兄妹回到船仓.因郑沃雪换回女装,所以她自己占了一间,郑海与曹家管事一间.郑沃雪坐在床上,拿出曹顒所给的那个册子细细看了起来.只见她的表情,先是震惊,后是兴奋,看到最后却是惊恐.
郑沃雪心思细腻,跟着哥哥在外面讨生活眼界也开阔些,看了这册子后,隐隐明白曹家另有人出面安排他们签死契,并不是为了找由子避开那总兵大人,应该是为了这册子上所记载之事.她读的书不多,但“怀璧之罪”这个典故还是知道的.
郑沃雪突然有种冲动,告诉哥哥真相,然后兄妹两个逃跑,但转眼就把这个念头熄了,逃奴可是死罪.脑子里出现曹顒那张稚嫩中带着几分英气的脸,郑沃雪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将那册子重新打开,一点点的将内容记在心里.三天后,船到达太湖时,郑沃雪已经将册上所记载的内容牢牢背熟.离船登岸前,她将册子撕得粉碎,用水盆泡烂后,随着水一起倒进江水中,再不留半分痕迹. |
康熙四十五年十二月初九,老太君在织造府停灵七七后,出殡.曹寅与曹顒父子作为长子嫡孙,扶灵北上,十二月二十七到达直隶丰润.安葬老太君灵柩后,曹寅打发随从先退下,自己与儿子在老太君墓前展开了一次谈话.
“我将送你去清凉寺修行,也是给老太君守孝祈福,也可以磨练你的心情!”曹寅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清凉寺,修行,守孝?”曹顒很是意外,他设想过自己长大后的各种际遇,却从来没想过出家这种可能:“让我出家做和尚吗?”曹顒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这个人又懒散,又贪嘴,六根不净,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资质?
曹寅摇了摇头:“不是出家,是到寺庙里修行二十七个月.”
曹顒的神情郑重起来:“修行,父亲要儿修行什么?与人为善吗?”
曹寅望着曹顒的眼睛:“修行内容,要看顒儿的志向为何?若顒儿志向是从文,那儒家礼仪,先贤著作就是你的修行;若顒儿的志向是从武,那《孙子兵法》,《武穆阵法》就是你的修行.”
曹顒睁大眼睛,看来曹寅是要加强对自己的教育,只是单是这样的话,有必要非在寺院里进行吗
曹顒看着曹寅,不知为何想要一吐为快:“儿的志愿就是想要活到九十九,逍遥自在地活到九十九.前提是不做奴才,永远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手中.”
曹寅对曹顒的回答并不意外,叹了口气,喃喃道:“雏鹰震翅向天阙,时也,命也!”
曹顒听曹寅嘴里“时也,命也”的,不解其意,看向曹寅.
曹寅苦笑道:“你这还是那年被绑架留下的心病,说起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不能护你周全!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才回到府里,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虚度光阴.读书习武,再不用人提点半分.四年如一日,雨雪不断,其心性何其坚韧.”
按照丧仪,孙氏老太君去世后,作为儿子的曹寅与曹荃都应该丁忧二十七个月.曹荃还好,按例报了丁忧.曹寅被夺情,居丧九九八十一天后起复.曹寅为尽孝心,送嫡子曹顒入清凉寺,为亡故的老太君祈福.
清凉寺里,曹顒开始了略显漫长的修行生活.
曹顒的修行内容不是先贤著作,也不是兵书阵法,而是从各朝各代史料中摘抄出来的《佞臣传》.通读三遍后,曹寅又叫人送来了《名臣传》.曹顒暗暗思量,难道父亲是想将自己培养成权臣的苗子不成,从《佞臣传》里洞悉阴谋,从《名臣传》中学习阳谋.
曹顒想了想自己了解的清史,康熙幼年即位,最忌讳权臣的.康熙朝数得上来的几个权臣,鳌拜,明珠,索额图,每一个下场好.雍正根据历史记载,是寡恩薄幸之君,最是好猜疑臣下,所以才设下粘杆处来暗中监视百官.到乾隆朝还好些,但乾隆前期一直在打仗,后期自己都七老八十,能不能活着还是回事.
在清凉寺,住处简陋,无人侍候还好说.毕竟曹顒上辈子读书时住过宿舍,自理能力还可以.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这里用的是斋饭,半点油星都没有.曹顒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肉食主义者,但肯定不是素食主义者就是.因早已于曹寅有约在前,不修行完毕,就不离开清凉寺.曹顒不愿失言,但也不愿太委屈自己,这样清凉寺后山上的动物就算倒了霉.
带着自制弓箭和从厨房偷来的一小包盐,到后山抓只野兔或山鸡,烤了后打个牙祭,成为曹顒隔三差五的必修课.
织造府,书房.
曹寅看着密探报上来的曹顒每日起居记录,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差一刻卯时起床,用一刻钟的时间洗漱后到佛堂与寺院众人一起上早课.卯时四刻早课完毕后,回到院子里练上半时辰的剑.辰时用早饭,辰时二刻开始读书.午时去后山,射了一只山鸡,一只野兔,与上山打柴的小和尚智然分食之.
庄常看了曹寅的笑容,摸摸自己的胡子,略点着几分促狭:“东亭兄,为了不让大公子受外物干扰,送到清凉寺修行,这其中安排也算妥当.只是让大公子茹素这点,东亭兄似乎目的不纯啊!”
曹寅见庄常识破,笑道:“这顒儿心思重,少年老成,一味地授之权谋,性子难免走向阴郁.若是不这样安排,怎会逼得他天性流露.”
康熙四十六年四月,西湖龙井被收为贡茶.顿时,龙井茶的价格上升了百倍不止.
康熙四十七年五月,江宁织造府曹寅恭献两种新茶,其中福建茶被康熙赐名为“铁观音”,苏州茶则被赐名为“银针”.
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十五,太湖那边送来第一批母蚌所育珍珠.共有珍珠八百七十九颗,其中金色珠五十五颗,黑色珠一百三十六,粉红珍珠二百九十一颗,余下为白色珠宝.若是按照成色分,一等珠十六颗,二等珠五十二颗,三等珠一百七十七颗,其余为散珠.
每色珍珠先是按照颜色分装小盒,然后又按等级分装在不同的格子里.
珍珠数量不多,但是曹寅与庄常都感慨万千.
“真真没想到,这大公子所说人工养珠竟然小成.不瞒东亭,当初我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庄常拈了一颗珍珠,放在眼前细看道.
曹寅看着眼前的几个装珍珠的匣子,心中却已惊涛骇浪.送曹顒去清凉寺后,曹寅曾叫人把他书房里的书籍搬到自己这里逐册翻阅,虽偶尔几本书提及海外,不过是三两句话,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书上提过养育珍珠的法子或者典故.
清凉寺,后山山坡.
树丛后,两个小脑袋瓜子凑在一起,远远地盯着不远处的空地.空地上,支起一个圆笸箩,下面散落着金黄的小米,半空中,几只鸟雀盘旋.
时值寒冬腊月,又下了两场大雪,后山的野兔,山鸡几乎绝迹.曹顒连吃了七八顿斋饭,开始打起麻雀的主意.就按照上辈子书中所知道的,做起这简单陷阱.在清凉寺两年,曹顒的性子更加沉着,若不是隔三差五到后山捕兔抓鸡,他都要以为自己的心境七老八十.
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人际往来,清凉寺的日子是单调而乏味的.若不是偶然结识了小和尚智然,曹顒都怀疑自己的语言功能是否蜕化.有的夜晚,曹顒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回想自己来清朝这几年的生活,总是在努力着,却不得其所.总是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却又不得不依附曹家.曹寅已经告诫过他,进京就代表着离开曹家的保护,京城是与江宁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曹施主,雀儿着地了,一共五只!”智然压低声音,略带兴奋地道.
曹顒看了看,还有几只麻雀没落地:“再等等!”
等那几只雀也落在地上,吃起地上的小米时,曹顒动了动手中的麻绳,那边支撑笸箩的小树枝倒下,除了边上一只飞跑外,其他的麻雀尽被扣在笸箩里.
智然虽吃荤,却是打死也不肯杀生的,这料理麻雀的差事就落到曹顒身上.智然扭过头,闭上眼睛,嘴里念着: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
等过了片刻,曹顒按照叫花鸡的做法,炮制完成九只麻雀.悠悠的香味逗得智然睁开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曹顒:“曹施主,能够吃了?”
曹顒笑问:“这麻雀成九之单数,小和尚少犯些戒律,少吃一个可好?”
智然脸色肃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曰,我不入地域,谁入地域!”说着,已经捡起一个麻雀,双手开动起来.
曹顒忍不住笑出声,活了两世,出家的朋友就交了这么一个,年纪不大,却不是凡人.
康熙四十八年一月二十,曹顒守孝期满,离开了清凉寺,回到织造府.
求己居中,惠心与暗香两个前两年放出去嫁人,如今是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看房子.紫晶在老太君生前就曾立誓不嫁的,老太君去世后曹顒见她不愿意出嫁,府外又没有亲人,就安排她到求己居.对于惠心愿意嫁人,嫁的还是府里门房的儿子,曹顒心里有些不舒服,虽没有建立种马后宫的想法,但贴身丫鬟的芳心竟然不在自己这小主子身上,多少有些伤自尊.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曹寅独自在书房,抬笔写着,江宁织造,通政使司通政使臣曹寅谨奏:
恭请圣安.
臣伏闻圣体全安,下慰亿万苍生之望,凡属臣民,无不欢欣舞蹈,庆祝无疆.
再,梁九功传旨,伏蒙圣谕谆切,臣钦此钦遵.
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当差.兴言及此,皆蒙主恩浩荡所至,不胜感仰涕零.但臣系奉差,不敢脱身,泥首阙下,惟有翘望天云,抚心激切,叩谢皇恩而已.
目下江南,扬州各处雨水调匀,蔬麦大长,百姓俱安生乐业,惟米价新年稍贵,每石一两二三钱不等,将来春水积聚,各处客商船只运行,价或可平.谨将江宁,扬州正月晴雨录恭呈御览,伏乞睿鉴. |
正月过后,孙家返回苏州.江宁织造府仍是上下忙碌,因为二月十二,就是曹寅次子曹顺的百日.不敢巧儿的,李氏偏偏这个时候病了.
曹顒本想出了正月就对母亲提曹颐之事,撵了那几个不开眼的婆子去,但见李氏卧病在床,不好让她太过烦心,只好把这件事情先放放.
眼见李氏一日日消瘦下去,曹顒心中焦急不安.在曹家这几年,他非常感激李氏对他的疼爱.若说老太君对曹顒的宠爱是火,让人心里暖和;那李氏对曹顒的宠爱就是细雨清风,让人沉溺其中.而且,曹顒能够从李氏眼中看出,李氏将自己当成命根子似的.天下最伟大的就是母亲,最可怜的也是母亲.
曹顒追问过给李氏瞧病的大夫,只说是心火郁结,血脉不调,需要调理,饮食要注意清淡.心火,难道是因姨娘琉璃新添的那个儿子?府里这样揣测的不是一个两个,就连老太君也隐隐听到风声,心里却是不信的.李氏大家出身,贤良淑德,之前对琉璃也是尽心照顾,奶妈,产婆都是亲自挑选,若是嫉妒也不会此时才显露.
曹寅年后从杭州请来当年曾教授过曹顒半月的宋夫子进府做先生,教导曹顒与曹颂兄弟两个兄弟学业.曹顒因牵挂母亲病情,每日下了课就匆匆回内宅.宋夫子体谅他的孝心,并不多加责怪.只有曹颂直叹倒霉,经常被夫子留堂,罚写大字.
织造府,开阳院.
曹顒端着一碗雪梨银耳,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亲自喂李氏.李氏虽没胃口,但不愿意违儿子的意,应付着喝了两口.原本悬挂在床头的那个白玉如意不见了,看来传出的太太与老爷口角,摔了如意的事是真的.
曹顒正想着,就听门口小丫鬟道:“太太,章姨娘来请安.”
李氏用帕子擦了擦嘴巴:“进来吧!”
这章姨娘就是指琉璃,穿着一身宝蓝色衫裙,带着个小丫鬟款款走了进来.因生育不久的缘故,琉璃体态略显丰盈,比过去更添风姿.见曹顒也在,琉璃给李氏行过礼后,又给曹顒行半礼道:“大爷也在!”
曹顒起身,微微俯身还礼:“姨娘安!”
“大爷身量又高了,是不是,太太?”琉璃轻笑着,从丫鬟拿着的食盒里取出一碗汤:“知道太太这两日厌烦油腻的,奴婢就熬了这火腿冬瓜汤,一丁点油星都没放,太太多少喝上两口,就算是奴婢的孝心到了!”
李氏看了看琉璃的芊芊玉指:“下次可别做了,我承你的情就是,不好劳烦你做这些个!”
“奴婢是穷人家出身,不瞒太太说,选进老太太院子前,洗衣打水,哪样没做过.如今是老太太,太太抬举,琉璃可不敢忘本,哪里就那样金贵了!”琉璃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安与惶恐.
“我知道,你不是那轻佻的.你别多心,我这是旧疾,当年生顒儿时落下的.正月里待客又累了些,就犯了.”李氏见琉璃神情,心有不忍,软言安慰道.
曹顒旁观者清,见那琉璃脸上神情变幻过于做作,心里不喜.若不是她在人前人后刻意露出这惶恐之色,也不会使母亲背上妒忌之名.看眼下母亲对琉璃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看来那心结并不在不是琉璃产子上.
待琉璃走后,曹顒轻声问道:“母亲生儿落下旧疾?是难产吗?”
李氏听儿子问话,想起往事,悠悠讲起:“那年生你时虽是足月,却是难产,生了三天三夜,昏死了好几次.”说到这里,看着儿子,无限慈爱:“天可怜见,顒儿你终平安出世,五斤五两,虽然身子有些弱,分量却是实实在在的足.”
“五斤五两?”听到这个数据,曹顒忍不住有些惊奇.要知道这时候一斤可是十六两,五斤五两换算起来,就是那个世界的八斤半.八斤半的婴儿,那样的胖小子,怎么身体这般差?难道是因为母亲难产,在母腹中停留过久的缘故?
李氏点了点头,笑容中已带着几分酸楚:“转眼十二年,十二年过去了!”
“母亲养育之恩,孩儿永生铭记,定会好好孝顺母亲,还请母亲诸事宽怀,好好保重身体!”世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曹顒想到这句话,不知道是怀念上辈子的父母,还是心疼眼前的李氏,声音略带哽咽.
“咳,咳!”刻意加重的咳声,是曹寅回房了.
曹顒起身:“父亲回来了!”
“嗯!”曹寅道:“去老太君那边看看,别让祖母惦记你!”
“是!”曹顒应下,退出房来,却没有马上离开.就算李氏不是因琉璃生子之事难过,定也与曹寅脱不了干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出的贵妇,除了夫君与孩子之外,还有什么能这样放在心上.
“淑卿,早点好起来吧,省得老太太与孩子们担心!”曹寅喊着妻子的闺名,软语道.
“我只是替顒儿委屈?”李氏哽咽着说.
“当年正赶上圣驾西征,我们做臣子得也不好设宴,顒儿的百日才会不了了之!”曹寅声音有些沉重.
“圣驾西征,又没禁民间喜乐.生颜儿赶上宫里老太妃薨,百日就没过上,顒儿又是如此.”李氏说道:“单是百日就罢了,为何顺儿满月时祭祀祖先.又不是头一个儿子,就算你再疼小的,这个也太过了些!”
“这是我的不是,顺儿出生后太高兴了些,没有顾虑那么多!”曹寅怅怅道.
“难道顒儿就比他小兄弟差吗?顒儿出生时,你事务繁忙,对他并不亲近;为何如今顺儿出生,老爷尽在弄儿之乐?老爷这般,要置我们娘俩于何地?”李氏连声追问.
曹寅许久未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我明年就知天命,父亲与祖父,都没活到五十就西去了,谁知道我还能活几载.别人像我这般年纪,早已儿孙满堂.我却年近不惑才有了顒儿,十多年后才添了顺儿,高兴得有些糊涂了!我以后会留意,淑卿不要再气恼了!”
李氏听丈夫说得辛酸,原本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忙道:“老爷心地仁善,定会长命百岁!”
“心地仁善吗?”曹寅略带几分自嘲:“这十多年命丧在为夫手中的人不少,又哪里是个个都该死的?若是有因果报应,我只盼着都应到我身上,保佑顒儿与顺儿两个平安.”
曹顒离开时,脚步有些沉重.曹家祖辈都是没过五十死的,曹寅去世时间历史记载是在六年后,但谁又能保证历史不会发生偏差.若是历史没有变,曹寅应只有曹顒一个儿子才对,或者是只有这一个儿子活到成年,否则也不会曹顒病逝后,就有继子曹頫来承继家业.曹頫,西府曹荃的四子,今年四岁.历史若是没变,那小顺儿就是夭折的命运;历史要是变了,那曹寅能不能支撑到六年后就是未知数.
萱瑞堂,西侧间.
老太君倚在软蹋上,怀里抱着曹顺,听曹顺的奶妈妈说话:“哥儿乖巧着呢,不哭不闹的,饿了就猛挥小胳膊.真是老太君的好福气,谁家能有这样乖巧的孩子!”
老太君笑道:“虽然面容更像琉璃,但这喜静的禀性和他哥哥一般无二,顒儿小时候也乖巧着!”
见曹顒进来,丫鬟婆子们都俯下身请安.老太君抱了一会儿小孙子也乏了,就将曹顺递给他的奶妈,自己招呼曹顒,让他在炕沿坐下:“你母亲这两天可好些了,我前儿叫人送去的野山参用了没有?”
曹顒回答:“好多了,看样子再调理几日就能起床,祖母不要担心.山参还没用,大夫让清两日肠胃,随后再滋补!”
老太君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曹顒的小脸:“这几日辛苦我的好孙儿了,累得脸都瘦了.有你这番孝心,也不枉你母亲素日里疼你!”说着,又指了指被奶妈抱在怀里的曹顺:“快去瞧瞧你兄弟,过两日就百天,小模样可招人喜欢啦!”
“是!”曹顒应声起身,走到奶妈面前,伸手要接过曹顺.
奶妈怕曹顒不会抱孩子,为难地看向老太君,见老太君点头,才不甘不愿地将曹顺交到曹顒手中.
曹顒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走,抱孩子的姿势有模有样.曹顺小脸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溜圆,见到换人抱他,一点都不认生,伸出小胳膊在曹顒身上乱摸着.
曹顒与小曹顺对视,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思量.曹寅这样疼爱幼子,莫非最后的病逝,不是为了国库亏空,而是因幼子的夭折不成?若是这样,过去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弄清楚了.曹家亏空虽多,但是上面有康熙庇护,曹寅也不用因此郁郁而终.
怎样才能让眼前这个可爱的婴儿不夭折,怎样才能让曹寅多活几年.曹顒想得头疼,开始第N次后悔为什么自己上辈子不学医. |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初四,曹寅夫妇携女北上.李氏送女儿曹颜进京候选,曹寅却是回原籍丰润(现河北境内)给父亲扫墓,顺便料理老太君的坟茔地.老太君今年七十三,年寿已高,对自己的后事尤为关注.因想着丈夫去世已二十多年,惊动地下之人不好,老太君便发下话来,待自己百年后,不与丈夫合葬,要在丈夫坟边另开一坟.曹寅提前北上,就是为了安排此事.
临行前,曹寅将家事托付给曹荃夫妇,将衙门里的事托付给庄常.
曹顒与曹颂一起,跟着宋夫子学四书五经.寻常的官宦子弟,可以凭本事考秀才,考举人,也可以选择凭父荫获得监生资格,不过疏途同归,只有最后参加科举,取得进士资格,算是正牌子出身,仕途才会通顺.若是捐的官,不但被人瞧不起,也很少能够升到高品级.曹家在旗,与寻常官宦自有不同.曹顒小时就听父母提过,待到他大后若是没意外肯定要到京里当几年差,随后才能够考虑选择科举还是捐官.
九个月多的小曹顺很健康,白白胖胖的,曹顒心里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小兄弟身体素质应该是不错的,希望老天保佑,让他平平安安长大.
父母都不在,曹顒出府的时间就多了些,江宁的内外差不多逛遍.若不是老太君一日也离不开曹顒,曹顒都想离开江宁,去太湖转转.郑氏兄妹来信,找到最适合养珠的母蚌,已经开始繁育,按照这个进程,明年春就能够有足够的母蚌,后年冬就能够收获第一批珍珠.茶叶方面,却不是很顺利,除了西湖龙井附近有一定规模的茶园外,福建安溪与太湖君山两处都是野生茶树,还没有人培育整理,产量及其不稳定,要两三年后才能见成效.
若说曹顒有什么不如意的,就是顾纳那边.那小子不仅出人意料地落榜,而且还不肯回江宁来,滞留京城说要等下次应考.顾家家道中落,家族复兴的希望尽在顾纳一人身上,使得他功名之心尤盛.庄常曾为此叹惋,担心顾纳误入歧途.曹顒虽不支持顾纳的执着,但仍是尊重他的选择.他在回信中附上银票,以供顾纳京城开销,并且随信附上顾纳之母亲手缝制的两双鞋子.
顾纳之母周氏当年由顾纳做主,改嫁给车夫陈六,成亲后夫妻两个被曹寅送到北面孙文起处当差.孙文起出任杭州织造后,陈六夫妇随同孙家回到江南.曹顒顾及到顾纳的颜面,与曹寅商议后,将陈六夫妇叫回江宁,在城外买了五十亩良田给夫妇两个,帮着他们在江宁安家.周氏此时又生了两个儿子,但对长子的惦记之情却分毫未减,知道儿子在京城求学,又是为儿子高兴,又是担心他的生活无人照顾.
织造府内宅的事虽名义上有兆佳氏照看,但实际由曹颐主理.半年前,李氏痊愈后,曹顒对李氏说了曹颐被婆子们辖制的事.李氏大怒,狠狠处置了两个婆子,半点情面都没留.在她心里,曹颐除了是血亲侄女外,最关键的还是儿子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曹颐,说不定儿子就没了.对于这样的恩人,自己都不肯怠慢,怎容下人作践.
李氏经过儿子提醒,才明白曹颐与曹颖,曹颜姐妹不同,心中以为自己不是曹家女儿,始终带着几分自卑自怜.有心说明真相,又担心老太君年纪大,受不了刺激,她只好继续瞒下去.只是在日常理事时,将曹颐带在身边,一点点教她怎么管家,怎么对下人.林下斋每月分给曹颐的银子,李氏都让人仔细收好,以后出嫁时,除了嫁妆,再加上这份银钱,曹颐日子应该能够过的自在些.
半年下来,曹颐学得有模有样,日常杂事都能够接手处理,遇到什么重要的事,就去派人禀报给兆佳氏或者老太君裁决.因由李氏之前的发话,又有曹顒给撑腰,阖府上下,对于曹颐主理内宅的事都无二话.现在,或许有人将曹顒当孩子,却没有在再将曹颐当孩子.按照大清律,男子十六,女子十四可婚嫁.这里的十六与十四指的还是虚岁,并不是周岁.曹颐虚岁十三,按照律法,明年就可谈婚论嫁.曹家在旗,旗人女儿向来尊贵,出嫁前跟着家里长辈学习理家也是常有之事.
九月初,曹寅打发人回来送信,曹颜经过秀女大选后,被抬了旗,赐姓曹佳氏,指婚给平郡王讷尔苏为嫡福晋,十月完婚,曹寅夫妇因此留在京中操办嫁女之事.讷尔苏生于康熙二十九年,比曹颜大一岁,康熙四十年承袭爵位,如今任镶红旗旗主,主理镶红旗旗务.曹家上下,具是欢喜.虽然对康熙将曹颜指婚给皇子或者宗室早已有数,但平郡王却是铁帽子王,而且还是嫡福晋,这对包衣出身的曹家可谓是荣宠到极致.
曹顒心里早有数,并不意外,若是按照历史记载,曹颜嫁给讷尔苏后生了四五个儿子,其中长子继承父亲爵位.
曹寅另有信给曹顒,让他带人打开这边府库,在李氏陪嫁之物中挑选华美之物为曹颜添嫁妆.因这两年又要还部分亏空,又派人去各地置办茶厂,曹家账面上并不富裕.曹顒知道,曹寅定是手头办嫁妆的钱不宽裕,才会出此下策.
曹顒检查了下自己的小金库,林下斋三年的红利,除去分给各人的,再除去这几年的开销,还有大概十七万两.曹顒拿出十三万两的银票,十万两装了一个信封,三万两装一个信封.装好后,曹顒去找庄常,请他派可靠的人将银票带到京中给曹寅.十万两那份是给父母用来操办嫁妆与婚礼的,三万两那份是他这个做弟弟的送姐姐的礼金.曹顒早看出来,这庄常绝非是简单的幕僚.织造府里曹寅的书房,连曹顒这个嫡子都不能随意出入,对庄常却不限制.这些年,但凡曹寅离开江宁的时候,织造府衙门的事就由庄常全权料理,这岂是寻常幕僚所能够掌握的权利.曹家是皇帝在江南耳目之事,对这个世上的人来说算是秘密,对几百年后来的曹顒来说,却是早已心知肚明之事.因此,他推测这庄常可能是那监测机构的主力,是曹寅的左右手,所才会得到这样大的信任与器重.
十三万两,搁在谁眼中都不是小数目,若是托别人曹顒还真不放心.至于庄常吗?那就是心里的直觉加上对曹寅用人眼光的信任.
九月底,曹寅的第二封家书送抵江宁,提到曹颜的婚期已定在十月二十六.老太君心里听了欢喜,叫人开了箱子,翻出好些宝贝来,打发管事的送上京去.当天晚上,老太君叫媳妇儿子带着几个孙子过来,加上曹顒,曹颐,凑成一桌家宴,算是热闹热闹.老人家一时贪嘴,多喝了两杯酒,夜里不知怎么受了风,次日身子就开始不爽利起来.
大家并没当成大事,反正府里有皇帝派来侍奉老太君的两位御医,开始只说是着凉,喝两幅药发发汗就好.可是,三五日过去,老太君病情渐重.曹荃与曹顒要派人往京里送信,却被老太君拦下,只说是不碍事,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耽搁孙女的嫁期.曹荃与曹顒想着等两天,看看情形再说.
到十月中旬,老太君看起来精神渐好,众人心中才算松了口气.
十月十八下午,老太君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小半盘拌鲜笋,看起来精神恢复得差不多.老太君派人将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叫到了床前,这其中也包括曹颐,就连将满一周岁的曹顺也让琉璃抱来.
老太君的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道:“前些日子,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总觉得有大事未办.这两日想清楚了,就叫你们过来交代交代身后事!”
曹顒听老太君语出不祥,心里难受.曹荃与兆佳氏夫妇更是连声说:“老太君定会长命百岁,眼下身子又大好了,说这些言之过早.”
老太君笑了笑,道:“只是交代交代,安安我这老婆子的心,也安安你们的心罢了!”
曹顒眼圈已经红了,低下头,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失态.不管是小曹顒记忆中的溺爱,还是自己附身后的无尽宠爱,在曹顒面前,老太君给予了他一个祖母能够给予的全部的呵护与关爱.当年初临异世的惶恐之心,就是因老太君的溺爱而平静下来.
“我的那些个头面首饰与衣服料子,就由两个媳妇平分,赏人也好,自己用也罢,都随你们;古董字画把玩之物则由两个儿子平分.”说着,看了看曹荃:“这两年,你哥哥瞒着我变卖府中之物,定是为了偿还历次迎驾的亏空吧?”
叹了口气后,老太君又道:“迎驾虽是咱们曹家的体面,但也太靡费了些,你们兄弟两个又不是善于经营的.我这里还有银票十四万两,银子两万三千两,金子五千两.银票留下三万两,其余十一万加上金子都归到公里,让你哥哥去还咱们曹家的亏空.国法无情,虽说万岁爷待咱们曹家恩重,但咱们更应谨慎行事,以不辜负皇恩.留下的那三万两银票,眼前这几个未婚嫁的孙儿孙女,除了顒儿外,其他每人分五千两做婚嫁之资.那两万三千两现银,三千分给我院子里这些丫头们做嫁妆.珍珠与紫晶几个,每人五百两,八个二等的,每人一百两.其余的就分了剩下的二百两.多少是我老婆子的一点心意,总不叫她们白侍候我一场.那两万两,除了料理我的后事,剩下的就作为扶灵北上之资.”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两声略带压抑的抽噎声.
老太君安排得差不多了,才对曹顒道:“你十岁就弄出林下斋,每月收入上千两的银钱,所以祖母没有留银子给你.你长大后按照规矩要进京当差的,当年我嫁到曹家时,曾陪嫁了一处昌平的庄子,虽然地不多,却算我的一个念想,如今我就将庄子留给你,你到京城后也好帮着祖母照看.我院子里的这些个丫头也都托付给你,愿意回家的,你安排脱籍;愿意嫁人的,你帮着准备嫁妆;愿意留在府里的,你给安排妥当的差事.”
“是,祖母,孙儿领命!”曹顒在老太君床前跪下,低着头应道.
康熙四十五年十月二十八,已为人妻的曹颜与夫君平郡王回到京城曹家老宅,完成“回门”之礼.送走女儿女婿后,曹寅收到通过驿站百里加急送来的家书:十月二十日未时,老太君去世.
曹寅怔怔的,那页家书从他手中滑落,慢悠悠地飘落到地上.
此时,千里之外的江宁,一身孝衣的曹顒跪在灵堂前,面如沉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十六,经过将近半月的行程后,装载着江宁织造第一批春季贡品的货船抵达京城西南的长辛店码头.同期抵达的,还有江宁织造曹寅嫡长子曹顒.
到码头验收这批贡品的,是内务府广储司郎中马连道.他是正黄旗包衣,年轻时做过曹顒祖父的下属,与曹家关系较好.其实,像这种验收贡品的差事,不需要他这个三品郎中亲往的,只因早已得了消息,知道曹家公子进京,特意赶过来的.
曹家在京城的宅子,本由老管家曹武带人照看.这曹武曾是曹顒曾祖父的亲兵,后来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就做了管家.当年曹玺去江南赴任,京城宅子需要忠心的下人看护,就留了曹武在老宅这边.转眼四十多年过去,曹武老爷子都八十多岁了,十年前跟曹寅禀告后,让他的儿子接替了他的职位.
如今,来码头迎接小主子的就是曹武的儿子曹忠.曹忠身为曹府大管家,负责曹家与京城官宦往来,对于眼前这位马郎中并不陌生,当即笑着上前道:“小的曹忠见过马大人!”
“是大管家啊,侍卫营那边打好招呼没有?那里面猫腻多了去了,别让你家小主子受了什么委屈.”马连道知道曹顒进京是为了当差的,所以才会如此发问.
“曹忠替主子谢马大人惦记,您就放心吧,小的得了信,四处都打点到了,断不敢让小主子受了委屈.”曹忠回道.
马连道点了点头,稍稍放下心来.曹家虽在江南显赫,但是离开京城四十多年,若是有不开眼的,想要欺负曹顒,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关键还是要看上面那位,是否因孙氏老太君的故去,减少对曹家的恩宠.
马连道与曹忠寒暄着,就见贡船后的客船上下来一行人.
“曹世侄?”马连道略觉诧异,本以为曹顒乘坐前面的贡船,所以还在等贡船靠岸,没想到他乘着后面的客船.
马连道前几年曾去过江南公干,曹顒是认识他的,上前施礼道:“曹顒见过马世伯,世伯安!”
“嗯,好,好!”马连道一边点头,一边笑着扶起曹顒:“上次见你还是稚龄,如今都成了大人了!”
曹顒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有点不自在,这马连道望着自己的眼神太炙热.想到离开江宁时,听父亲提过,这马连道有个女儿比自己小两岁,马家曾提过两家联姻的话,只因当时孩子们还小,就没有太在意.
不知这马连道到底打什么主意?只单纯是看望世侄,还是有相女婿的打算.曹顒想着,又有点自嘲,自己是受了上辈子记忆的影响,对姓马的人家都有些抵触,谁知道哪个是他的老丈人?
“奴才曹忠,见过大爷!”曹忠待马连道与曹顒说过话后,上前两步跪下道.
曹顒挥了挥手:“起吧,行李还在船上,你安排人搬运下来.”
马连道见过曹顒,心满意足,码头人来人往也不好多做应酬,就道:“世侄旅途劳乏,先回去歇歇,晚上我在府中设宴,为世侄接风!世侄不许推托,否则就是不给我面子.”见曹顒应下,才带着笑迈着方步走开.
曹顒本不想答应,没想到这笑嘻嘻的马连道直接替他做主,竟连半点推托的余地都没有.人老成精,这句话果然不错.此时,就听曹忠问道:“大爷,这位姑娘……”
曹顒顺着曹忠视线望去,却是随自己来京的紫晶.原来,曹忠见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跟在曹顒身后,容貌秀雅,衣着不俗.若说是哪家小姐,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若说是贴身丫鬟,年纪又大了些.
“这是侍候过老太君的紫晶姑娘,这位是京里的管事忠叔.”曹顒这才想起没给两人做介绍.
紫晶与曹忠见礼后,带着两个小丫鬟上了马车.曹忠早就准备下的,想着小主子可能会到屋里人进京.
随同曹顒进京的,除了紫晶和两个小丫鬟外,还有书童小满,长随魏黑,魏白两兄弟.
魏家兄弟三十来岁,看起来并不大眼,身上功夫却是不俗.本为江湖隐士的徒弟,因他们的师傅受过曹家的恩惠,便让他们进了曹府.他们跟在曹顒身边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将近八年,只是在江宁时一直身在暗处.
曹顒早知道这兄弟二人的存在,感激他们默默保护自己多年,这次进京就没挑其他人,只让两兄弟从暗处转为明处跟着.
待船上的行李都装上车,曹顒骑着马,随着曹忠进城.
*
广安门外,曹顒望着雄伟壮丽的城墙,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涩.终于回到了北京,在转生到三百多年前,在来到这个世界八年后.
还没来得及进城,曹顒就听后面“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尘土飞扬中,几匹马簇拥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前面开路的是几个衣服鲜亮的贵公子,挥动着马鞭,轮向城门口等待进城的百姓,嘴里喊着:“让让,让让哎!”其中,一人的鞭子落到紫晶乘坐的那辆车帘上.车帘半开,露出紫晶略显惊慌的俏脸.
那马上的贵公子身子一酥,见车上并没有各府标记,就大着胆子污言秽语起来:“谁家的小娘子,比那万花楼的姐儿还标致!”
旁边另外一人笑骂道:“纳兰承平,你别满嘴喷粪,格格还等着进城呢!”
那个纳兰承平这才住了口,掉头迎向随后而至的马车,簇拥着进了城.
曹顒盯着纳兰承平的背影,向魏黑点了点头.魏黑骑着马,尾随那车队而去.
曹忠不知这主仆二人什么安排,忙上前低声道:“大爷别恼,这是平郡王府格格的马车,说起来不是外人!”
平郡王讷尔苏是曹顒胞姐曹颜的丈夫,所以曹忠才会这样说.
曹顒点了点头,自己不是鲁莽少年,初到京城,当然不会主动招惹那些权贵,打发魏黑跟过去,只是为了教训下那出口不逊那小子而已.
曹家京中的老宅在崇文门外,一座四进的宅院.大门两侧挂着两个红色灯笼,上面写着两个大字“曹府”.与富丽堂皇的江宁织造府相比,这边的宅子朴实中不失庄重.
曹顒在门前下马,左右望了望,这里不是闹市,路上往来行人不多.顺着道路两侧望去,尽是高墙围起来的院落.上辈子家住在东城,看来要抽空过去转转,多少是个念想.
门房最是伶俐,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门前下马,后面又有老总管跟着,知道是自家小主子到了,忙哈腰上前请安问好.府里的几位管事早就等候多时,听到门前有动静,都迎了出来,就连八十多岁的曹武也拄着拐棍出来.老人家一口牙掉了一半,哆哆嗦嗦地要下跪,曹顒哪儿会受,忙伸手扶住.
等进了府,又是府里各级下人来请安.曹家虽不在京城好几十年,但这边下人却不少.忙了半个多时辰,曹顒的耳根子才算清净下来.幸好紫晶早已准备了赏银,上下具是欢喜.曹顒也明白了,什么是家生奴才子儿.京城看宅子的本来就几房下人,但是几十年中,子孙繁衍,如今人数近百.有的在府里挂个闲差,混个月钱,有的送去南边当差.
曹顒的住处早安排妥当,是曹寅未成亲时住过的西院,面积不大,但胜在清雅.曹顒很是满意,让紫晶带了两个小丫鬟收拾去了.内宅管事是曹忠家的,见曹顒带来的丫鬟不多,就在家生子中挑选了两个容貌整齐,手脚勤快的丫头,安排在那边院子里.
曹顒觉得身边人已够,不想留人,示意紫晶.紫晶却恍若未见,询问了两人年纪,带下去交代规矩.
待到无人时,紫晶才对曹顒道:“这边宅子好几十年没有主子常住,如今大爷来了,下人们都巴巴地看着.大爷身边若只用南边带来的人,三两日还好,日子久了,断了他们的指望,难免有人懈怠起来!”
曹顒听了,不得不佩服,还是女人心细.对于紫晶,曹顒的印象一直很好,当年未搬离萱瑞堂时,曾多次受到紫晶照顾.
紫晶比曹顒大七岁,今年二十二,在这个时代算是老姑娘.老太君还在世时,曾给紫晶指了门亲事,对方是府里某个管事的儿子.结果,定亲后不久,那人就病死了.当时,曾传出风言风语,说紫晶是克夫之命.老太君为紫晶不平,想要给她另外安排一门亲事.紫晶却立誓,愿终身不嫁侍候老太君.府里人只当她为前面的婚事恼,并没有放在心上.不想,老太君去后,紫晶仍是咬了口不嫁,众人这才知道她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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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平郡王府.
郡王妃曹佳氏看了一会儿账本,觉得累了,歪依在软蹋上歇着.纳尔苏的两房侍妾小心翼翼地坐在小凳子上,陪着王妃说闲话.
就听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
又是半年过去,转眼到了康熙四十五年.曹顒十二了,个子长得飞快,比惠心,暗香两个不相上下.根据曹顒自己估计,应该超过一米六.过这个年最高兴的就数曹颂,他弟弟曹硕七岁,年后要去族学就读,他与曹顒两个会停了族学那边,延请名师在府上授课.
顾纳去年秋参加乡试,考了个第二名,得了举人资格.与顾纳同期而考的还有马俊,考了个第三,第一名的解元由常州府无锡县人王云锦获得.按照科场规矩,新举子都要拜谢考官的.这年江苏乡试的主考官翰林院侍读学士蔡升元,是康熙二十一的状元.
蔡升元见头名解元王云锦年近半百,满脸褶子,头发虽然乌得黝黑,但是稀疏不堪,心中不喜.再看第二名顾纳与第三名马俊,就是惊喜了.顾纳虚岁十五,马俊虚岁十八,两人容貌清雅俊秀,举止具大家风范,站在新举子中鹤立鸡群一般.蔡升元动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两人做学生,带回京中亲自调教,以备明春的会试.
马俊之父马德最为古板,想到若是儿子跟在蔡升元身边,若是明年进士科有望还罢;明年落榜,以后再考时,万一遇到蔡升元参与会试,那作为弟子还要避考,耽误前程.因此,就婉拒了.
顾纳这里,自然请曹寅与庄常做主.庄常事务繁多,虽然有心好好教导弟子,但是大多时候还要靠顾纳自己读书.蔡升元状元出身,又做了二十多年的翰林,能够得到这样的名师,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两人也想到避考之事,因关系到顾纳前程,就跟顾纳说明其中干系,让顾纳自己拿主意.顾纳思索了一晚后,决定随同蔡升元进京.
在江宁织造府,蔡升元拜会曹寅后,在曹家客厅正式接过顾纳奉上的茶,算是正式收下这个学生.曹顒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该不该为顾纳高兴,以顾纳的聪敏,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会试应该不成问题.顾纳是中进士后,要么入翰林院,要么到地方任知县,反正是没有机会回江苏.一个人,没有父母照顾,没有兄弟姐妹扶持,真是孤苦.想到这些,曹顒叫惠心准备了银票和一小盒金叶子,供顾纳花销.顾纳有之前从林下斋得到的分红,手上还算富裕,不肯再受.曹顒想到永庆,他并没有投军,而是在祖父安排下进了侍卫营,就给他写了封信,托他有时间时照看一下顾纳.
如今,顾纳已离开江宁两月,每月都有信寄来,话虽不多,但提到一切都好,正安心准备应试.
正月里,江宁织造府内外张灯结彩,老太君比每年过节都要心情舒畅,因为去年冬她的娘家侄儿孙文起出任杭州织造,如今孙府阖家正在江宁做客.孙家虽是大族,但与老太君同父同母的兄弟就只有孙文起之父.对于这嫡亲的侄儿,老太君的关爱程度并不亚于曹寅两兄弟.
正月十五,京城那边下来传旨钦差.除了对曹家诸人的赏赐外,康熙还有旨意给曹寅夫妇.命曹寅之妻李氏八月送女儿进京候选外,还提到让曹寅九月进京.
八旗虽然都选秀女,但是其中却各有不同.曹家作为包衣,本应参加春季小选,而不是每三年一次的大选.这小选对象就是上三旗包衣之女,选中了就是进皇宫充当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才能够放出.这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却是选贵人.除了挑选嫔妃外,太后还在当选秀女中还给皇子皇孙以及宗室们指婚.
康熙这道旨意,就是要抬举曹家,要给曹颜指门好亲事了.曹寅夫妇,叩谢天恩,平添无数感激.只有兆佳氏,想到同是老太君的孙女,曹颜眼看着要飞上金枝,自己的女儿曹颖却只能嫁给个举子,心有不满.她却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流露,因为这门亲事是老太君做主,那举人女婿不是别人,正是老太君的侄孙,孙文起的长子孙珏.
曹家孙女这辈,姊妹三个,曹颖三年前十四时进京候选,花了银子,使得初选就落选,免了进宫的差事.随后,由老太君做主,将曹颖许给了孙珏,婚期就定在今年三月.曹颜是今秋上京的,曹颐虽上了族谱,但因是养女,是没有候选资格的.
对应《红楼梦》中出现的四大家族,到底是孙家对应史家,还是李家对应史家?如今江宁三大织造曹家,李家,孙家联络有亲,那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中的薛家怎么无踪迹?曹顒想不清楚,就懒得再想.
孙文起三个儿子都比曹顒年长,最小的儿子孙琳都比曹顒大两岁.孙文起的嫡长女孙瑜十五岁,比曹颜小两月,今年秋要上京候选的.先前孙家虽在北面做官,但孙家兄妹还是经常来江宁给老太君请安的.孙瑜与曹颜两姊妹的感情较好,每次来都住云涌斋.
亲戚姐妹一来,曹颐就显得孤单些.她名义上是曹家养女,但毕竟不算血亲,亲戚间也不好对她亲昵.曹顒想到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在曹府越来越像个闺秀,非常心疼她.虽然他这个身体与曹颐同龄,但是心理年龄却大了二十岁.有的时候,曹顒是把曹颐当成女儿般疼爱的,自然不忍她受半分委屈.
春暖阁里,曹颐笑语嫣然:“哥哥,这真是送给萍儿的?”
曹顒坐在椅子上,笑着回道:“自然,我何时骗过妹妹不曾?”
芳茶上来奉茶,闻言道:“是单送我们姑娘的,还是大姑娘二姑娘都有?”芳茶就是茶晶,本是老太君身边的二等丫鬟,由老太君给了曹顒.曹颐到曹府后,曹顒因曹颐身边侍候人少,就将茶晶送到了春暖居.
曹顒听了芳茶的问话,觉得有些古怪,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转而一想,这不是《红楼梦》中黛玉的台词.曹颐笑脸慢慢止了,低着头不说话.
曹顒见了这情形,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就问芳茶:“怎么回事,有下人对你们姑娘不恭敬?”
芳茶不忿地回道:“咱们府里这些管家娘子,哪个不是长了个富贵眼?我们姑娘不是老爷太太的骨肉,她们自然看轻了些.单是怠慢还好,竟有那不开眼的混账行子,打起姑娘每月那份红利的主意,三番五次找由子要赏钱,若是不给,残羹剩饭都要送上来.我要去找老太太,太太做主,姑娘却只是一位忍让.如今,竟是什么混账话都有了,说什么既然不是真小姐,还拿什么小姐的乔儿.”
曹顒听了,脸色铁青:“那姐姐呢,竟袖手旁观?”
“二姑娘这两年忙着学规矩,怎么会留意这些个?”芳茶不无埋怨地说道.
曹顒见曹颐红着眼圈,知道芳茶所言应是不假,心里颇为懊恼,因为住在前院,竟不知后院还有这些龌龊.老太君不理事,李氏又是个脾气好的,待下人松了些,没想到竟真有妄为的.
曹顒询问了那几个管事的名字,记在心底,大节下的,亲戚们又在,不好处置她们.等出了正月,总有算账时候.
芳茶告完状,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只在曹顒面前打转,不肯消停出去.曹顒见她耳朵上戴着对猫眼坠子,是自己去年送曹颐的生辰礼物,眉头微皱,对芳茶道:“去我院子里找下惠心,就说我要和你们姑娘玩会儿叶子牌,让她准备些散钱!”
芳茶应声出去了,曹顒才问曹颐:“怎么回事,我送你的坠子怎么芳茶戴着?”
曹颐低着头,喃喃道:“芳茶姐姐说喜欢!”
曹顒见曹颐这样很是头疼,看来又是自己的不是,嫌芳茶麻烦塞到春暖阁来.
曹顒见了曹颐可怜兮兮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她怀中的小京巴:“这个是特意买给你解闷的,连大姐姐二姐姐都没有呢?不管谁说喜欢,你可都不能再给了去!”
曹颐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掩饰不住的欢喜,使劲地点了点头:“哥哥放心,我好好看着它,谁也抢不走?”
曹顒见她这样孩子气,忍不住笑了:“嗯,那你给它起个名字,好好对它,动物是人类的好朋友!”
“人类?”曹颐略带不解.
“人类就是我们人的泛称,就像是鸡类是鸡的泛称,狗类是狗的泛称一样.”曹顒随口解释道.
曹颐尚未说话,就听窗外有人笑道:“某些人类莫非信奉得是众生平等,否则为何用鸡犬比拟万物之灵.”是曹颜带着表妹孙瑜到了.
小女孩都是对可爱的东西没抵抗力的,曹颜与孙瑜看到曹颐怀里的缩成一团的小狗,顿时忘记少女的矜持,快步围了上去.
“弟弟送的礼物?三妹妹起了名字没?”曹颜抱着小狗,喜欢得不行.
曹颐摇了摇头:“姐姐学问最好,给狗儿起个名字吧?”
曹颜沉吟道:“这狗儿的毛似雪样的白,就叫‘傲霜’吧,‘傲霜斗雪’之‘傲霜’.”
几个小姑娘都认为这个名字好,“傲霜”,“傲霜”地叫起小狗来.曹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样女性化的名字,这小京巴明明是位先生好不. |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十七,曹顒到京第二天,亦是他到侍卫营报道的日子.
按例,向曹顒这种新当值的侍卫,需要由其所在旗的佐领,副都统,都统逐级验明正身,随后发给文书,然后才送到侍卫营的.不过,在曹顒还未到京时,各种相关手续早已由曹忠办理妥当,连当值的腰牌都已领到手.曹顒只要拿着这些,去侍卫处报道,就算到职.
这侍卫营职责就是门户宿卫,说白了就是看大门的,分为内班,外班,在内廷轮值,例如守内右门,神武门,乾清门的为内班;在外廷太和门值班的为外班.每次当值六天,前四天在圆明园宿卫,后两天在紫禁城宿卫.每次当值后能够休沐六天.当值时间虽为六天,但因为好几班侍卫轮更,每班实际是只守门两个时辰.
离午门还有两三百米远,曹顒就下了马,打发小满原地等候,自己则徒步上前.
午门前有禁卫把守,查验过曹顒的腰牌后,就放他进去.进午门后,又右转进协和门,然后顺着甬道一直往北,过了箭亭后左转,从景运门出来就是乾清宫广场.广场左侧的连房就是侍卫处,当值的内大臣与笔贴式就在这里办公.路线是曹顒早已打听清楚,并熟记在心的.
*
侍卫处,今儿当值的内大臣是护军营都统贵升,前两年跟随康熙南巡过的.因此,听来人自称“卑职蓝翎侍卫曹顒”,就觉得有些耳熟.他看了看曹顒,依稀能够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贵升笑道:“万岁爷前几日还问起,本以为你还过些日子才能到职!”说着,安排一个笔贴式将曹顒带来的文书都收下归档,又让他打开柜子,将上面左侧格子里的腰牌拿出来.
贵升将那腰牌递给曹顒:“万岁爷直接点了你的名字,封为三等侍卫.今儿正好我当值你报到,就把你划拨到我名下.先在外班待段日子,等熟悉熟悉规矩再调你去内班!”
曹顒躬身回话:“卑职全凭大人安排!”
贵升见曹顒略显拘紧,挥了挥手:“你父亲与你舅舅都是我的前辈,我心里当你子侄般,往后日子还长,不必这般拘束,找把椅子坐!”
曹顒虽口里应着,但是不好拿大,在靠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低下头做恭顺装.
贵升心里暗暗点头,曹家在江南显赫无比,但其家教却是不凡,这曹顒身上半点不带纨绔子弟的傲慢与无礼.问过笔贴式各班领的出缺状况后,贵升叫人喊来一个侍卫什长,将曹顒指到他们这什中.
曹顒站起身,见过自己的长官.
那什长三十多岁,身体高大威猛,瞥了瞥曹顒,见他斯斯文文的,没有半点武人的风采,心里很是不情愿.
侍卫什长都是有一等侍卫兼任的,别看在宫里他们不打眼,但都是正三品官,和顺天府府尹平级.
贵升见那什长神色,知道他以貌取人,定是瞧不起曹顒,就道:“德特黑,你不是最佩服创下九连射的曹寅曹大人的箭术吗?还因无缘与他比试深以为憾.‘老子英雄儿好汉’,你与他长子做同僚,想必终能达成心愿.”
德特黑刚只听头儿说这新来的这个手下叫曹顒,如今知道竟是曹寅之子,脸上添了些许欢喜,眼中多了几分狂热,小簸箕似的大手已经抓住曹顒的胳膊:“小曹,原来竟是你呀,万岁爷亲口赞文武双全的那个!哈哈,差点怠慢了,兄弟莫怪!”
“大人客气了!”曹顒嘴里说得委婉,心里却翻了个白眼,看来父亲还是这位什长的偶像.不过,这什长就算再崇拜父亲,也不用把那份狂热转移到自己身上,难道他想拉自己比射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德特黑下一句话已经开口:“走,去护军营校场,咱们哥两个好好比试比试.”说完,不容曹顒拒绝,拉着曹顒的胳膊出去,还不忘笑着回头道:“贵统领,又要叨饶了!”
“你这混货,整日里就想着争强斗狠!”贵升笑骂道.
这护军营,也在紫禁城里轮职,却与侍卫营稍有不同,他们是宿卫紫禁城的.说得直白点,就是他们是看整个宫城,而侍卫营则是看其中的某些大门.护军营禁卫虽与侍卫营泾渭分明,但是有时候主管却是彼此兼管的.例如这贵升,身上就两个官职,一个是内大臣,统领侍卫这边的;一个是护军营统领,统领护军营那边的.
*
东华门外,护军营校场.
场上除了护军营的兵士外,还有不少轮更下来,尚未出宫的侍卫.看来不少人认识德特黑,有叫“老黑”的,有叫“老德”的.有那好热闹的,知道这德特黑最喜争强斗狠,常带人到这边校场比试,就都围了过来.
“老黑,和谁比?”有人问.
“老德,对方是那个营的,如今敢和你叫板的可不多!”有人在旁说.
“对方怎么还不来,给脸不要是不?”有人驾秧子起哄.
虽然大家眼睛都没问题,也都看到德特黑后面跟着一清秀少年,但大家除了觉得这少年长得俊点外,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侍卫营中,除了像德特黑这样真正的勇士外,还有不少靠着父祖余荫混差事的勋爵子弟.在他们心中,自然把曹顒看成是后者.
“吵什么,还不快去找两副两,一石半的弓来!”德特黑是惯用两石弓的,但看看身材略显单薄的曹顒,还是改口叫人找一石半弓.
待弓箭拿来,德特黑将其中一张弓,一筒箭支递给曹顒,自己拿起另外一张弓.
旁观的人一片哗然:“什么呀,怎么是这小子?”
“老黑,你实在找不着人,找爷啊!”
各种声音七嘴八舌响起,各种轻蔑,质疑的目光望向曹顒.
曹顒心中对自己这个什长上司有点腻味,却没有想要出手教训他的想法.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何必出那个风头,做人要低调啊低调.同样,他也不打算直接认输.毕竟以后就在这些汉子里混了,若是不露出点真本事,倒叫人瞧不起.
德特黑与曹顒两人先后各射出三支箭后,傍边的质疑声都低了下去.大家看出来了,这少年手上有几分真功夫.德特黑先射的,射完后看着曹顒的动作,见他抽箭上弓的动作娴熟,拉弦时手臂稳健,知道是苦练过的,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看到靶子上的箭时,德特黑的脸色就黑了.他用这一石半的弓有点不顺手,又着急看曹顒射箭,最后一支没控好,微微偏离靶心半寸.曹顒的靶子上,亦是两支中靶心,一支偏离靶心约莫一寸.
德特黑虽然好斗,却不是那种自以为“老子天下无敌”的人,因曹顒是曹寅之子,又是会射箭的,就先入为主认定曹顒箭术精湛,自己定是不敌.如今见他不多不少,只比自己输一点点,德特黑心里就置了气,认为这时曹顒瞧不起他这个对手,故意让他.
当即,德特黑把手中的弓摔到地上,向围着的人群吼道:“给爷再找副两石弓来!”吼完,瞪着眼睛看着曹顒:“再敢输,你就不配做曹寅的儿子,丫挺的!”
曹顒涵养再好,也有些恼意,看来今日是非赢不可,否则以后这在侍卫营中就不用抬头做人.他性子是不张扬,但也没有装孙子的癖好.
德特黑换了使惯的两石弓,试了试,手感正好,冲曹顒抬了抬下巴:“你先射!”
曹顒厌烦德特黑多事无礼,懒得与他多口舌,取了三支箭,射了出去.没有什么花架子,却都是正中靶心.
德特黑脸色这才好了些,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射出三箭,亦是正中靶心.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曹顒的三支箭又射了出去,仍是皆中靶心.
德特黑跟着射出三箭,虽然也中靶心,但是却将前面的箭挤落两支.
德特黑看向曹顒的箭靶,只看见密集的箭尾,将靶心遮了个严实.九支箭在靶子上,没有一支挤脱靶,可见其射入的力度之强,角度之巧.
德特黑心下叹服:“换靶子,这次咱们比连射!”
“不会!”曹顒放下手上的弓,非常干脆地回答.妈的,这个莽汉子,你喜欢找人比试不碍事,找到我头上就不对了.他在心里腹诽不已.
德特黑听了,还以为曹顒故计重施,张嘴就想要骂人.曹顒怕他再说出难听的污自己的耳朵,开口道:“等以后出去见真章,在这里是做杂耍吗?”
德特黑见曹顒神情淡淡的,听他言语又像是有道理,看了看四处起哄的侍卫兵丁,却是像看大戏地热闹.再看曹顒,从进场到现在,胜不骄,败不恼,年龄不大,却沉着冷静,不像其他年轻人那般浮躁.
“好,小曹,箭术不错,老德服了!”德特黑放下弓箭,上前拍着曹顒的肩膀道.
四周看热闹的,见曹顒稳稳当当地赢了德特黑,都直叹差点看走了眼.军中最佩服强者,曹顒的外形虽离强者差了不少,但手上却是实实在在的真功夫.因此,就有不少人追问:“这小伙子不错嘿,谁家的后生?”
德特黑看了看大家,略带几分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新到的三等侍卫曹顒,以后就是我们什的了!” |
城西,平郡王府,内院正房.
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外头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身玫红色的旗装,外面罩了件银色坎肩,小脸红扑扑的,模样娇俏可爱.
曹佳氏微微坐起身,对眼前那两个侍妾道:“还不快去投块帕子,给格格擦擦手.”
那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凑到曹佳氏身边:“好嫂子,你怎么知道宝雅才打外头回来?”
曹佳氏伸手指了指地下,宝雅低头,才发现自己鞋子上带着半根青草.
“哼!叫那个塔娜得意,咱们镶红旗的尽是废物,连几个蒙古人都比不过,丢尽我的脸了!”宝雅撅着嘴巴,很是不满地说道.
曹佳氏笑道:“单是镶红旗吗,不是说正皇旗的人也跟着咱们格格去跑马了?”
宝雅接过那两个侍妾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平日里,整日上三旗,上三旗地吹嘘着,还不都是废物!”
“蒙古人生长在马背上,马术自然精湛,岂是京里这些公子哥能够比得上的.你去挑战人家的长处,焉有不输的道理?”曹佳氏道.
“下一场比射箭呢?若是再输给蒙古人怎么办?”宝雅皱着眉头,很是苦恼.
曹佳氏不知如何开解这个喜欢争强好胜的小姑子,就转移话题:“方才怎么笑得那般开心?”
宝雅听嫂子问话,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嫂子,你不知道,刚刚在府门口发生了一件趣事!那个纳兰承平真是滑稽死了,不知是受了谁的暗算,嘴里被凭空射进半块马粪!”
“纳兰承平,相府的那个侄孙?”曹佳氏摇了摇头:“那家伙太轻狂了,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宝雅点了点头:“刚刚进城时,好像听他调戏哪家女眷,嘴里不干不净,吃了口马粪倒也算是便宜了他.”
姑嫂两个正说着闲话,曹佳氏的陪嫁丫鬟听琴进来回报:“福晋,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大爷进京,刚刚到老宅那边!”
曹佳氏忍不住面露笑意,一边叫听琴带人去请,一边吩咐府里下人准备上等宴席.
宝雅听了,连忙追问:“是嫂子老念叨的那个兄弟来了,比宝雅大两岁的那个?”
曹佳氏点头应是,眼前浮起一小小少年的面容,三年未见,不知弟弟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
京中曹府,西侧院.
曹顒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洗去旅途劳乏.等洗完澡,穿戴整齐后,他叫紫晶把从江宁给姐姐带来的礼物找出来.就算晚上要去马府赴宴,郡王府那边还是要先过去的,明儿要到宫里落实差事,到时候得不得空儿还两说.
曹顒叫管家曹忠挑了两个长随,以后身边难免有拿东西跑腿什么的活儿,总不好叫魏氏两兄弟做,那样有点大材小用.
因众人初到京城,看什么都新鲜,曹顒叫管家给魏氏兄弟支了五十两银子,放他们半天假,让他们出去四处逛逛.他自己,则带着小满与两个新长随去平郡王府探望姐姐.
刚出曹府门口,曹顒就看见门前来了一辆马车,车里下来的却是曹颜的两个陪嫁丫鬟听琴与品画.
“真是大爷到了,奴婢给大爷请安!”听琴与品画笑着俯下身子问好.
曹顒见两人穿着旗装,头上插金戴银,出落得比前几年更标致,言谈间也不似过去在江宁时那般腼腆:“你们怎么来了?我正要去探望姐姐,还想着没有提前派人打招呼会不会失礼.”
听琴道:“姑娘这几日尽念叨着,每日派人过来打探大爷的消息.刚刚得了信,就派奴婢过来迎大爷过去;若不是姑娘身子不便,怕是就要亲来呢!”因为是娘家带来的陪嫁,虽然在府里称呼曹佳氏为福晋,在曹顒面前还是按照旧日称呼.
曹顒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历史上自己这位姐姐好像生了五,六个儿子,眼下算上肚子里的才两个而已.将满周岁的长子福彭,应该就是历史上曾被康熙抚育在宫中,最后做了乾隆伴读的那个.
曹顒上马,听琴,弄书两个上车,一行人去了平郡王府.
平郡王府位于西城石驸马大街,始建于顺治年间.作为开国八个铁帽子王之一,平郡王这支出自太祖次子第一代礼亲王代善.第一代郡王是代善长子岳托,讷尔苏的曾祖父,封号是“克勤郡王”,是死后的追封.待到讷尔苏父亲承袭爵位时,被康熙改封为平郡王,克勤郡王府也改名为平郡王府.
曹顒虽然上辈子在北京,但是正宗的王府除了雍和宫,其他的还真不熟悉.而雍和宫,作为两代帝王龙潜之地,成了皇家的喇嘛庙,更像寺院一些.
眼前是五间高脊灰瓦的门房,三间朱漆大门,中门紧闭,只有西门微微掩着,看来是经常开的.
门前的几个王府下人见一个少年公子骑着马随着王府马车而来,不知该如何称呼,就见马车里下来两位府里的管事姑娘:“还不快见礼,是江宁的舅爷来了!”
江宁,那可是福晋的娘家.几个下人打千的打千,牵马的牵马,很是殷勤.曹顒下马,示意小满打赏,自己跟着听琴与弄书两个进了王府.
“几位大哥,这是我家主子赏的酒钱,哥哥们抽空去喝上一盅,解解乏也好!”小满笑嘻嘻地送上两个元宝,这几个下人又是一番奉承.
进了大门,饶过影壁,顺着银安殿西侧走过,听琴与弄书正犹豫着是引曹顒去客厅还是偏厅:客厅过于郑重,偏厅又怕怠慢.
曹佳氏得了消息,已迎了出来.她梳着两把头,身穿宝蓝色绣着红色蝴蝶的华贵旗装,脚下却没有采花盆底,而是穿着一双蓝色缎子面的软梆鞋.肚子虽没显形,但因生育过的缘故,曹佳氏体态比出嫁前稍显丰满,原本的鹅蛋脸更显圆润.
见到弟弟,尚未开口,曹佳氏的眼圈已经红了.
曹顒心里一软,施礼道:“姐姐!”
曹佳氏身后的几个婆子神色有些古怪,这称呼有些于礼不合,要知道主奴有别,就算是同胞姊弟,一个嫁进王府为嫡福晋,就是正经的主子;一个不管是父祖多显赫,也不过是皇家包衣,是奴才身份.只是王府里没有其他长辈,内宅的事都是曹佳氏独断,哪个敢在这个时候进言?
“嗯!”曹佳氏点头应后,打量起曹顒来:“个子高了许多,竟是大人了!”说着,拉起曹顒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细细询问江宁父母的情况.
曹顒虽是弱冠少年,但是毕竟大了,不好进二门.因此,曹佳氏将弟弟带到王府书房隔壁的茶室叙话.
曹顒带来的礼物不重,由跟着的听琴与弄书捧进来.
丫鬟上茶后退出,屋子里只剩姊弟二人.曹佳氏见弟弟带来的礼物中有个盒子尤为华美,忍不住打了开来.里面是一串珍珠腕串,珍珠有小拇指盖大小,最难得的是一串十八颗珠子看上去一般无二,都是上品.这几年不仅御用的东珠采量少,连南珠也不如过去那样供应充足,因此市面上好的珍珠可遇不可求.这样一串珠子,最少也能值上几千两银子.她微微皱眉:“都是自家人,何苦拿这些个,太靡费了!”
曹顒笑笑:“姐姐不用恼,这些都与那‘铁观音’与‘龙井’一般,并不是外面买的.”
“啊!”曹佳氏轻呼出声,看了看门口,低声问道:“咱家经营采珠了,如那茶叶般,还是弟弟的主意吧?”
曹顒回答:“嗯!”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曹佳氏神情略带感伤:“怪不得世人都重男轻女,男儿顶门立户,确实比女儿有用的多.”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不过是为了帮家里还亏空罢了,父亲毕竟上了年岁,若是因这些琐事伤了心神终是不好!”曹顒放下茶杯,劝慰道.
曹佳氏皱眉:“自打去年闹什么户部查亏空,我就跟着悬心.前些年,家里迎驾,我只觉得热闹气派.如今当家理事才知道,那都是用金子银子堆出来的热闹.幸好后来父亲来信提到,家里早些年收了几处茶园,添了进项,亏空也开始还了.”
曹顒指了指那珠串:“这个明后年也能够有所进账,加上先前几处茶园,三五年内就该还得差不多!”
曹佳氏松了口气:“那就好,从去年开始,父亲兼任两江巡盐使,怕也是万岁爷为咱们家亏空给的恩典,好用盐科截留的税银来还账.可毕竟不是什么正当门路,若是有人闹出来,又是一番不干净.幸好有其他进项,父亲也不用选那下下之策.”
曹顒点了点头,那拿盐税补亏空确实不是好法子,好像历史上就因为那个使得曹家的债务到雍正朝都没还清.
曹佳氏见曹顒沉思,略有所悟:“怪不得父亲送你去清凉寺守孝,如今我算是明白他老人家的用意了!”
曹顒看着姐姐,不解其意.
曹佳笑答:“小弟过去虽礼仪周全,却终是带着疏离,面对至亲也不例外,疏离中还带几分着傲气.如今,却像宝剑入鞘,锋芒尽敛,只剩温文儒雅,这莫非是佛法无边的缘故.”
曹顒见姐姐有打趣之意,不理会她,心中却有些同意她的说法.无意中照镜子时,曹顒也发现自己这两年的变化,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位良善君子.老天明鉴,他可是一肚子坏水的,只是暂时没机会发挥罢了. |
茶室里,曹顒与姐姐曹佳氏又说了会子闲话.
因还要去马府赴宴,去晚了也不好,曹顒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同姐姐说了原由,要想告辞离去,下次再来拜访.
曹佳氏听说是要去马连道家赴宴,不肯放人,叫听琴打发两个人去就马家传话,就说郡王府这边留客,改日她再亲自带着弟弟过去做客.
曹顒苦笑,这不是有些仗势压人吗?曹佳氏看出弟弟所想,抿着嘴笑道:“马连道家的往日来请安,可没少流露出联姻的意思,若不是这两年在孝中,怕早就要追着咱们家定下来.难道弟弟不愿意陪姐姐,反而急着去拜会老丈人吗?”
曹顒见曹佳氏促狭,应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唯有笑而不语.
远远地传来脚步声,一会儿,有人脆声问道:“嫂子在这边待客吗?”随后,有丫鬟低声应答.
曹佳氏在房里听了,嘴角多了几分笑意,对曹顒低声说:“来的是王爷的妹子,性格稍有娇纵,心地倒是良善.”
曹佳氏刚说完,外边娇声又起:“嫂子,宝雅来了!”
曹顒略带几分好奇,望向门口,一个娇小身影随着说话声走了进来.一身鹅黄旗装,映衬肤白似雪,一双眼睛大大的,满是灵动.
曹顒心中有些意外,眼前这个天使般可爱的小姑娘,与想象中那种蛮横无礼的满人格格完全不同.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还是站了起来,虽知接下来按照规矩该是什么“奴才曹顒见过格格”或“奴才曹顒给格格请安”之类的话,但话含在嘴里一时不习惯开口.
宝雅却不知曹顒正为难,三步两步走到他跟前,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在他身上打量个不停.
曹顒就算是脸皮再厚,被这样盯着也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两声,提醒这小姑娘收敛点.
宝雅却是瞪大眼睛,抬起手,要去摸曹顒的额头:“你病了吗?怎么咳嗽!”
曹顒微微侧头,避开宝雅的小手,他无语了,这小姑娘也太不按常理出牌.
宝雅放下手,大眼睛眨啊眨:“你长得真好,比三喜班的柳子丹还俊!”
曹顒初来京城,不知道柳子丹是谁,曹佳氏却是知道的,脸上有些难看.
宝雅话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就算是夸人,也不应拿戏子优伶作比.她红着脸,跑到曹佳氏身边,拉着曹佳氏衣袖道:“嫂子别恼,是宝雅失言了,姓柳的戏子怎么能与曹家哥哥相比!”
曹佳氏是知道这个小姑子脾气的,有口无心,怎么好多计较.虽然年龄上,曹顒确实比宝雅大,但这声哥哥却不能应下.曹顒以后要在京中当差,宝雅又是个不知道分寸的,若是在人家叫出来,倒叫人挑剔曹家的不是.因此,曹佳氏拉着宝雅道:“你们年龄差不多,哥哥妹妹的倒生分,彼此叫名字,做个朋友相处不是更好!”
宝雅身份贵重,日常往来的朋友极少.她性子爱动,与闺阁女儿玩不到一块堆去.那些旗下子弟,因身份差距,都是巴结奉承她,哪有谁敢做她朋友.因此,听了曹佳氏的话,宝雅连连点头:“好,做朋友更好!”
曹顒瞥了姐姐一眼,转眼就给自己安排了个小朋友,难道是想让自己业余兼职保姆?刚刚姐姐说什么娇纵,他还以为这位格格脾气大,如今才算明白,是性子纯真,过于孩子气而已.
宝雅想起与蒙古格格的约战,又郁闷起来,看着曹顒脑子里想出一个主意,当即开口问:“曹顒,你会射箭不会?”
曹佳氏知道宝雅约战之事,不愿意弟弟惹麻烦上身,没等曹顒回话,就先说道:“顒儿自幼身子弱,射箭也只是会个把势罢了.你还是请王爷帮忙,从旗下兵营挑几个好射手出来,终会有的.”
宝雅脸上带着笑,眼睛转个不停:“会个把势也没关系,总有其他赢的法子!”
等到未时二刻,平郡王讷尔苏还未回府,打发人回来说是被杂务拌住,要晚饭后才能回府,让福晋先用膳,别因等他过了饭食.
曹佳氏听后,有点内疚地对曹顒道:“王爷不知你今儿到京,看来今儿是见不成了!”
曹顒并不放在心上,戏言道,那个郡王姐夫晚见几天没什么,只要外甥别晚见就好.
曹佳氏派人叫奶妈妈抱大贝勒福彭过来,又命人将宴席摆在茶室这边.
福彭十个月大,白白胖胖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模样很是可爱.曹顒看着外甥,不由想起幼弟曹顺来.
在清凉寺守孝期满后,曹顒回家时,曹顺已经三岁半,长的结结实实,看起来小身子骨不错.曹顒记得上辈子的历史,对于曹顺能否避开早夭这个命运实在心里没底.
为了给曹寅打个预防针,让他不至于因丧子之痛而伤痛欲绝,曹顒在离开江宁前撒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他推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见父亲百年后奉灵之人,不是自己,也不是幼弟曹顺,而是西府二叔家的堂弟曹頫.
曹寅嘴上虽说梦话不可当真,但眼底却流露出几分感伤.曹顒只希望万一自己与曹顺真有不幸,曹寅能够想起今日之言将一切归之于天意,避免因心伤而殒身.
想起这些,曹顒的心情有些沉重,若是不能够改变历史,不止是小曹顺,就连自己也只能活到康熙五十三年或者康熙五十四年.五六年的功夫,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难道,自己就这样一天天地走向死亡倒计时.可,历史是那么好改变的吗?
丫鬟婆子已将饭菜摆了出来,曹佳氏招呼着曹顒与宝雅落座.
曹顒见桌子上好几道自己熟悉的菜,知道定是姐姐特意吩咐的,心中多了几分温馨.这丫头不仅像个合格的小媳妇和小妈妈,也像个合格的姐姐.
用完膳,曹顒就起身告辞.曹佳氏知道他明儿要去弄差事,需要准备的事情多,没有多留,只让他安排妥当后再来.宝雅倒是有些依依不舍,反复说着让曹顒早日再来之类的话.
*
出了平郡王府,曹顒想着明日之事,要到侍卫营报道,领了腰牌后,就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
小满见离郡王府门口远了,勒马凑近曹顒:“爷,有点古怪!”
“怎么?”曹顒问道.
“刚刚郡王派回的人进府时,有个门房问他哪儿回来的,先是说打柳芳胡同回来,还提什么‘海棠阁’,见有外人在,随后又改口说是兵营.那几个门房并不奇怪,看样子都是心里有数的.”小满回答.
曹顒眯了眯眼睛,脸色沉了下来,鬼鬼祟祟的,多半没什么好事.就这一个姐姐,可不能让人随意欺负过去,这件事得好好查查.若是那个讷尔苏真有什么对不住姐姐的地方,那就要演一演小舅子打姐夫的老戏码.
曹府与平郡王府与曹府都在西城,转过两条大街就到了.
*
刚到曹府门口,就有人上来禀报,说是有两位客在厅上等候,来了好一阵子.来人是曹顒在江宁结交的好友永庆与马俊,曹顒心中很是高兴.这两位一位在皇宫当差,一位在京城应试.原本,他打算明天安排好差事后再联系二人的,没想到他们先得了消息.
久别重逢,朋友间话自然就多了起来.永庆已经成亲,再有几个月就做爹;马俊父亲升了道台,这次他会试中榜,就看四月殿试的名次安排.当年的胖子宁春,虽眼下不在京城,但是听说九月上京完婚.
曹顒想起方才郡王府的事,因两个朋友比自己更熟悉京城,就开口问道:“两位听说过‘海棠阁’吗?”
永庆与马俊一愣,望着曹顒的神色有些古怪.马俊还好,留着几分斯文.永庆坏笑起来:“小样,年纪不大,就开始想女人了!”
真是妓院,虽然心中已经多少有些想到,但是确定后曹顒仍是很失望.原本,对自己那个未见面的姐夫还抱有几分期待的.
马俊摇头晃脑:“此‘海棠’取‘一枝梨花压海棠’之意,里面竟是些十二三到十四五的清倌人.这两年,京城权贵出手送支‘海棠花’已成风尚.”
“那‘海棠阁’在柳芳胡同?”曹顒又问了一句.
“柳芳胡同在西城,‘海棠阁’在崇文,隔着好几里!”永庆回着,像是想起什么,反问:“你打郡王府回来?你知道王爷养外室的事了?”
马俊忍不住白了永庆一眼,这家伙说话不长脑子,就算本不知道,听了他的话就也都明白了;再看曹顒,脸色不变,眼神却更加深邃.
*
平郡王府,内院正房.
讷尔苏带着一身酒味回来时,已经夜深.曹佳氏一边跟着丫鬟给丈夫更衣,一边略带埋怨道:“怎么偏偏今儿忙,顒儿上午到京,下午来咱们府里了!”
“我不知道,真是对不住他,明儿再好好请他!”讷尔苏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道:“我下午去柳芳胡同,喝了先生的喜酒!”
“先生终于接纳路姑娘了,不枉路姑娘痴情苦守,也不枉王爷白替他背了半年黑锅!”曹佳氏侧坐在床上,一边帮丈夫揉太阳穴,一边笑着说.
讷尔苏突然觉得身子发冷,哆嗦了一下.
曹佳氏问道:“王爷哪儿不舒服?”
讷尔苏睁开眼睛:“有点不对劲,右眼皮跳个不停,不会是有什么祸事吧!” |
楔子一 太子选妃
云迟第一次见到花颜的时候,是在太后给他选妃的花名册上.
他随手翻了一页,只见上面一个女子,懒卧在美人靠上,一卷书遮面,看不到脸.下面一行小字注释:花颜,花家最小的女儿.
他将花名册推给太后说,“就她吧!”
太后探头一瞅,顿时皱眉,“花颜?这么多人,你怎么偏偏选中了她?不行!”
云迟挑眉,“皇祖母,这些不都是您选出来的人?为何她不行?”
太后看着他,眉心跳了跳,“是我选出来的人没错,但是当初不知道另有内情,如今这些人,你选谁都行,唯独她不行.我也是才知道,她和安阳王府公子有私情,淑而不德,不能为妃.”
“哦?”云迟看着太后失笑,“私情?”
太后颔首,气道,“正是,我本要将她从制好的花名册中除去,奈何御画师为防人破坏选妃,名册是统一装裱的,撕去一个,整个花名册便都毁了,是以,我才留下了她,以为这么多人,她的那页在大半本之后了,你哪能选中她?没想到还真被你给选中了.总之,不能选她.”
云迟瞅着太后,“安阳王府哪位公子?安书离?”
太后点头,“正是他.”
云迟一笑,“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是他嘛……”他顿了顿,如玉的手指叩击桌面,发出轻咚的响声,“他是安阳王府公子,自小拜名师教导,不是那等没有礼数教化之人,不会行私情不端之事.这等传言,怕是别有用心者对安阳王府泼的脏水吧,皇祖母可别中了有心人的计.”
太后闻言一愣,皱眉寻思片刻,点头,“这……你说得也有道理.”话落,还是摇头,“即便如此,她也娶不得,据说当日御画师前往临安花都,她听闻是去选妃,便拿书遮面,不想入花名册,显然是不愿意.”
云迟闻言又是一笑,眼眸清凉,玉容微冷,疏寡淡漠,“天家择人,择到谁便是谁,由得她不乐意吗?”
太后一怔,“这也是,可是连脸都不让见,可见是不将天家不将你放在眼里,实非良……”
云迟抚了抚云纹水袖,站起身,打断太后的话,凉薄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祖母,派人去临安花都传旨吧!”
楔子二 懿旨赐婚
太后懿旨:临安花府花颜,温婉端庄,贤良淑德,谦恭敛让,仪容无双,与太子实为良配,特下懿旨,赐婚太子,缔结良缘!
花颜正在树上逗知了,闻言身子一滑,栽下了树干.
秋月一声惊呼.
花颜落地,颠了一下脚,堪堪站稳,随手将知了往地上一摔,气怒地嗤笑,“脸都没看到,就胡说八道,我算哪门子的贤良淑德?”
秋月呆呆地看着花颜,一时哑口无言.
楔子三 云迟花颜
云迟前往临安花都,在花府秋千架旁的躺椅上找到了花颜.
彼时,花颜脸上盖着一卷书,静静地躺在那里,清风拂来,她穿着的烟罗华纱轻轻飘起衣摆,柔软地轻扬.
云迟看着她,脑中现出他打开的那页花名册,画卷上的女子在他眼前渐渐鲜活起来.
他驻足看了片刻,上前,伸手拿掉了她脸上的书卷,露出一张脸.
小太监顿时骇然地尖声大叫:“鬼啊!”
花颜顶着一张吊死鬼的脸,呲牙一笑.
小太监顿时晕死了过去.
云迟眯了眯眼睛,将书卷扔回花颜身上,声音低沉,“去洗脸!” |